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天聪七年六月十五日夜,后金大汗皇太极正在沈阳得寝宫案便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几个侍女远远的躲在书房外的帘子后,等候主人需要服侍的召唤。
四十二岁的皇太极身材有些肥胖,四方脸,头顶上刚剃过的发茬反射着乌青的颜色,他正在看着今日的奏疏,脸色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淡淡的喜色。
四月,走投无路的孔有德、耿仲明从镇江堡降后金,降书曰:“本帅现有甲兵数万,轻舟百余,大炮、火器俱全。有此武器,更与明汗同心协力,水陆并进,势如破竹,天下又谁敢与汗为敌乎?”
当时他闻之狂喜,大笑数声,为了给大明各路骑墙观望的将士做千金买马骨的诚意,他先是派出三贝勒设宴款待,五月底,孔有德等至沈阳,他亲率范文程、敦多惠一干人等出德胜门十里浑河边迎接,并亲自用金杯为孔有德倒酒,又赐蟒袍、貂裘等,其余大小将官,俱有金玉封赏,过了两天,又封孔有德为都元帅,耿仲明为总兵官,赐敕印,其他号令、鼓吹、仪卫如故,皇太极看得出来,孔有德等对自己的这般礼遇分外感激,今天的奏疏正是孔有德所上。
“……瑞图深受陛下大恩,金珠玉器,解衣推食,有德每夜辗转反侧,常思报答陛下大恩,只恨无用命之处,唯勤练兵马,警饬兵备,以供陛下驱驰也,近日会闻东江总兵黄龙发水师逐贼鸭绿江,旅顺无备,有德苦思良久,现有一策呈上,待彼船皆集于北岸,有德自率水军击之,彼水军沿海而下,进则易,退却难,当可一鼓而破之,臣敢请陛下自提一彪军马出复州,直扑旅顺,又有红衣大炮十门轰墙破城,守垛者无处站立,庶万无一失”
“黄龙此人素严,御下苛责,又性好贪,东江甚苦之,陛下……”
皇太极看到这里就放下了奏疏忍不住微微一笑,后面的就没必要看了,孔有德对黄龙恨之入骨他是知道的,但孔有德的建议却让他怦然动心,
旅顺!
事实上天命十年后金就得到过旅顺,但那时后金四面受敌,东江的毛文龙频频骚扰后方,朝鲜蛇鼠两端,蒙古的林丹汗,还有辽西数十万虎视眈眈的明军,迫于东江的压力只能无奈的放弃了旅顺,但是现在情况又不同了。
自毛文龙死后,据东江逃难过来的人报称,东江陷入争权夺利和内斗的境地,再也无力主动出击骚扰,虽然后金腹背受敌的情况依然不容小视,但拿下旅顺,威慑周边,目前的战略形势就立刻大为改观,只是想到后金弊政丛生,内部掣肘处处,皇太极又头痛不已。
当日亲迎孔有德等,他提出要与孔有德、耿仲明等行女真最高礼节“抱见礼”,没想到大臣,贝勒们一片哗然,其中又以代善跳得最高,完全不顾自己的尴尬和孔有德等的诚惶诚恐,说什么不应该与明朝的降将行如此隆重而亲密的大礼,只是按照一般的接见臣下礼节即可,虽然自己极力劝解,最后依然屈从众贝勒的意见,一人退了一步,孔有德最后以汉人朝见君王的礼节,对他三跪九叩,而后他再与孔有德等行“抱见礼”
“这些没有眼光的东西”
想到这里,皇太极不由冷哼了一声。
他岂只是看中孔有德带来的万余人马而已?其实代善这些人心里都清楚孔有德来降的意义,若是他坐在自己这个位置,只怕也会做同样的事吧?但他们就是要跳出来拖自己的后腿,谁都知道他们心里的小九九,可他们就是要装出一幅义正言辞的样子来……
皇太极其实内心还是有些羡慕那位坐在京师发号施令的年轻人,没有八王议政制度的掣肘,他能随心所欲的做多少大事啊?
想到这里,皇太极略微有些烦躁的端起**喝了一口,站起身来到地图边,久久凝视着东江一带的地形,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旅顺上。
崇祯六年六月十九日,皇太极与车尔格、范文程、喀木图等商议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派兵部贝勒岳托、户部贝勒德格类率一万余兵马,其中披甲人就差不多有五千多,分成左右两翼,派出水师侧击鸭绿江沈世奎部,孔有德带本部五千人马为先导取旅顺,六月底,后金前哨五百骑兵先行到达旅顺河北,占据了黄金山等山头,并架设起火炮开始轰击旅顺的外围城墙。
杨波对此毫不知情,虽然他一直关注东江形势的变化,但由于消息传递缓慢,往往得到的消息都是几天甚至十几天前发生的事,对此杨波也是无可奈何。
六月二十八日,杨波悄然回到石臼所,视察备战的情况……
自从发布了一系列命令后,三屯明显气氛紧张了起来,教导营更是忙碌,已经组织了好几场诉苦会,那些辽东逃难而来的流民轮番上台讲述自己及家人的悲惨命运,倒是让三屯辽东人与登州人相互敌视的局面大为改观,教导营成功的把仇恨目标转移到了鞑子和孔有德身上,大戏台则是锣鼓喧天,施金花每天的哭腔唱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七月三日,杨波正与毕方济,韩咬儿,秀才等绝对心腹商议在青州府招聘一批郎中充实医士司时,终于收到了登州快马传回来的急报,六月二十八日,在金、复一带发现鞑子大队军马,旗号遮天蔽日,目标就是旅顺,但人数却是不详。
杨波看完信后半晌默然,把信交给毕方济,示意他看完传给其他人,很快,会场响起了连续的惊呼声。
鞑子终于来了……
杨波苦心经营一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候,一年的打拼,手里只有三千不到的士兵,还有近一半的人才刚刚转为正式战兵,能打得过吗?杨波心里没底。
其实杨波知道他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隔山观虎斗,坐看东江人和鞑子相互消耗,自己躲在一边拼命的发展壮大,为日后摘桃子做好准备,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他并不在乎日后史书会如何记载自己,他要对得起自己,
这就够了……
会议室的人传阅了急报后,都抬眼望着杨波,每个人心情各有不同。
“全军紧急动员!”杨波嘴里蹦出几个字。
就在亲卫准备出去传令的时候,铁牛突然冲了进来:“哥哥,有个自称是什么东江总兵黄龙帐下的副将要见你?”
“什么?”
杨波愣住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满身浴血的人在亲卫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他一看到杨波便上前跪倒大哭道:
“杨大人,杨大人,请你快点发兵救救我家总兵吧……”
“这位大人请起,大人的职位比我高,这等大礼让我如何受得?”杨波赶紧上前搀扶起这个副将,这人面上血迹斑斑,头盔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干涸的嘴唇裂开了好几个口子,右肩的盔甲铁叶朝两边卷了起来,手臂上血肉模糊的一片。
“来,先拿碗水来”杨波让他坐下,对亲卫叫道。
那人哆嗦着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慎重的递给杨波:“小的是东江总兵帐下副将谭应华,我旅顺已经被围四日了,形势万分危急,大人,杨大人,求你发即墨营救救我家大人吧?”
看到这个谭应华又要挣扎跪下,杨波不急着看信,说道:“谭将军先起来,可否把事情详细经过说说?”
谭应华用力甩开搀扶他的亲卫,对着杨波大声道:“大人给黄大人的信中曾说,若是旅顺处在危急之中可派人跨海向大人求救,又说即墨营两日内必到,不知大人当日信中所说的,今日还作得数吗?”
杨波点头拿起黄龙的信说道:“有了黄大人的亲笔信,即墨营救援旅顺再无阻碍,你若是再东拉西扯,耽搁了救援时机,就莫怪我杨某人了”
谭应华不敢在出言试探,把旅顺的情况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原来二十八日,后金先锋到达旅顺城下,他们先占据了山头,炮击城墙,连续轰了两天,黄龙组织官兵出城反击,想把山上威胁最大的红夷大炮打掉,只是实力悬殊,连续反击了三次,都被后金军逼了回去,黄龙本来就兵少,也不敢再分兵,只能眼睁睁的忍受火炮轰击。
七月一日,后金的后军陆续到达,开始全力攻城,后金兵架起云梯蜂拥而上,守城明军则投掷火罐、射出矢石对付攻到城下的后金兵。双方从白天一直打到晚上,鏖战一天黄龙就折了近半人马。
眼看着后金攻势猛烈,黄龙知道旅顺危在旦夕,只是孔有德水师缠住了皮岛沈世奎,尚可喜刚回广鹿岛,就算向他们求援旅顺也坚守不到那个时候,对岸的关宁军马已经撤了回去,登州叛乱后本来就没什么兵,想来想去,黄龙突然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给他写了两封信的即墨营指挥佥事来。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黄龙写了一封给杨波的信后对部将谭应华道:“敌众我寡,鞑子火炮猛烈,只怕两日之内旅顺就要城破,我等当兵吃粮,到了今日也只有舍此残躯为国尽责罢了,只怕旅顺尚有五千男女老幼,城破之后不能幸免,你持我手书一封速速赶往即墨营求援,我等在此坚守以盼……”
杨波点点头问道:“鞑子多少兵马?”
谭应华不敢欺瞒,老实说道:“一万五千余。”
杨波转头对毕方济说道:“神父,你带他去医士司治疗一下创口”
谭应华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身跪下,膝行到杨波身边抱住他的腿哭道:“杨大人若是不肯救,则黄总兵休矣,旅顺休矣!”
杨波没理会谭应华,对铁牛说道:“令!即墨营全体,酉时进餐,戌时上船,我要最晚明日午时到旅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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