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集万千旖旎,以为是为了不负你们彼此的等待。我们却都忘记了——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我们之间已然有了隐瞒,也就不会有过多的留恋,还谈什么挂念?若是今生我们错过了,我究竟要经历多少曲折,才可以再遇见你?
——任良
这是江浸月第一次对任良笑得如此真诚,不带客气的成分,也不是为了利用任良来达到自己的任何目的。
任良见江浸月笑得如此无害,不似他的玉儿妹妹一般甜美。让任良看着一时竟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女子,不久前才拿出了自己的幸福做赌注。自然他也保不住了自己身边的位子,留给玉儿妹妹了。
幸好任辰和青月及时回来,老远就喊着,“哥哥,浸月姐姐,我回来了。你们看,我拿了好多好吃的。”
江浸月和任良只见任辰手里端了一盘子的绿色糕点,青月笑着在身后拎着食盒,“小姐,任公子,你们是不知道。辰儿小姐到了厨房啊,高兴得不得了,这也吃吃,那也吃吃。巴不得啊长出几张嘴来,唯恐别人跟她争似的。”
任辰坐到江浸月身边,嘟着嘴,“青月姐姐取笑我,那不是因为实在好吃嘛。所以我才多吃了些,哥哥,浸月姐姐,你们也尝一尝。”
任良拿起一块圆形且一口一个大小的绿色糕点,“这不就是绿豆糕吗?有这样好吃,竟让一向嘴挑的辰儿赞不绝口。我也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如辰儿说的那样好吃。”
青月却笑了,语气俏皮道,“任公子,你吃一吃就知道是不是绿豆糕了。”
江浸月也觉得有些饿了,伸手拿过一块跟着吃了起来。这味道果然是她还没有吃到过的,只当是青月为了哄任辰离开才编了谎。
任良本以为不过是寻常的绿豆糕罢了,也只是礼貌地尝一口,但入口之后也就改了原来的看法,“这还真的不是绿豆糕,刚入口时味苦,细细咀嚼之后竟然清脆香甜可口。大小又刚好合适,吃了甚是开胃。”
江浸月也赞同地点头,“对啊,到底是什么好吃的不知名糕点。青月,我平日里也没有福气吃过。我们府里大厨何时有这样好的厨艺?”
青月还未开口,任辰就先抢了过来,“浸月姐姐,你们府里的糕点真是层出不穷,没有重样的呢。我刚才吃的时候也觉得很好吃,就问了大厨是什么稀罕玩意。哥哥,你猜,大厨怎么说?”
任良轻轻地拍拍手,江浸月瞧见了笑着掏出一方青蓝色手帕,递给任良,任良一愣竟没有接过。
只当任良一时忘了,江浸月便伸手拉过任良拿了糕点的左手,低头细心地给擦了擦,“辰儿你就快说吧,到底是什么?”
任良被江浸月的动作弄得失了神,青月在一边看了本也是狐疑,但见江浸月一直都是笑着,好似心情很好一般。
江浸月嘴里虽问着任辰,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仔细,任公子也从一派惊愕中恢复了惯常温润微笑。
待江浸月擦好,任良道了声“谢谢。”看着江浸月不在意地把手帕收回去。
任辰笑嘻嘻地应道,“浸月姐姐对哥哥真好,还细心地为哥哥擦手,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江浸月听了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羞红了脸,倒是任良催促道,“辰儿别贫嘴,快说是什么糕点?”
任辰这才不取笑江浸月与任良二人的微妙变化,“叫萝卜糕点。”
江浸月讶异地抬头看青月,青月乖巧地笑道,“是叫花开君子,许是辰儿小姐那会子光顾着缠着大厨问是什么做的,就记住了原料的名字。”
任良好奇地问了一句,“花开君子?此话怎讲?”
青月接着解释,“任公子是这样的,这款糕点的原料是绿色的萝卜根茎和紫白的萝卜花。萝卜根茎有些微苦,所以大厨要水煮之后挤出汁水浸泡上好糯米,待到糯米从白色变成绿色再磨成米汁水,用圆形的模具盛了。因我家小姐吃不了苦的东西,大厨便撒了些许白糖,再撒上几朵紫白的萝卜花放入蒸笼之内蒸上一会就可以了。大厨前几日试着做的,又试吃了觉得没什么不妥才敢拿了给公子小姐品尝。”
任良听了只觉得是极为用心的糕点,倒是江浸月有些微窘,怕任良误会了江府没别的拿得出手东西款待宾客了,“青月,那些厨子怎么可以让任公子和辰儿小姐吃这些粗贱的点心?”
看到江浸月略微尴尬的脸色,任良当下了然,“江小姐,我倒是觉得这糕点看着新鲜,吃着也新鲜。我听闻萝卜花在傍晚时刻盛放,只要萝卜花开了便代表黄昏来临,因此萝卜花也有‘黄昏之花’的别称。最主要是因它在白日里没有任何味慊,直到傍晚才会偶尔散出一股扑鼻的芬芳。你们大厨取的这个名字倒是很独树一帜,很是新颖。”
任辰也很是赞同任良的话,“对啊,浸月姐姐,这哪里是什么粗贱的点心?我可是觉得很好吃呢,哥哥也说了好吃,难道浸月姐姐不喜欢吃吗?”
江浸月摇摇头,青月这才接过话,“小姐,这些糕点是厨房特意研制的。说是这些日子里做的东西也不见小姐吃多少,才挖空了心思做出来的,本想着让小姐尝尝鲜。既然小姐不喜欢,我就去回了厨房,让他们以后不要自作多情好了。”
说着青月竟真的要去厨房,惹得江浸月喊了一声,“青月,你别去。”
青月才止了脚步,任良偷偷地笑了声,任辰却哈哈地笑道,“青月姐姐,你真是高招。我就知道浸月姐姐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是吧,哥哥?”
任辰走到任良身边,靠进任良的怀里。
任良无可奈何地任由任辰在怀里乱动,看得江浸月也笑了起来,“任公子和辰儿喜欢吃就好了,青月你回头替我夸夸厨房的良苦用心吧。”
青月掩嘴笑着称是,任良和任辰才告辞离开。
江浸月本来阴霾的心境也一片豁然开朗,青月陪江浸月回到房间,打算为她梳头,江浸月却说要自己来。
青月不依,江浸月才作罢,“都说了以后你不用伺候我了,怎的还是闲不下来?莫不是你紧张了?”
手指灵巧地避过红色缨丝绳,青月一下一下地梳着江浸月的秀发,“小姐你就知道笑我,你不也是?今日看到任公子来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我看你们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特别和睦。”
江浸月伸手去挠青月的痒,每次江浸月无法应对青月的话时便挠她。青月就会咯咯地笑,一直讨饶。
听到青月讨饶,江浸月才回身去坐好,“青月,王大哥成亲了,就这个月初六的事。”
青月不敢相信地梳子一下滑落,江浸月低身去拾起,晃动了几圈,“青月,你看你这般冒冒失失的。这是好事,你怎的不高兴?”
转到江浸月眼前,青月见江浸月依旧是一脸的淡然,“小姐,王公子怎么可以?”
江浸月笑笑,“怎么就不可以?我不是一样要嫁给任公子?再说,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我不过是太信他,当别人都怀疑他的时候,我还是一味地盲目地信他。却不曾想,只有我一个人相信而已。即使所有人都不信他,我也以为我会信他。直到今日我在粉晴轩看到被天山雪莲花的花土覆盖的格桑花死了,我才知道,我也不过是以为而已。”
听到江浸月说这些话,青月慌了神,“小姐,你要是难过就说出来。我在这里,小姐,我一直都在这里。”
江浸月伸手去点点青月的鼻尖,扶起青月,“青月傻丫头,我知道你在这里,可你怎可能一直都在这里?哪会有人一直都在原地,一直都不离开的?也许哪一日就不在了,就像王大哥,不再这里了一样。”
看到青月哭了出来,江浸月蹙着眉,“你这丫头,怎会越发地爱哭了?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真不知道明朗怎会娶你这样一个爱哭鬼?”
青月终于破涕为笑,“小姐。”
江浸月望着铜镜里的容颜,有些模糊,“青月,我的王大哥,约莫已经死了。”
青月看见江浸月说这话时,有一两滴清泪低落在梳妆台上,溅到了雕花铜镜上,顺着镜面滑下来。最后,竟然不见了。
青月一惊,真的就如江浸月所说的一样。很多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打发了青月离开,江浸月关上门,顺着门扇滑到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终于还是嚎啕大哭起来。
中庭的那棵高大梧桐树,仅剩的最后一片叶子,终究还是晃悠悠地落了下来。掉到了地上,却是落地无声。
王大哥,我多么希望,我们永远只是那时的模样,我的笑那般明媚,却不知道我与你,终究只是美好而已。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为何到头来,伤我最重的人,却是你?你要我等你回来娶我,我原本以为不是遥遥无期的等待,也不过是,情深缘浅。
王大哥,我们这样的散场,就算挥不掉流光,大抵也是忘不掉念想的吧。等以后到了天堂,我也会记得,那片天堂,是我爱过你,整整一个曾经的地方。
哭得累了,江浸月胡乱地洗了一把脸,和衣躺到床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听见有人敲门。江浸月也不去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江明朗在门外叫了声“姐姐”,江浸月听到了只模糊地答了句,“我睡了。”
江明朗在门外停了一会,因听安伯说了今日的事情,虽然格桑花死了他很是不开心。但更难过的是王大哥与姐姐两个人,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江明朗推了几下门,还是把门推开了。看到江浸月果然东倒西歪地睡着了,还把手放在了被子外面。
弯起好看的眉眼,江明朗走过去帮江浸月盖好被子,看了看江浸月束着秀发的红色缨丝绳,叹了口气,叫了声,“姐姐。”
这下江浸月倒也是应了声,“嗯。”
以为是江浸月没有熟睡,江明朗接着道,“姐姐,既然你即将要嫁做他人妇了,就不要再去想那些回不了的过去了吧。”
江浸月又应了声,“嗯。”惹得江明朗自己摇摇头关上门退了出去。
第二日早起,江浸月跟安伯说了要去哪里,因着任良也陪着一起去,安伯倒也是不多说什么。
也不让别的人跟着,江浸月一人提了个包袱走到东门。看到任良站在马车前等着她,笑着走过去,“任公子。”
见是江浸月来了,任良温润地笑了笑接过江浸月的包袱,也唤了一声,“江小姐。”
不等任良扶她上马车,江浸月径自跳了上去。惹得任良摇了摇头,只好驾了马车前行出了城门。
到了城郊,江浸月让任良弃了马车在谷外,步行前行。
一路上江浸月似乎都很高兴,任良也被城郊难得的翠绿感染了好心情,“看样子,江小姐对这一带很是熟悉,莫不是经常来?”
江浸月笑着在前面摇头,“我昨日不是与任公子说过,我今日来赴的是四年之约吗?我已经四年没有来了,怎会是经常来?”
任良只好道,“可我见江小姐对路线甚是熟稔,还以为是常来。”
走得有些急,累得江浸月停了下来,“任公子,你也见过绿色的花,而艳姐姐就如同那罕见的绿色。只要她静静地在幽兰谷绽放,便可以芬芳那陌上繁华。她翘首凝望澄澈的天空时,就是最美的季节烂漫山野。”
任良听了笑,“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