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复州城下硝烟不断,时不时有一颗铁子带着尖啸窜上城头,把城口垛口打得猛然晃了几晃,无数碎砖飞石扑哧嗤的掉落下来,明军在城外下了大营,为了防止鞑子出城突袭,大营外埋伏了许多伏路军和探哨,后勤大营灯火通明,匠人们在指挥士兵连夜赶制攻城器械……
复州城内,阿济格召集众人商议,复州正白旗几个甲喇章京和汉军旗孔有德,耿仲明,以及察哈尔部的几个牛录同样聚齐,众人面无喜色,都在屏声静气的等阿济格发话。
阿济格从三等贝勒降为四等贝子,又被打发到复州来驻守,没能参加南掠,很有些被放逐的味道,这些也就算了,但城外的明军来势汹汹,大有不打下复州誓不罢休的味道,而在刚才城头反击得手后,众人还来不及高兴便听说北门也被堵上了,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危机,对方恐怕是孤注一掷,不打算让自己活着回沈阳了!
阿济格见众人沉闷,便道:“目前各部折损如何?”
众人对望一眼,当下察哈尔的一个牛录先道:“回贝子的话,奴才所部在东门折损不大,不过加上沿途层层堵截的哨骑,约莫折了近两百骑。”
那个牛录见阿济格愁眉不展,赶紧解释道:“明军来得太快,一直到过了复州河哨骑才发现……”
阿济格摆摆手道:“这与你等无关,是我亲自下令退防复州。不与明军优势兵力纠缠的,折了两百骑也不算太大的损失,瑞图。我料杨波明日定会大举攻城,乌真哈超何堪一战?”
孔有德把脸从阴影中露出来,有些丧气的摇头道:“乌真哈超成军不久,不是游击营的对手,尤其是刚才城头血战,虽然咱们蓄谋已久兼人数众多,但对方个个悍不畏死。临时反扑之下重创我乌真哈超,加上火铳炸膛太多,若是那杨波再如今晚这般的攻势多来几次。只怕……”
正白旗摆牙勒章京巴尔哈道:“明军火炮凶猛,打得我勇士无法在城头立足,今日许多甲兵没有死在对战中,大多是被火炮打中。特别是马甲。伤亡三百余。”
阿济格想了想又道:“东门和北门的明军也是游击营一部?没有其他明军的旗号吗?游击营到底有多少人?这城外只怕上万明军了吧?”
众人对望一眼,当下孔有德道:“回十二贝子,据末将所知,明国一营大约不过三千人马,那杨波身为参将,想必带了三个营过来也是寻常。”
阿济格呆呆的道:“他哪里来的这许多兵马?去年金州一战,游击营不过六千上下,短短半年便扩充了一倍有余。而且个个能征惯战,如今复州被围。各位可有退敌良策?”
在座的除了汉军旗,都跟着阿济格参加过金州围攻,当时己方数万兵马围困金州,耀武扬威,而现在情况却完全倒了个!
轰隆!
又是一道巨响,大厅屋顶的灰尘簌簌下掉,虽然五月的晚上气候温暖,但众人心底一股寒气都在乱窜,众人相顾而视,都看到对方面色极为难看。
过了半响,阿济格旗下的阿哈觉罗喃喃道:“主子无需烦恼,只要我等坚守两日,盖州阿巴泰定会率军救援,到时候两面夹击,不愁明军不败,再说,我等也已经向沈阳济尔哈朗求援,沈阳至复州也不过五日。”
虽然阿哈觉罗说的不错,但八旗中阿济格,岳托,豪格等都与游击营交过手,特别对游击营装备的精良火器更是心惊胆寒,金州一战,阿济格四百多摆牙勒营精锐一战覆灭,三千精锐马甲损失两千,要不是阿济格见机得快,拼着违抗大汗将令擅自退兵,否则正白旗十五个牛录只怕剩不下几个,但这一次这头吃人的恶狼已经成长为饿虎,还把复州城团团围住了。
看到后金众人都不出声,耿仲明摸着光秃秃的脑门,道:“这游击营确实有些古怪,别处明军等家丁折损完了后便越打越弱,游击营却是越打越强,火器更是凶猛……”
耿仲明话还没说完,大厅又是猛烈的一震,更多的灰尘笼罩了下来。
轰!
铁子撞击城墙的声音这才远远传了过来。
等众人咳嗽完毕,孔有德这才缓缓道:“末将猜测,这杨波定是私自隐瞒了数目,报给朝廷是一个营,私下却操练了数十倍的兵马出来,各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他杨波旅顺之战是三千不到,金州便到了六千,到如今的一万四千多。此人心机深沉,又一心与我等为敌,确是我等的心腹大患啊?”
阿济格有些烦躁的摆摆手,道:“瑞图,现在说那些无干闲事何益?阿巴泰驻防盖州,不能轻动,济尔哈朗自己还在焦头烂额,岫岩和镇江已失,两路东江明军一路攻城掠地,济尔哈朗肯定无暇分兵救援复州,天一亮明军就要攻城了,何去何从,各位便爽快的那个主意出来吧?”
孔有德双目寒光一闪,垂头道:“莫非贝子的意思是?”
阿济格冷笑着望着孔有德,道:“莫非瑞图今晚伏击了杨波一次,便竟然以为复州固若金汤了?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与那个杨波打过交道,原本杨波围二阙一,意图只是想要复州,现在吃了亏反而激起此人的凶性,北门被围便是明证,他现在不但要复州,还要我们的人头了!”
孔有德和耿仲明对望一眼,咬牙道:“贝子之言请恕末将不敢苟同,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坚守复州,哨骑已经急报盖州和沈阳,五十里铺,榆林堡等处两千兵马便能急促救援,我等坚守或许还有一条生路,等援兵云集内外夹攻,明军远道而来,粮草辎重必然不济,我等反败为胜亦未可知?”
阿济格脸突然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捂住杯子,良久之后阿济格平静下来道:“瑞图,杨波此人狡诈阴险,既然敢大举来围困复州,那对盖复一线我八旗多少兵马他会没有准备?再说,复州城矮墙破,连个瓮城都没有,在明军火炮连日轰击之下能坚持多久?一旦城破,我等何人是游击营野战的对手?靠你汉军旗?还是乌真哈超?”
仿佛为了印证阿济格的话一般,又是一炮狠狠打在城墙外,大块城砖掉落的巨响连大厅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厅中众人多数与游击营交过手,对阿济格的提议都心里点头,但想到孔有德两人是皇太极亲自派来复州守城的,他们不点头,阿济格都不敢轻易说弃城而走。
阿济格的话如有大石扔在平静的河面,孔有德原本是东江矿工出身,自有一股匪气,他有皇太极的密令,原也不惧这个失势的贝子,孔有德冲着手下几个都司扫了一眼,站起身道:“十二贝子,你这话就是长明军士气灭我大金八旗勇士的威风了,不就一万多明军?咱们城内四千勇士,榆林堡沿途收拢两千,据城死守,六千对一万四,也可以杀得他们丢盔弃甲,为何贝子言语中如此悲观?贝子若是想弃城末将不敢阻拦,但贝子在大汗面前只怕是不好交代吧?”
“大胆!”正白旗众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拔出刀,对面汉军旗的许多将领丝毫没有犹豫,也拔出了刀枪,眼看就要火并。
孔有德依然不惧,满脸冷笑的望着阿济格,耿仲明等则是一脸奚落的表情。
阿济格脸上阴沉之色一闪而逝,对于这些汉狗突然敢壮着胆子跟自己叫板他心里极为的愤怒,但如果没有杀尽汉军旗的把握,他不好跟孔有德翻脸,毕竟他代表的是皇太极的意思。
想到这里,阿济格朝下面人使了个眼色,几个章京纷纷收刀,阿济格又道:“瑞图,今日我等需要商议个对策才是,郡城死守,怎么守?你来说说?”
孔有德没想到这个素来跋扈的十二贝勒居然能忍下这口气,微微愣了愣,坐回位置想了半天道:“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城外明军不过万余,要攻城,又要围困,如何能长久?”
阿哈觉罗突然冷笑着道:“笑话,复州只有三门,明军围住两门,用火炮猛攻南门,南门现已经岌岌可危,孔将军现在大谈什么人数不够,用你们明国的话来说,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孔有德微微一笑道:“守城自然不能死守,好比大凌河之战,祖大寿用兵千变万化,让我八旗吃尽苦头,要不是大汗一力坚持,只怕大凌河也打不下来吧?”
阿济格听到孔有德话里讽刺他诉苦的往事,气得额头青筋乱跳。
“我等自然不能坐视明军围困,我的意思是,只留一千步甲带青壮包衣守城,其余兵马分成两路突袭北门,东门,与明军野战,这样一来明军必然要分出人手防止我等突围,再说,我等骑兵并未伤筋动骨,可派骑兵或断其粮道,或背后包抄,袭其薄弱之处,乱其战阵,分合进击,死死拖住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