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小公主,陈越心里生出丝丝怜惜,轻轻挥挥手,一旁服侍的蝶儿脸上露出笑意,带着几个宫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御书房。
感受到陈越的灼灼目光,坤兴翻看的速度骤然下降,一朵红晕在脸蛋上出现,慢慢向耳根扩散。
看着坤兴的羞态,陈越顿觉有趣,便一眨不眨的看着坤兴的背影。
手一抖,一点墨水滴在雪白的纸张上,很快洇了一大团,坤兴没好气的把毛笔扔一旁,装过头气哼哼的看着陈越:“都怪你......”
陈越哈哈一笑,上前拉住了坤兴的纤手,微微一用力,便把坤兴从座上拉起,伸手揽在了怀里。坤兴伸出拳头在陈越胸口捶了几下,便伏在陈越胸口不动了。
室内顿时寂静了起来,一股旖旎的气氛在蔓延。
......
“呀,快松开!”坤兴涨红了脸,一把把陈越退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椅子上,脸色通红的盯着陈越,胸口一起一伏的。
陈越讪讪的也坐了下来,岔开道:“怎么样,看这些累不累?”
坤兴悠悠的一叹:“快累死了,现在我才知道当初我父皇是何等的辛苦,我只是看看这些奏疏,并不批阅决断,便觉得头都大了,我父皇每日要批阅那么多。”
陈越笑笑:“陛下精力充沛直追洪武爷,不过有些事陛下做的并不好。”
坤兴鼓起了眼睛:“不许说我父皇坏话!”
“哪有啊?”陈越委屈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那你说说我父皇哪里做的不好?”坤兴瞪着眼睛问道。
陈越道:“陛下勤政直逼洪武爷,但是有一点陛下不清楚,当初洪武爷推翻蒙元一统天下,其威势天下无人不服,洪武爷雄才大略,在一片废墟上再造华夏,制定各种制度一直延用到今天。
而天下到了今日,各种规矩已经存在几百年,朝廷各部各司其职,大明的制度趋于稳定。只要没有内讧,只要不朝令夕改,只要制定计划之后按部就班的推进,大明再维持百年完全不成问题。
而陛下登基以来,先是听信东林党人的规划,罢厂卫,信任东林君子,而丝毫没有意识到权力需要制衡,皇权若是没了厂卫这些爪牙,便只能任由文官们愚弄。
而事实上便是如此,失去了厂卫失衡之后,文官们猖獗日盛一日,而陛下失去了耳目,很多事情只能任由他们愚弄。
之后随着形势的恶化,陛下对文官们失去了信任,开始凡是亲力亲为,坚持自己处理每一件朝政,每天批阅奏疏到深夜,然而呢?大明的形势更加的恶化,朝臣们陷入永不止休得党争,陛下疲于处理朝政,天下形势持续恶化,于是内阁大学士走马灯的换着,没人能干上三年。
皇帝视大臣们如草芥,大臣们视皇帝如仇寇,口里说着忠君,干的却全是为自己的勾当。等到顺贼挥师东下,一个个争着抢着投降。”
“你,你,”坤兴公主指着陈越,眼睛通红,“你好大胆,这些难道都归在我父皇头上不成?”
陈越叹了口气,“天下形势恶化到如今这个地步,当然不能全怪陛下。但是凭真心来说,陛下做的真的很好吗?”
坤兴闻言默然,天下恶化到现在这个地步,要说父皇做的真的好,真有些亏心,可是,这些总不能全怪父皇吧?
“当然不能全怪陛下,大明到了现在这种形势,就如一个老人,步入了老年,各种顽疾根深蒂固,若是能妥善照顾,当能多活些时日,若是像陛下这样行事操急,便只能加速死亡。”陈越叹道。
“你的意思是说大明便真的没救了?”坤兴问道。
“正常的形势确实如此,不过谁让有我呢,有我在便完全不同。”陈越笑道。
“哼,不知羞!”
“刚才我说的意思不是为了批评陛下,而是告诉你为君者该怎样,我知道公主你一心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完成陛下中兴大明的心思。但很多时候不是你勤政事情便一定会变好,你要学会放手,学会信任臣子。
为君者不必事事亲力亲为,若是这样,要大臣们何用?
为君者只要做到耳聪目明,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知人善任,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做到这些就可以了。至于繁杂的朝政,涉及到真正的大事才需要过问,像一般的庶务交由内阁处理便可。朝臣们做事不好,有督察院御史们查漏补缺,有锦衣卫为公主你盯着,所以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
看着坤兴公主认真的样子,陈越生怕她变成另一个崇祯,便挖空心思劝诫着。
听了陈越的话,坤兴公主仔细思考好久,这才点点头。
“人家明白了,可是人家现在对好多事真的不懂,想尽快熟悉朝政啊。”坤兴委屈道。
陈越笑笑:“熟悉可以,但不许太累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熟悉政务也得慢慢来,不能指望一日吃个胖子。”
坤兴点点头,知道陈越是担心自己,为自己着想,乖乖道:“知道了......”
“你刚刚说我父皇被朝廷那些大臣们愚弄是吗?你现在还让我相信他们?”过了一会儿,坤兴公主突然想起什么,疑问道。
“愚弄很正常,相权君权之争历朝历代都有。文官们总想把皇帝当成一尊佛供起来,天下事才能任他们为所欲为。所以才有万历爷被大臣们逼的数十年不上朝。
而一个皇帝若是能做到耳聪目明,便能明辨是非不被大臣们愚弄,才能掌控着这个天下。陛下错就错在一登基便废除了厂卫,等于是自断了自己的耳目,然后他听到的看到的都是文官们告诉他的,又岂能不受愚弄。
而公主你却不同,现在锦衣卫掌握在咱们手里,而且锦衣卫规模会越来越庞大,又有谁敢愚弄咱们?所以和陛下相比,公主你的起点无疑要高出很多。
对大臣们既要防范,又得信任,要不然这么多的朝政事务该如何处理?”
坤兴公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懂没有关系,有我呢,慢慢学就是。”陈越笑道。
坤兴公主点点头,依偎在了陈越胸前。
“阿越,这天下如此,难道真的是我父皇的过错吗?”坤兴公主还有些耿耿于怀。
“有陛下的责任,更多的却是大明的固有顽疾。”陈越道。
“你能不能详细说说?”
“大明的顽疾很多,最大的顽疾便是朝廷百姓贫困,财富都集中在少数人手中。
宗室、勋贵、士绅,这三批人占据了大明九成以上的财富,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百姓贫困不堪。若是平常年月,大家好歹能有口饭吃,日子还能过的下去。可是最近这几十年,天气越来越冷,北方连年旱灾颗粒无收,百姓们嗷嗷待哺。而朝廷非但拿不出赈灾的钱粮,反而为了对付关外的满人连年加征赋税,使得百姓们雪上加霜,才不得不铤而走险,于是便有了了陕北流民的暴动,持续了十多年之久,而大明也因此落到如今的境地。
不过现在大明丢失了半个河山,封在北方的宗室大部分不复存在,南方的宗室本来就不太多,而北京的勋贵们大都不复存在,南京的勋贵两年前被我清洗了一番,现在也只剩下寥寥几个。如今三者中唯一存在的便是士绅,而偏偏在南方士绅们的势力根深蒂固。
进者为官,退者乡绅,这大明与其说是你们朱家的,不如说是士绅们的,在这南方,士绅们控制着大明八成以上的土地,控制着大明九成以上的财富,朝廷的旨令仅仅能下到县城,而广大的乡村便是士绅们的天下!
士绅们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却不需要缴纳任何税赋,士绅们掌握着天下所有的生意,却从来不缴商税。南方的商贸发达之极,茶瓷丝绸棉布行销天下海外,可是朝廷每年收的商税寥寥无几,朝廷的收入只有盐税田税,殊不知真正的税收大头却是商税,可是这些生意都掌握在士绅们手里,而大明根本没有商籍,便是想收商税也无从收起。
朝廷的税收都压在那些贫困的百姓身上,都说江南富裕鱼米之乡,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是每逢灾年,还是有无数的百姓卖儿卖女。
士绅,便是附在大明躯体上的水蛭,一日不清楚,大明便一日不能康复!”
“可是,若是没了士绅,谁来为我朱家管理天下?而咱们要真的对付士绅的话,必然满朝反对,处处烽火,不用满鞑打来,恐怕士绅们便能把咱们推翻。”坤兴公主疑问道,虽然她和崇祯一样,对着官员们本能的不信任,可是却也知道,大明离不开士绅。
陈越赞许的点点头,很是为坤兴的聪慧感到高兴,“咱们自然不能轻易对士绅们宣战,至少现在不能。天下未定,咱们需要一个稳定的朝局,所以我在和史可法他们虚与委蛇,即便打入南京也没有动他们一人。
只有咱们的实力达到一定的程度,等到咱们赶走了满鞑收复了江山,威望一时无两之时,才能真正对他们动刀。
当然那时也不是把他们全部杀光,而是要推行士绅一体纳税,征收商税人头税。
而且,咱们要培养咱们自己的势力,培养真正能取代这些士绅们的力量。
士绅们仰仗的便是科举做官,非进士不得做官这个规矩,咱们要渐渐把这个打破。”
“不考科举也能做官?”坤兴微微皱眉问道。
“当然,谁规定的非得进士才能当官?那些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靠着熟读四书五经,靠着会些几篇文章便能当一县之主,可是很多人庶务一点不懂,即便做官事情也都是下面的胥吏们去做,既然如此,为何不能让胥吏们直接做官?这些胥吏都是世代为吏,若论熟悉政务谁能熟悉得过他们?可偏偏非进士不得为官这条规矩,使得无数的人才智不得施展,没有上升的途径,只能拼命的捞好处。若是给这些人打开一条出路,这些人未必不能做的更好。
比如现在的江西巡抚阎应元,原本不过是江阴的一个典史,干了多少年立了很多功劳才升为主薄,若是没有意外他这一生也休想当上知县。可是在西贼攻入江西之后,那些县令知府们一个个或者降贼,或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城池被贼军打破,而只要这个小吏出身的阎应元,不仅守住了吉安府城,反而主动出兵击贼,击败了贼军大将,为我军牵制了数万贼军,若是没有阎应元,便是我想击败贼军也困难许多。你说说,那些举人进士出身的官员们,有几个能比得上这个阎应元?
所以,我已经在江西做了试点,提拔这些有能力的吏员当官,辅以我驻军的军官,彻底改变江西的官制。
现在江西湖广太多的地方沦陷,朝廷根本没有这么多的储备的官员,只能暂时同意我的要求。不过用不了多久,史可法他们肯定会上奏加开恩科,用新科进士取代我委任的官员,希望你到时一定要阻止他们。至少开恩科绝不允许。”
坤兴公主点点头,“我明白了。”
陈越继续道:“还有,我准备在南京开一座武备学堂,向天下广招学员,两年的学习期满之后一律进入军队。咱们大明的卫所军制早已败坏,只有改变军制,才能提高战斗力。
同时,我准备以后再开始商学院、工学院,培养各种技术性人才,以后慢慢的以这些学院的学生取代科举进士们,逐渐改变大明的官制,等到北伐成功,等到咱们的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之时,便是和士绅们决战的时刻,我大明到时必然会中兴!”
陈越的一番话令坤兴目瞪口呆,她完全没想到陈越布局如此深远,而听到大明必将中兴时,坤兴的呼吸局促了起来。
大明中兴,这是崇祯一生的理想,也是坤兴公主以后的目标。而陈越的这番话,令坤兴公主看到了中兴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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