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轩也不用其他营头,单单用临颍营来比。
以临颍营的体力,张轩自信,一整天的厮杀,还是能支撑下来的。
但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虽然交战是消耗体力,但是实际上精神上的消耗要比体力消耗的快,一天反复交锋,冲阵几十次,张轩想想就头大。对临颍营能否做到,他心中也是存疑。
“火枪手的训练一定要排上日程了。”张轩心中暗道。
将临颍营训练成这个样子,已经消耗了张轩几乎所有的想法,想要更强大的军队,张轩也没有什么速成的办法了,只能在实战之中锤炼了。张轩想要赢了,只能想办法搞出技术代差。
“大人,你想打东虏吗?”张国柱用期望的眼神看着张轩。
张轩一愣,说道:“吴王有志于天下,岂能容得东虏在中原肆虐,而今明廷不能护百姓,吴王定鼎之后,定然会派大军北上,直掏黄龙。”
“还请大人记住今日之言。”张国柱跪在地面之上,声音之中带着哽咽说道:“只要大人能诛尽东虏,我张国柱这一条命就是大人的。”
张轩不知道张国柱为何如此,连忙扶起张国柱说道:“这是自然之理,新朝开国自然要追亡逐北。”
张国柱此刻才是真正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张轩干了。
之前不过是情非得已,为了保命使然。而在张轩军中也有数日,由于他是张轩的亲兵,还是有一些特权的。张轩出于培养亲兵的缘故,故而很多事情都不会瞒他们。
最让张国柱震惊的不是张轩军队的战力,说实话张国柱从军十几年,能打的不能打的他都见过,纵然张轩所部堪称能战,也未必比戚家军与白杆军能战。真正让张国柱震惊的是张轩士卒的待遇。
在张轩看来很简单甚至简陋的后勤补给,只能保证吃饱穿暖而已。甚至饷银都不多,只能靠分田这个大饼安抚军心。
但是对张国柱来说,这已经相当不错了。
说句不可客气话,官军如果能吃饱穿暖保证后勤,那就没有东虏什么事情了。
再加上张轩刚刚的话,张国柱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指望大明朝廷打败东虏,还不如指望张轩以及背后的李自成与罗汝才。
“张将军何止于此?”张轩将张国柱搀扶起来说道。
“血海深仇。”张国柱双目好像充血一样,说道:“末将家住临清,是寻常一民而已,家中谈不上好,不过一家人靠着运河生活,日子还能过下去,如果不是武襄公的大公子,看我体格健壮,为我写了一封书信,我也不会从军。但临清,临清没了,没了。”
张国柱一个彪形大汉哭得好像一个孩子一样,涕泗横流,不能自已。
张轩吃了一惊,问道:“临清怎么没有了?”
张国柱咬着牙说道:“东虏入关,破临清城,将临清中百姓杀之一空,末将家中老母妻子,叔伯兄弟,乃至邻里乡亲,全部没有了,全部没有了。”
张轩心中一冷,说道:“杀之一空?”
张国柱声音之中,隐隐约约有切齿之声,说道:“临清百姓有百万之众,全没了,末将为了报此血海深仇,屡次向刘总兵请战,但刘总兵从来是置之不理,大人如果能为山东百姓报此血海深仇,何愁山东百姓不从将军。”
临清城,张轩是知道的。
在后世并不是多出名的城池,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一颗明珠。
京杭大运河在后世几乎没有什么用处了,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沟通南北的交通要道,是一条黄金水道,在这一条水道之上,也有一连串璀璨的城市,从杭州开始,扬州,淮安,临清在古代都是相当繁华的大城市,至于临清由于在运河之上枢纽位置,也成为山东乃至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市,繁华不让济南。有人说金梅瓶所写的清河县的原型就是临清。
有没有百万之众,张轩不知道,但绝对是一个大府。
张轩早就知道东虏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没有想到穷凶极恶到如此程度。
“数十万人,他们怎么能下的了手?”张轩心中怒火冲天,却被压了下去,在后世,他只记得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却不像天下之大,何止扬州嘉定,东虏所杀之人,又何止唯有扬州嘉定。
“大人,可愿意北上山东?”张国柱毕竟是一员大将,不过片刻就整顿好情绪,说道:“我愿为先导,东虏五月才出关,看情形明年必会再来,只要大人敢与东虏打,我敢保证山东百姓皆愿从大人之令。”
张轩很想答应下来。但是理智告诉他,军事上的事情最好不要因为情感上而左右,说道:“此事从长计议。”
张国柱顿时有几分失望,说道:“其实袁将军也与东虏交过手,大人可以问一问袁将军。”
张轩万万没有想到,袁时中居然还与清军交过手,让张国柱下去之后,派人将袁时中请过来。不过他决定不能只听张国柱的一面之词,招来秦猛,让他派一些精干的斥候,去临清一趟,看看情况怎么样?
打发了秦猛之后,袁时中也到了。
张轩与袁时中寒暄两句,就直入正题了,问道:“大哥,听闻你与东虏交过手?”
袁时中的神情有些暗淡,叹息一声,说道:“其实也没有真个交手,不过是杀了五十个鞑子而已。”
“那是去年的时候的时候,”袁时中说道:“那时候我占据归德一带,东进不成,正逢鞑子南下,与归德只有一河之隔,我带人过河查探,见一队鞑子在烧杀掳掠,我看不过去,就与他们交上手。那时候我身边带了数百马队,都是我小袁营的精锐。结果最好拿下这五十个人,居然伤亡人数超过了五十人。”
袁时中很有士大夫情节,有为民请命的心态,袁时中会这样做,张轩一点也不奇怪。
“东虏不可轻视。”袁时中似乎看出了张轩的心思,说道:“你之前不是说要下江南吗?就不要管北边的事情了,况且现在东虏也出关了。”
张轩说道:“我知道了。”
此刻张轩带着几分强颜欢笑之意,说道:“大哥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袁时中见张轩情绪不好,也就没有多说话,说了几句话,也就回去了。
数日之后,张轩派出的斥候也就回来了。
“生员存者三十八人,三行商人存者席明源、汤印、汪有全共七人,大约临民十分推之,有者未足一分。其官衙民舍,尽皆焚毁,至今余烬未灭。两河并街路,尸骸如山若颠,岂能穷数。城垛尽皆拆毁。”“一路室庐丘墟、盖藏俱尽,无从贸易”“野外庙店尽已圮毁”“东省自虏残之后,人民死亡略尽,盗贼蜂起”“城郭庐舍俱是丘墟,荆棘满目,白骨如山。至于临清一镇,素号咽喉,及今行人断绝,市肆榛莽,瓦砾阻滞,通衢商店变为溺厕。卖妻鬻子,剜肉医疮。惨苦情形,石人堕泪。”
这些是这些斥候从各地传抄过来的片段,而他们亲眼所见,更是悲惨之极,非言语所能尽诉的。
张轩听过之后,辗转反侧,根本不能入眠,几乎一闭上眼睛,就好像看见数不尽的百姓,一眼看到边的百姓,什么也不说的看着他。开封沉入黄河,固然是惨痛之极,但是比起山东省的遭遇,却要差上好几个开封城之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