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还真是有点无语了。
难怪感觉苏州变得如此萧条,事情还真是和自己有关,两年前,为了股东利益乞活军接受招安,然后一股脑抄了两淮的粮食,从扬州盐商的盘子里拿走了数百万两的奶酪,旋即围绕着粮食市场,南商与北商展开了无比激烈的厮杀,战场遍及半个江南,双方抬高收购价,死命的抢夺着对方的货源,如今一担米收购价格居然已经抬到了二两多。
高价收的自然不可能低价卖,赔本赚吆喝,本来粮价就高的北方市场倒是没受到太大冲击,可南方就不同了,尤其是苏松常等人口稠密区,百多年的城镇商业化让本来苏常熟天下足的地方哪怕丰年也得从外地进口粮食,这下粮食数量减少,价格还如此大幅度提升,让这儿的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一下子就受到了重创。
难怪苏州这么萧条,最后一拳头还是宋青书狠狠削上的。
别说,这倒也真是个问题,要是不及早解决,就连应天的产业估计也会受到冲击,玉儿当过宋青书秘书一段时间,听着她一分析,宋青书禁不住沉重的捏起了下巴。
“老爷,虽然粮价升高,是因为咱们的商战,可这江南一片儿的粮铺子多半都是那些扬州盐商的产业,说到底还是盐商坑了这些普通工人,当务之急,咱们得想办法澄清才是。”
玉儿这话听的宋青书禁不住点了点头,还是犹豫了下,似乎下了个狠心,宋青书低声和玉儿嘀咕了起来,片刻,玉儿又是在龟甲阵保护下,走进了人群。
这事儿关乎生计大事儿,那些暴动的苏州士民同样眼巴巴的看着,一看玉儿回了来,又是一股脑的围了上来。
“玉儿小姐,怎么样?”
“你们东家,答应不在囤积居奇了吗?”
叹了口气,玉儿无奈的说道:“其实,大家伙都被骗了!”
这一句话惹得人群议论纷纷,不过旋即玉儿又是摆了摆手:“大家,东家说,不论他说什么,估计大家现在都不会相信,所以东家决定,让你们选出你们最信任的人,成立一个工会代表,东家会让你们亲自去总号看一看!”
这话一出,顿时又是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还真没有那个老板东家对手底下的工人如此的妥协。
虽然不算完全不流血,不过今天的暴动好歹算是以一个和平局面结束了,那个壮汉韩大虎还有六十多个平时在工人中算是有威望的被选举了出来,成为大明帝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工会,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这多么具有时代意义。
剩下的工人该回场干活就回场干活,这次闹算是还闹出点好处,原本附近已经丢了工作的人也被用工荒的宋青书糊里糊涂拉进了自己的工坊中,一个月一两多些的薪酬虽然买不起多少粮食,好歹也不至于饿死,自己家里再种一些的话,过的还能舒坦点。
然而宋青书为啥选这个工会,选他们去干嘛,在苏州的丝场工人还是不得而知,一个个弄的心里都忐忐忑忑的,干起活来心不在焉,弄得错误百出。
三天以后。
“韩大虎他们回来了!”
桑园门口看门的老头这会儿腿儿也利索了,嗓子也不咳了,三步两颠的快速跑了回来,这下,真跟一石激起千层浪那般,呼啦的一下,数不清的工人全都抛下工作,蚕苗,从织造场,桑树底下跑了出来。
“大虎,你回来了!”
“这次东家叫你们干什么去了?”
“是啊?前两天玉儿小姐说咱们被骗了,怎么被骗了?”
真叫个七嘴八舌,把才从船上下来的韩大虎等问了个七荤八素的,还好这货魁梧,嗓门也大,一嗓子就吼了起来。
“都闭嘴,听俺说!”
可算围着的百多号人把嘴合了上,看着安静下来的人群,这韩大虎也是满脸的气愤,瓮声瓮气的嚷嚷着:“玉儿小姐说的没错,咱们大伙都被骗了,说是咱们东家囤积居奇,这趟东家拿银子,让俺们应天,扬州,苏州,常州都走了一回,你猜怎么着?”
“哎呀,大虎,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了?”看门的老头急得直蹦高,催的正说的高兴的韩大虎一脸无奈,没好气的嘀咕道:“催,催,催,催屁啊!没看俺正说呢吗,说到哪了,嗯,应天,常州都走了一回,你猜怎么着!”
没等吃瓜群众暴动,这回韩大虎可算是痛快的吐露了出来:“整个江南,就没有咱们东家的粮店,俺们是一个铺子一个铺子认的,卖粮食的不是扬州那帮子盐王爷,就是些本地的大户,那个谁,阴阳连阴老抠大家知道吧?苏州有三家粮店都是他的。”
“你们说,咱东家一粒粮食没卖,他怎么囤积居奇了?”
“还有钱老爷,他们家的粮食屯的最多,咱们穷人都吃不起粮食了,他家还卖的最贵,你们说说,是不是他钱家人平日里说咱们东家的坏话最多?”
韩大虎掏心掏肺的拍着胸脯子一通说,听的那些丝场丝工都傻了,细想想,也是,他们还真没见过宋青书卖粮食。
其实这事儿跟宋青书拖不开干系,粮食没往南卖,他都倒腾北方去了,粮食总量少了,自然价格就贵起来了,可老百姓不管这些啊!他们只看到那些天天说三道四的地方大地主坑他们了,没看到这事儿的究其根本,傻了片刻,一大群人争先恐后的骂了起来。
“他娘个腿的,老子怎么没想到,我们村孙老爷天天骂东家如何如何,可他是卖的自己地里长得粮食的啊?”
“是啊,老子还以为我们胳膊赵书生天天之乎者也读圣人书,多么高尚呢,也是黑心死要钱的!他们家粮店,粟子都涨了好几倍!”
不过也有迟疑的,有个家伙就惊愕的嘀咕道:“可,柳大小姐不应该能骗我们啊?”
立马就有人喷了过来:“屁,柳大小姐是干什么的,秦淮河的名角儿,陪的就是那帮子士子老爷们,她能不帮着他们说话?我还亲眼看到过,她去钱府了好几次,和钱老爷准保有着一腿,再看玉儿小姐,人家是真正给咱们穷人表演,唱歌的,你说该相信谁?”
工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个没完,韩大虎这会儿却是恼了,敲着旁边桑树就叫喊道:“行了行了行了!东家说了,以后俺们这些工会的,就得对大家伙负责了,你们有困难找俺们,你们不好好干活,东家也找俺们,别在这儿傻矗着了,赶紧回去干活去,不然东家开了你们,老子可管不了!俺还要去下一个场跟弟兄们说去了!”
“都散了散了!”
工头们也是四下催促起来,聚拢的丝工可算回去接着干活去了,不过一个个话里说的还都是粮食这事儿,都骂着自己村的地主书生,不知不觉,给商号干活那股子抵触感却是没了。
“官人还真是睿智,略施小计,就把脏水泼回了那些子穷酸书生身上,尤其是钱谦益那个老鬼,这次应该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吧!”
三个望远镜正猥琐的眺望着,刚刚那一幕清晰入耳,放下望远镜,小辣椒是满是兴奋的叫道,可听的宋青书却凝重的摇了摇头。
“这柳小姐是谁?”
刚刚骂谁的都有,可就算驳斥了,却没有工人骂她,看来也是属于东林党的一个公众人物,这样人物宋青书得知道的越多越好,日后提防着,能搞臭就搞臭,能除掉他也不联系下手,这年头活着,你不惦记人家,人家惦记你啊!难怪在苏州,好几次渠伯涛都碰了钉子,这儿也是东林党最聚集的区域,乡野间的秀才把持了一切舆论。
“柳小姐,和钱谦益关西很近,莫不是柳隐柳姐姐?”
思考了一会,另一头的董白灵光一动的猛地拍了下小脑瓜。
“柳隐?”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宋青书不禁皱了皱眉头,可旋即他就明白过来,紧接着董小宛是急急匆匆的抢白说道。
“就是柳如是!”
“居然是她!”
眉头没展开,反倒是更皱了,这个女人可不好对付,她的影响力,不次于顾横波,而且这阵子,估计她也该下嫁给钱谦益了,以她的影响力,挑拨士林多来对付自己,还真叫防不胜防。
“不就是个妓子吗?有什么可怕的?”
宋青书正发愁,小辣椒一句满不在乎的嘀咕却是忍不住让他回过神来,也对,就算柳如是魅力再大,就算她本人也是多智跟诸葛亮一般,也不过是秦淮河一卖笑的可怜女人,天生的出身就让她已经败了,那些风流客有多无情,看董白和李香君过的就可想而知。
怕她作甚?
再说,自己手里还有玉儿她们这张王牌呢!
想着,宋青书忽然坏笑着一巴掌拍在了小辣椒挺翘的小蛮臀上,猥琐的笑道:“你不说老子还忘了,那天谁没老子吩咐擅自跟去了。”
“今晚,你死定了,嘿嘿嘿!”
又是被当着董白调戏一番,小辣椒那张俏丽的瓜子脸也是禁不住红成了辣椒色,不过想着宋青书的威胁低着小脑瓜,她心里却跳成了小鹿一般。
这个死人头!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