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六月二十一,立秋。
虎山庄园和紫阳观开始对灾民安置进行为期三天的调整消化,水师上元千户所投入运送灾民的船只,由6艘增加到了7艘,其中3艘为500吨级以上大船,4艘为150吨级内河运输船。
由于灾民安置地点转到下游25公里的龙潭,两艘装备齐全的450吨级战船需要留在龙潭水域警戒训练,策应龙潭营维护安全,7艘运输船组成的船队往返频率大大降低。
兼之连日不停地劳累,船上官兵倒下近半,朱道临不得不下达命令,停止极为危险的夜航,晚上全体休息,然后火速赶赴三山门外的水师大本营,与魏国公徐弘基急商对策。
遗憾的是,龙江水师大营18艘大小战船已开赴下游江阴一线展开训练打击水匪,另外3艘内河沙船运送紫铜进京尚在半路,徐弘基手里只剩“镇江号”旗舰和7艘两百料小型战船和30艘五米长的狭窄斗船担负百里江段的巡逻任务,根本无法运送灾民。
如此一来,朱道临的水师船队每日只能来回三趟,将21,000名灾民送到安置地。
随着⊙⌒豫南、淮北和鲁西地区的农民暴动愈演愈烈,逃往南方的灾民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北岸江浦码头的灾民越聚越多,数量已超过40余万,灾民们深恐再也无法渡过南岸获得赈济,纷纷顺着北岸向东西方向扩散,寻找一切可以渡江的舟船竹排冒死下水。
三天不到,十余万衣衫褴褛消瘦不堪的灾民涌到金陵城外,加上此前滞留不去的十余万灾民,超过20万灾民争先恐后涌向金陵城。六部高官慌忙下令驱逐灾民关闭城门,深恐引发暴乱的各级官府承受巨大压力,不得不开仓放粮以缓解民怨。
聚集各大城门之外的灾民越来越多,每天从城墙上吊下去的粮食尚未落地,就被成千上万饿疯了的灾民汹涌而上,抢夺一空。
无数只黑乎乎的手撕破装粮的布袋。撕烂坠下的箩筐,直接抓起生米飞快塞入口中,因混乱而踩死之人比比皆是。
绝大多数老弱妇孺只能滞留在饿得双眼发绿、失去理性的青壮难民外围,徒劳的呼天抢地,苦求哀嚎。
金陵城里同样一片恐慌。
原本1两2钱银子一石的稻米已涨至4两5钱,肉类、青菜、食盐、菜油等生活必需品价格连续翻番,被困在城中的75万民众惊恐万状,怨气丛生,每日均有各行业推举的代表跪在各级府衙和六部衙门大门前。恳求父母官们拿出应对之法,确保金陵数十万生灵安全,尽快赈济灾民,恢复通畅。
就在这时,《江南时报》10,000份特刊隆重面世,10文钱一份的特刊头版头条用大号铅字印刷的直白标题触目惊心:“龙潭剿匪记”,副标题更为引人瞩目——到底是官匪勾结还是官员渎职?
特刊一出,瞬间震动全城。短短一个时辰售卖一空,十个销售《江南时报》的书店和牙行纷纷派人赶赴封闭严密戒备的紫竹园。强烈要求加印,尽快报道指挥佥事朱大人率领水师官兵前往龙潭剿匪的过程和结果。
城中民众本就人心惶惶,得知近在咫尺的龙潭竟然有股杀人越货的土匪,而且存在六年之久,在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龙潭巡检和里正庇护下,手持大明军队才有的刀枪劲弩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前前后后杀害上百名商贾旅人,劫掠三十余名良家妇女残害,六年来抢夺的大量钱财货物交由龙潭巡检公然变卖,镇中无辜受害者稍有反抗。轻者断手断脚,重者不是无故失踪,就是遭遇莫名横祸。
白纸黑字清晰记载了受害民众的斑斑血泪,金陵民众震惊之余无比愤怒,纷纷走出家门,三五成群展开议论,怒骂官匪勾结,天道不公,官府的威信一落千丈,大街小巷怨声载道,整个金陵城很快笼罩在沸腾的民怨之中。
户部尚书郑三俊看完手下飞速送来的《特刊.上篇》无比震惊,立刻传令应天府衙封锁紫竹园,查抄《江南时报》社,随后紧急召集六部尚书和各级官员,急商对策。
“这如何了得?居心叵测,火上浇油啊!”兵部尚书冯元飚第一个赶到户部衙门内院,尚未走进郑三俊的公事房便大喊大叫起来。
郑三俊连行礼都忘记了,匆匆迎上一把抓住冯元飚的手:“冯大人来得正好,可知紫阳观和虎山庄园至今接纳了多少灾民?”
冯元飚哀叹一声:“郑大人还是打消责难之心吧……根据特派巡察御史发来的急报,截止一个时辰之前,紫阳观已安置灾民17万!”
“虎山庄园和水师上元千户所出动所有船只,日夜不停往返北岸浦江码头、瓜洲渡与下游南岸龙潭码头之间,截止今日凌晨,已在龙潭沿江一线安置15万灾民,尚有20万灾民聚集于金川门外至紫阳观前三岔口之间的120个粥棚前,轮流接受紫阳观和虎山庄园的安抚甄别。”
“按照以往多日情况推测,今日将有8万左右通过甄别的灾民获得安置,如此一算,便已超出约定的50万安置数量,哪怕紫阳观和虎山庄园现在就关闭通道,停止灾民甄别接纳,我等也无可奈何啊!”
郑三俊惊呆了:“怎么这么快?他们怎么能够这么快?他们……他们哪儿来的粮食?哪儿来的粮食?”
冯元飚连连摇头:“谁也不知他们哪里来的粮食,有传言,紫阳观东北面的幕府山东麓,出现几十只长达两丈、宽度近一丈的四四方方大铁柜,沿着拓宽的官道两侧,还有延绵数里的各色帐篷!”
“灾民们统一入住,统一约束,老弱妇孺获得优待,所有人不能喝生水,病患立即带走隔离,就连如厕也指定地方,随地撒尿要被巡查护卫抽打三皮鞭,手段虽然极为严苛,倒也井井有条,没有发生任何骚乱!”
“唉,不得不承认,那个年纪轻轻的野道士朱道临,确实是个人才啊!”
郑三俊满脸苦涩,看到五六名东林党同僚匆匆而至,立刻松开一直拉住冯元飚的两只手,把众人领进了公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