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落山,密布了半个西安城乞讨的乞丐们亦是拖着疲惫的身躯三三两两返回了南城的洼地城隍庙,乞丐密密麻麻加一起竟然不下三百多,这还不是全部。
大明朝极度不均的生产资料造成了惊人的赤贫,而且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实行之后,西北这个银荒区更是受灾严重,从明太祖建立起的保甲法基层统治已经崩溃的差不多,无数破财农民涌入城中依靠乞讨为生,更多的则是涌入山林为盗,这些人成了大明朝动荡的源泉。
这些人同样也成了野心家的舞台。
朱存彪就是一个,别看都混成乞丐了,奉国将军心可是野得很。
“都交公都交公!”两个年轻力壮一身破烂的乞丐蛮横的端着个盆,在乞丐堆里来回挤着,一群乞丐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摸索着,哗啦哗啦的声音中,好不容易讨到的铜钱装满了半个盆。
一个四十来岁头发老长好像狮子头,散发着一股馊味的乞丐刚肉疼无比的把五个铜钱放到了盆里,谁知道那个端盆的蛮横乞丐忽然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狮子头乞丐立刻浑身一哆嗦,旋即却是一脸疑惑模样憨厚的抬起头,巴巴赖赖的脸上带着套好的笑容对抓着他手腕的蛮横乞丐点着头。
“那个,大汉将军,小的,小的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说话,那蛮横乞丐直接扯住他衣领着,把他头给按了下来,在狮子头乞丐剧烈的哆嗦中从他乱糟糟的头发里揪出了一小块满是臭味,脏兮兮铅灰色的碎银子。
“这是什么?”
眼看着蛮横乞丐那双满是狠毒之色的眼睛,狮子头乞丐已经通体颤抖如筛糠了,双腿发软的跪在地上,嘴皮子直哆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流利话来。
“这……这……,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这……,请,请将军爷宽恕则个啊……”在其他乞丐麻木的眼神中,狮子头乞丐断断续续好半天才说完一句求饶话,可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蛮横乞丐没容他多说,已经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嘴角喷着血,狮子头乞丐被狠狠拍在了地上。
一根手指指着狮子头乞丐,大汉将军凶狠的对周围乞丐叫嚷道:“不会有下次了!谁再敢私藏献给老祖宗的贡品!老祖宗的规矩你们可是知道!”
震慑的一群乞丐瑟瑟发抖,被称为大汉将军的那个凶悍乞丐这才指着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恨不得找个地缝转进去的狮子头吼道:“二狗子!牛蛋!把这狗东西拖下去,既然不能在外面给老祖宗好好办事,那就待在老祖宗身边伺候去吧!”
一听这话,狮子头立刻脸色变得惨白,居然是虾一样弹跳而起,转身就想往外逃去,可早有朱存彪的爪牙在乞丐堆里等着他了,手臂粗的棒子猛地打在他膝盖上,狮子头惨叫一声就趴在了地上,旋即被大汉将军点到名的两个乞丐拖起狮子头胳膊肘,一股脑的就像后拖去,一面被拖着走,一面狮子头还凄厉的惨叫着。
“小的猪油蒙了心,饶了小的一回吧!”
可两个朱存彪爪牙哪儿管他如何吼叫,在乞丐们战战兢兢的注视下,拖着狮子头就到了墙边,一个猛地拔下破破烂烂的破裤子,另一个则是从衣袖中摸出一把一半的剪刀,手指摩挲了下被磨得很锋利的剪刀刀刃,脸上露出一股很变态的笑容。
朱存彪可是把这破庙当做他的皇宫,自比太祖皇帝,侍候皇帝身边的什么人,太监!
只听嗷一声惨叫,狮子头再没了声息,看着牛蛋陶醉的擦拭那通红的剪刀把,所有乞丐再一次浑身哆嗦了下。
再也不敢私藏,所有乞丐颤抖的将好不容易乞讨到的钱全都上缴。
收了快小半个时辰,收满了一盆银子铜子的两个蛮横乞丐这才心满意足的捧了进去,看着他俩的背影,群丐却是眼巴巴的巴望起破庙来,片刻之后,又是几个乞丐拎着沉重的桶走了出来,哗的一下倒在地上,一大群乞丐顿时如同养殖场的鸭子一样围了上去。
要是一点好处没有,就算朱存彪是皇帝老儿,乞丐们也早就造反了,跟着朱存彪的唯一好处,就是晚上能吃顿饱的,朱存彪把秦王府还有几个官府的残羹冷炙居然都给包了,一方面不加入朱存彪就会被乞丐中的恶徒成天打的头破血流,根本没法乞讨,一方面好歹能有口吃的,半个西安城的丐帮就这样被朱存彪制的服服帖帖,哪怕朱存彪再残暴,为了活下去,乞丐们也忍了。
不过朱存彪也不是开善堂的,一个颇为瘦弱的小乞丐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进去,刚抓一个馒头,冷不防刚刚用宫刑的那个乞丐牛蛋劈手夺过了她的馒头,旋即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出了人堆儿,丢了出去。
“为什么!”满是委屈,小乞丐气愤的大叫着:“不说跟着老祖宗都能吃饱饭吗?为什么不让我吃!”
“哼,老祖宗也不养废物,三天了,一个铜板也没要回来!活该你饿死!”满是冷酷无情,牛蛋甚至嫌弃晦气一样拍打了下衣服,头也不回的又是回了城隍庙。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流,那小乞丐眼巴巴的看着其他人抢食,三百多乞丐非但没有一个同情的,反倒是在一旁哄笑着起哄着。
“小乞儿,你脱一件,爷爷给你个馒头如何,哈哈!”
“实在要不到钱,去卖啊!去偷啊!你不是女的吗!”
乞丐最遭受人白眼,遭受人厌恶排斥,也让这些乞丐内心变得变态残忍,哪怕宋青书所在的那个时代,也经常发生些拾荒者制造的事端,如夜跑老师案,就连宋青书所在的大学也曾有女生夜路被拾荒者杀害的事儿,还有不少拐骗儿童致残乞讨的,更不要说这个荒凉的末世了。
受了一大堆嘲笑与白眼,哭着的小乞儿终于忍受不住,捂着脸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刚跑下城隍庙所在的小山坡,小乞儿却差不点撞翻一个乞丐老头,眼泪模糊,她看也没看就继续往下跑,倒是山上慌忙有几个“乞丐帝国”的重要人物迎了下来,七嘴八舌的嘘寒问暖着。
“左丞相你没事吧?”
“左丞相,您这,谁打的你,俺替你报仇去!”
被一群人围着,鼻青脸肿的青腚狐狸却是忍不住激灵灵的哆嗦了下,赶忙虚弱的摆了摆手:“我没事!我还要赶紧见当家的!你们快让开!”
听着青腚狐狸的话,那些乞丐头子赶忙闪开,却依旧嘘寒问暖的在一旁跟着。
还是那个破城隍庙,朱存彪倒是佛爷一样盘腿儿坐在神像下面,其他几个他封的大臣将军也是围坐着,眼看青腚狐狸进来,朱奉国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旋即慢条斯理的问道:“怎么回来晚了?规矩你是知道的!”
脸色立马变得苍白,青腚狐狸连话都没敢分辨一句,赶忙用跪下磕了个头,然后一狠心,从衣袖里掏出把锥子,狠狠地扎在自己大腿上。
疼的真如同狐狸一般嗷的一声惨叫,青腚狐狸低下的双眼一刹那变得尤为的狠毒,可旋即抬起头去,他又恢复了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捂着流血的大腿虚弱的向朱存彪磕着头:“当家的,您看,满意不?”
“行了,起来吧?你这一身伤怎么弄得?”朱存彪这才阴阳怪气的说道。松了一口气,青腚狐狸却是立刻换了一副尴尬脸:“回当家的,小的下午一时没忍住,去了趟骰子街,和那儿的蛇头麻三儿起了点冲突,这不就……”
脑门上满是冷汗,青腚狐狸指了指自己嘴角的淤伤,讪讪的笑着,听的朱存彪立马不满的冷哼道:“麻二麻三兄弟最近是越来越嚣张了,以为当个捕头了不起啊!只要老子大事一成,捏死他跟捏死个蚂蚁一般容易,早晚老子收拾了他们!”
感激涕零的又是磕了个头,青腚狐狸却没有坐回去,而是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袱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精致的食盒子,恭恭敬敬的把食盒子递到了朱存彪的面前。
“当家的,回来时候那伙卖艺的求小的给您带来的点心还有孝敬的银子,想求您高抬贵手!”
盒子一打开,里面奶油的香气就连朱存彪这老货都忍不住动容,脏兮兮的手抓起一个班戟添进嘴里,嚼了几下立刻点了点头:“难怪戏班子里那傻子要开店,这份手艺的确过人。”
“大当家的,那那户姓邢的戏班子,是不是放过他们?”青腚狐狸探寻的问起来,一手把宋青书的碎银子塞到怀里,一手继续抓着苏打发起来松饼皮包裹着奶油的点心塞的满口,含糊不清的冷哼道。
“放过他们?没门!最近听说那老货还到处卖一种叫烤地瓜的东西,告诉低下的叫花子,看到了就给我砸!敢在老子的朝堂上扫老子威风?老子要让他们在西安城混不下去!再在半道上截住他们!不把那女的卖到蒙古那边当女奴不解我心头之恨!”
嘴角一团奶油太过用力甚至都被挤了出来,朱存彪那双三角眼睛中满是凶残的狠意,看的青腚狐狸再次哆嗦了下,不做痕迹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吃了差不多快光了,朱存彪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手下,在那些闻着香气直流口水的乞丐头眼巴巴的注视下,假惺惺的把最后两块班戟丢了出去,同时还豪气的说道。
“瞧你们那点出息!等老子如当年太祖爷一样坐上龙庭,天天赏你们白面馍馍羊肉面就这东西!就让那个做点心的傻子当首领太监,天天给你们做!”
可没等朱存彪的话音落下,外面一声冷笑却是远远的传了进来。
“如太祖爷?做龙庭?朱癞蛤蟆,你倒是好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