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我的一种执着,两种牵挂,该如何才能够放得下?都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而我最不能克制的,却是那心底最后的触动,不明了是不是你所给。后来,我才知道,你的好,不只是只有我才可以得到。可是为什么,那般遥远了,还是记得那句对你说过的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心兮君不知……
——江浸月
把手帕放回原处,王子矜不可置信地看着银欢慌张的神色,知道她说的话肯定是真的。
王子矜抓住桌子,冷冷地说了一句,“哼,是吗?你就那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银欢自然知道王子矜说的是谁,也不敢劝说些什么,“公子,我听说昨夜老爷在那棵枇杷树下待到很晚,夫人看到了说是这棵枇杷树耽误了老爷歇息,一怒之下命人把树给砍了。这会子,怕是老爷已经知道了,估计在赶回来的路上。”
勾了勾嘴角,王子矜接近凉薄地笑道,“哦?是吗?爹居然赶回来了?”
不过转念想到了树都砍了,回来又有何用?“爹不是要去跟其他商家洽谈生意吗?怎会回来?”
银欢听公子这样问,赶忙答道,“公子,老爷才出了城门,就有人去报,老爷这才匆忙赶回来的。”
王子矜不再追问,回来也无济于事了。她对你还有用,你怎舍得责问她呢?娘,您也看到了,这都是她逼我的,可怪不得我。
果然王仁建回来了,看到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庭院,那里连最后一丝晚晴存在的痕迹都没有了。
王仁建忍不住嘴角抽动着,胡子乱颤。
王夫人站在他身后,悠悠地开口,“老爷,我瞧着这枇杷树挺占地方的,所以命人给砍了。”
隐忍地回头,看到身后一众仆人,王仁建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退去,王仁建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走到王夫人面前,眼里含了不相信的感情,“告诉我,为什么?”
王夫人笑了笑,不经意地弹了弹衣袖上沾了的枇杷树被砍落的木屑,直直地回望进王仁建的眼睛,“老爷,你这话该从何说起?我不过是砍了棵树而已,老爷就丢下那些大主顾急忙赶回来了,要是再这般任由这棵树疯长下去,我怕整个王府都要因为它垮了!”
听了王夫人语气里的不容置疑,王仁建依旧不肯相信昨晚还好好地呆在这个地方生机勃勃地生长的枇杷树,今日就消失不见了。“告诉我,你把它扔到哪里了?”
王夫人眼里闪过一丝难过,随即隐去,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烧了,都烧了!”
一个站立不稳,王仁建痛恨地看了一眼王夫人貌似解脱的样子,“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会如此决绝?”
王夫人只是伸手用绣了紫藤花的手帕擦了擦王仁建快要掉落的泪水,不以为然似地说道,“老爷,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只要我助你成事,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过问的。现今才过了几年,你就不记得了?”
冷冷地推过王夫人的手,王仁建头也不回地走出庭院,“我记得,无需夫人提醒。”
只留了王夫人一人站在光秃秃的偏院里,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落进尘埃里,溅起了细碎的粉尘。
晚晴,晚晴,果真是“人间重晚晴”。我无论如何做,都是替代不了你了。
万安兴冲冲地把一封信交给王子青,王子青给了赏钱才乐滋滋地离开。
王子青带了好看的表情,拆开信。江浸月的那些字,确实写得不好看,幸好,你只给我看到。
王子青无比轻松地回到王府,前几日到外地去进丝绸,今日才回来,自然不知道王府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加上心情好,完全没有注意到不一样的氛围,只是端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手里拿着环翠楼为自己打制好的珠钗。
珠钗是很简单的样式,两股之间嵌了一颗稀有的南海珍珠。自古以来都以珍珠寓意珍爱的人或美好珍贵的事物。而浸月你,便是我王子青的掌上明珠。
本是欢愉的心情,就着白月光,铺就着华胥梦的飘渺。
但一想到那朵天山雪莲花,王子青的眉头就蹙到了一起,只听他说,“浸月,如若你答应我,我就把实情告诉你。如若……”
还没有把余下的话说完,王子青只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透着不可置疑的肯定,“不管你们如何,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王子青回头一看,只见王子矜踏碎一地的月光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来,嘴里依旧说着,“难不成大哥后悔了吗?哦,对了,大哥有可以后悔的机会吗?”
听出自己的弟弟话里毫无感情,王子青但也明白事情确实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子衿,其实我……”
王子矜打断王子青的话,坐在石凳上,不看王子青,“大哥,我听爹说王爷要你回北地去随他出征是吧?那你怎的还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个儿女私情?原本我还说大哥怎会如此慷慨把天山雪莲花送个那个……”
本要说“野丫头”的,可王子矜话到嘴边又换成了,“江府大小姐呢,原来竟是有了我都不知道的计划。要不是爹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大哥,我奉劝你一句,不管你对她是何样的感情,最好不要因为她而坏了我们的计划。”
自顾自地倒过一杯茶喝起来,王子矜还是不看王子青脸上痛苦的难以抉择,“大哥,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在做,可别到了最后关头就放弃了。”
再也忍不住王子矜一直吐出刻薄的话,王子青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子衿,你也知道,念奴娇的毒无药可解!要是大明皇帝真的被毒死了,浸月势必会被牵连的。你要浸月一个人,到时候该怎么办?”
王子矜却笑了笑,要不是嘴角勾起也分辨不出是不是真的在笑,“大哥,江浸月被不被牵连可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范围。严重些来说,就算是整个江府都消失了,也不可以阻止我们的行动。而且,念奴娇的毒也不是短日内就见效的,说不定江浸月他们还可以多活些时日。大哥无需太过担心,尽管回北地去就是了。最迟不过下个月初,粉晴轩肯定会把香粉研制出来的。到时候鹿死谁手,不就自然见分晓了?”
王子青瘫坐在石凳上,手下压着江浸月写给自己的信,以为是只有自己才可以看到的字迹,“可是,我怎知道,会有浸月这个意外?”
王子矜摇了头勾起嘴角,站起来要走出去,“大哥,即使遇见她是最美丽的意外,也不能说明什么。像我们这样的人,如若要爱,也只能在春暖花开的时候……”
说完王子矜就不再理会王子青一个人无力地瘫坐在那里,好似那些白月光,又冷了一些。
王子青站起来拿起信攥着不放,直到信面目全非。
浸月,你是我关于这座城池的特殊记忆,是你让我拥有了久违的感动。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为何没有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你……
浸月,将来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会不会想起那个曾经爱过你的我?谁的生命里,没有无奈?那样多的无奈,你又知道多少?
依约来到两人一起放河灯的瘦西湖畔,王子青站在柳树下,慢慢地等待。快出神时,王子青远远地听见有歌声传来。
从“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婉约里带着王子青不可企及的美好缓缓而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江浸月摇着浆掠开水印自粉红的荷花丛里载歌而来,却是那首《越人歌》。
在江浸月唱到最后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时,王子青已然落到了江浸月的木兰舟上。
看着含羞的江浸月,王子青情不自禁地拉过她的双手。
难得江浸月娇羞地不敢看王子青的眼,任由王子青握着自己冰冷的手,“浸月,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浸月点点头,轻盈地答应道,“嗯,王大哥。”
轻拥江浸月入怀,王子青紧紧地扣住江浸月的手指,声音自江浸月的头顶传来,“浸月,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
江浸月抬头不解地看了看王子青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王大哥,你要去哪里?”
王子青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拉过江浸月坐在木兰舟上,“浸月,我要回北地一段时日。不过我保证,很快就会回来的。答应我,等我回来娶你。你可愿意,等我吗?”
听了王子青的话,江浸月以为真的只是去一小段时日,马上就可以回来,“我等你,王大哥。我等你回来。”
王子青听了江浸月的话才放下心来,拿出狭长的木盒,递给江浸月,“浸月,你打开看看。”
接过木盒轻松地打开,看到那颗难得的明珠,江浸月也只是合上盒子,“王大哥,你怎的又送我这般贵重的礼物?”
王子青摇摇头,抓住江浸月的手,包在手心里,“浸月,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珍贵。浸月,我多希望你可以做我掌上的明珠。你等我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只能笑着收下,江浸月伸手轻轻地碰了碰粉色的荷花,“王大哥,你又不是一去不回,我会等你回来的。”
江浸月顺势解下手上的红豆手链,平日里她是从不戴手镯的。唯独这串红豆手链,舍不得摘,“王大哥,这个,送给你。”
看到是鲜红色的红豆,王子青想起来了唐朝王维的《相思》诗词——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温雅一笑,王子青轻声道,“浸月,不管我们离得多遥远,我都会想你的。”
浸月,我以为我可以未雨绸缪,只是不知道以后我会丢下你决绝的远走,不再回头。
那些我们曾经的邂逅,会少了谁的叩首?我还是看不透的,只是愿意为了你,收起一切无论如何也无法磨灭的那些忧愁。
王子青随手摘下几枝开得正好的荷花,让江浸月捧在怀里,对着自己那么恬然地笑。
浸月,如若可以,我多希望,不去管那些金戈铁马的天下了。我怎会不知道,你捧着花,对我笑的眼,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浸月,总有一些话,是来不及言说的。就好似有些痛楚,只有自己才知道,是怎样的无法忘怀。
你冷了那一年的江南烟雨,却暖了我一世的浮华。有时候我也怀疑,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我还能爱多久呢?我会害怕,是因为怕你终有一日会发现。其实,我没有你认为的那样好……
江浸月以为她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刻就是与王子青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了。
王大哥,我却料想不到我们曾经牵过的手指,会在夜里寂寞地独自合十。我举目望天,却寻不到你的归期。我们哪知道,一错过就是一生。都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见江浸月这般相信自己的样子,王子青心钝疼。
佛曰人生三大苦,最苦不过爱别离。纵使人世间有这样多的风情万种,我依然只是对你情有独钟,以致于留下了这样多不可挽回的遗憾。
浸月,或许,真的要等到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你才会把我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