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官衙,唐继光端坐在主位上,静静的喝着清茗,看似平静。但他那掀起的嘴角,已经暴露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情了。
下方的王辅、林大福、孙元化、卢象升、吴十亩、孔孟才等将官,更是激动的叽叽喳喳,手舞足蹈的说着今天的战事,那眉飞色舞的事态,当真是比职业说书先生表情还要丰富。
他们会如此高兴,自然是因为这次击败八旗军,战绩出乎意料的好。
光是斩获的首级就有一千一百有奇,其中有四百是真建奴。
除此之外,还俘虏了四千八百有奇八旗军士兵,其中有一千五百多名是阿哈,一千二百后金汉军,三千女真人!之所以这么多,自然是努尔哈赤想毕其功于一役,所以派出的不仅仅是女真人,其中还有五百白甲兵。
光是白甲兵就贡献了上千套盔甲,可惜里面的棉甲大部分都已经不怎么能够用了。
即使如此,雅虎子也贡献了约莫一百六十多匹马,而且都是战马!就算是八旗军那里,战马也是紧缺物资。当初舒尔哈齐想和哥哥努尔哈赤对抗的时候,凭借的不过是手下三千人,五百匹战马而已!大部分的八旗军骑兵,用的大部分都不过是普通良马。
战马和良马最大的差别就是,战马会‘战’。不需要骑手操控,他就会在合适的时候攻击敌人,用马蹄践踏,用身体撞击,对于战场上纷乱的声音,不会感到害怕,有的甚至因此而热血沸腾。
当唐继光看到这些战马的时候,都禁不住乐不可支了。
除此之外还有泡水的弓箭,虽然泡水了,但修修补补,还是可以用的。最不济。也可以卖给猎户,当猎弓用还是没有问题滴!
至于刀枪剑戟盾牌,更是缴获了七八千件。东江军在战场上折损的兵器。补了上了这些,仔细计算下来,还有剩余的呢!努尔哈赤都帮东江镇分摊了一部分军费。
过了好半响,官衙内的欢笑声这才落下。
唐继光微笑着说道:“这次的战斗。出乎本官意料的出色!诸位,做的好!”
“全赖军门调度有方!末将等当不起军门此赞!”王辅、孙元化、孔孟才等人虽然谈不上是阿谀奉承之人,但官场上是如此,他们自然也不会居功。
唐继光点下头,没有说自己在这里面没有什么作用之类的话。伴随着地位越来越高。唐继光也有些明白,为什么下位者把功劳都推到上位者那里,害怕手下人居功自傲啊!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便是对手下人的一次不轻不重的敲打。
唐继光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一次的战斗,本官相信经过此役,八旗军短时间内,不会再次攻打我破虏堡!不过江口堡和岩山堡那里的情况。也不得不注意。”
唐继光的谋士宁完我最是机灵。听到唐继光如此说道,琢磨一番,插口道:“军门的意思是?想……”
“哈哈哈!”唐继光大笑一番,道:“还是公甫明白我心意!本官想和建奴停战!”
“啊!”
一片惊呼声在官衙中齐齐响起。
“军门!”科举出身的卢象升最新忍不住,如果不是相信唐继光对朝廷的忠心,卢象升一定认为唐继光是卖国贼。“现在大好形势。军门为何做出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呢?末将请军门三思啊!”
唐继光有些头疼的揉揉额头。朝宁完我撇撇嘴。宁完我知道是自己出来替军门收拾场面的时候了。咳嗽一声,俨然一副砖家叫兽的样子。“军门之所以有这一想法。并非是不想乘胜追击,而是现在我们需要正视自身。”
卢象升撇了撇嘴,显然不太信服。只是有唐继光在镇着,卢象升虽然有些愤青的味道,但好歹也知道分场合。
宁完我自然看到卢象升脸上的不屑了,宁完我心中禁不住有些懊恼了。“建斗似乎不认同啊?”
唐继光瞪了宁完我一眼,他看得出宁完我给卢象升挖坑。“接着说!”
见唐继光有些怒了,包括卢象升在内,都禁不住心头一凛。宁完我心中暗暗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急躁了。“现在虽然击败建奴,但我们东江镇也好不到那里去。首先是粮食的问题,再过三个月左右,就秋收了。在这个时候,恐怕也就平壤城一带才敢安心收割,铁山那里的百姓都不敢出城割稻,唯恐被建奴游骑掠去。”
顿了顿,宁完我接着说道:“而且我东江镇有过七次的田地都在鸭绿江一带,不能够让建奴趁早退兵,我们今年恐怕是一个灾年了!而且就算建奴退兵,以建奴军中的人物,恐怕有人会用绝户计。派人把田里面的禾苗都一把火给烧了!”
“东江镇刚刚经历一场大战,那银子如同流水一般花出去。今年田亩税没有了不说,还得动用军粮赈灾。这里面的一出一进,要花费多少银子?建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宁完我最后还是忍不住讽刺了卢象升一句。
唐继光这次没有开口了,自己虽然赏识卢象升,但不可能什么时候都护着卢象升。不仅仅是平衡的关系,更是卢象升也要成熟,他不能总是温室里面的花朵,只见阳光,不见风雨。
卢象升可不怕宁完我,气汹汹的说道:“建奴新逢大败,自然士气低落!正是我等杀敌立功,封妻荫子之时!公甫说出这话,不觉得太过悲观吗?我们何须等建奴撤退!我们打建奴走便是!”
“我东江军多步兵,到了开阔平原上,如何和建奴一决胜负啊?建奴胜则趁势掩杀,摆则后撤十数里整军再战,再不行还可以派轻骑以骑射骚扰。”宁完我锋芒毕露,语言犹如利刃一般,刺的卢象升满脸涨红。
“我东江军有东江火铳之利!徐徐进逼,可逼退建奴大军也!须知东江火铳可射八十步!建奴骑射最多不过七十步而已!”卢象升那样子,就差赤膊上阵了。
“笑话!东江铳虽然有火铳之利,但建奴掌握主动,哪怕不能够杀伤多少人,也足够叫士兵心神疲惫,建奴一样达到削弱我东江军的目的!再则火铳兵在外布置,万一建奴拼死发起冲锋呢?那岂不是把火铳兵送到狼口中?”宁完我的反击一点也不差。
唐继光有些头疼的揉揉太阳穴,道:“好了!你们一人少一句好了!卢象升你太过意气用事了!”
虽然唐继光看似各打五十大板,但后面的那句话,已经隐隐约约有指责卢象升的味道。卢象升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脸色涨的紫红色。
唐继光唯恐卢象升受不了打击,犹豫了一下,还是安抚道:“不过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谢军门教诲!”卢象升听了唐继光的安抚,脸色这才好一些,语带感激的施然一礼。
宁完我禁不住有些妒忌宁完我了,为什么自己当初一开始就得不到军门如此重用呢?难道科举就真的这么有用吗?
不知不觉,唐继光却培养出了一个仇视科举的人来。
脆卢象升微微和后,唐继光转过头来,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宁完我,问道:“公甫,如果让你出使建奴,你于几分把握说服他们退兵?”
宁完我收敛脸色,脸色凝重的想了好一会儿,惭愧道:“下官对此也没有什么把握!建奴虽然今天被军门大败,但正因为如此,建奴下面恐怕会疯狂起来。那老酋努尔哈赤自二十五岁十三副铁甲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以少胜多的战事,不下十回。现在于军门手中吃下如此大亏,以那老酋骄横的性格,恐怕不愿意服输!”
唐继光也明白宁完我这话的意思,到了努尔哈赤这个地步,可以说是站在金字塔顶端了。要美女有美女,要金银财宝有金银财宝,要权力有权力,现在就剩下威望了。现在看重的,恐怕就是自己这一张老脸,唯恐晚节不保。
想了想,唐继光说道:“罢了!你还是出使一趟吧!那老酋虽然奸诈狡猾,但也没有过杀使者的事情出现!”
孙元化在一边,讪讪然的插口道:“军门!”
“嗯?”唐继光疑惑的看着平日沉默寡言的孙元化,不知道他插口进来,有什么意见呢?
“李永芳!”孙元化压低声音提醒道。
虽然声音很低,但官衙里面现在静悄悄的,大部分人都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宁完我的脸色立刻白了,他刚才还真没有想到这事情上来。万一那努尔哈赤,真的来个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自己岂不是……
接下来宁完我不敢想了,太可怕了!
唐继光也回过神来了,摸了摸下巴,道:“公甫你还是别去好了,可怕会有危险!”
宁完我在一边如果不是顾忌面子,可怕已经如同小鸡琢米般的狂点头了。什么是恐怕有危险!以那老酋的有仇报仇的性格,这是直接有危险啊!亲弟弟就咔嚓得了下手了,何况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