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庆本是独子,家中既非世家大族,亦非官宦豪门,他的父亲在安庆城中经营文房四宝供他读书。如今老父年纪已经老迈,再加上这些年来天灾人祸,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哪有多少钱来买文房四宝,生意自然日渐萧条。
一家人全靠他这一份做师爷的饷银养活,但如果命都保不住,妻儿老小以后又当如何?
先前马庆打听到那篇檄文的内容时,心里怕得更是厉害,大兴军显然是要斩断所有汉人投清的念头!别人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管,但他自己却是想一想都觉得危险!
过了一会,那掌柜和两个客人见马庆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便又开始说起话来。
掌柜问道:“古爷,陈爷,您二位从西边来,路上没什么事吧?”
两人中那个白胖的,也不知是姓陈还是姓古,他瞟了马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路上倒没什么事,只是听说大兴军攻破长沙、占了湖南,洪经略被剥了皮……”
马庆喝了两杯,隐隐约约听见两人在说大兴军,便侧起耳朵来想听个明白。
“……发了檄文,汉人……清的,……斩首!”
那两人声音压得极低,马庆听不真切,索性便叫道:“掌柜的,再添两壶酒,菜也上几碟,我请这两位兄台喝酒!”
两个客人一头雾水,马庆又道:“兄台莫怪,只是听两位说起湖南之事,起了好奇之念。今日的酒我请,只是兄台不要嫌我叨扰。”
“都是道听途说,作不得准!萍水相逢,这位先生实在是抬举了!”胖商人作了个揖道。
“无妨,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说话下酒。”
两人不再客套,不一会儿酒菜上来,便开始推杯把盏,一壶酒下肚之后,三人已经熟络起来,才知那胖商人姓古,瘦的那个姓陈,乃是做南北杂货的行脚商人。
“老陈,你二位走南闯北,知道的事情定是不少,那大兴军如今取了湖南,会不会再来攻打江西?”
“马先生,你声音小着点。”老陈看了一眼另一桌上几位酒客,见他们完全没有注意这边,这才接着说道:“依我看来,不出一年,大兴军必然来取江西!”
坐在一旁的掌柜这时也插了一句:“我看马先生不象寻常读书人,若是在……做事,还是早作打算为妙!”
马庆喝了几杯已经隐有醉意,又和两人说得投机,便失了提防之心,他急急地道:“我只是府衙中一名师爷,又非官非吏,大兴军应当不会拿我如何吧?”
“我听说洪……经略帐下幕僚,全是无官无职的,还不是一样全都被砍了脑袋?马先生若是落到大兴军手上,怕是……”
马庆唉声叹气地道:“就知道是这样的!我今日去请辞,可抚台坚决不准,还要我大年之前必须赶回来,这摆明了是要我的命啊!”
掌柜和老陈、老古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那老古呵呵笑道:“马先生,今日咱们也算是有缘,不如将酒菜搬到房中,喝个尽兴!”
马庆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随三人走向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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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和马庆一样害怕的人多得是,他们都被大兴军的血腥杀戮和檄文中的最后通牒给吓到了!他们帮清虏做事,图的是荣华富贵,可不是真想拿命来玩儿。
过完年后,江西、安徽、浙江、广东几省各州县清虏主官,赫然发现衙门中的吏员竟然绝大多数没有回来!
各镇绿营旗下士卒逃跑的更多,特别是江西南昌、九江、南赣三镇把总、千总等低级将领,基本上逃了个干干净净!
南赣总兵胡有升在给清虏皇帝福临的奏折上写道:“部下七千兵,十去其三……虽抓捕处以极刑,仍不能止!”
江西待地的情况李元利暂时还不知道。
刚过完年,去接高夫人、黄氏以及蒋秀娘一家的栓柱便踏上了回重庆的运粮船,李元利心中也隐隐有些期盼。
他和蒋秀娘也不过只见过几次面,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不过先结婚后恋爱这样的事后世也有不少,只要人长得好看,日久自然生情。
至于性格脾气,再坏还能坏得过后世那些刁蛮大小姐?
男人么,一辈子不就是这么一回事?稍微放飞了一下自我,李元利马上又回过神来。
前两日接到军情司传来的密报,说到如今江西等地清兵大举逃亡,没逃的也是人心惶惶,若是此时出动大军,江西定当一鼓而下。
看来自己攻破长沙公开将洪承畴剥皮揎草,又将他帐下幕僚将吏斩首示众,再加上那一篇最后通牒一样的檄文,已经起到了震慑的作用!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想投靠清虏升官发财,那就得先考虑考虑有没有命去享受!想到这儿,李元利嘴角露出了笑意,不过现在还不是兵发江西的时候,暂且让他们先惶惶度日。
国以粮为本,人以食为天,现在最要紧的是春耕!
自明以后,湖南已经成了全国产粮大高官沙米市更是与九江、芜湖、无锡米市齐名,只是因为这些年来兵荒马乱,百姓离家避难,田地大量抛荒,才导致粮食不够吃,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大兴军政务司扶助农民耕种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只要肯下功夫,今年的丰收可以预见。但无论如何,长沙米市必须取缔!
所有粮食必须严格控制,绝对不能流向东虏控制的地方,一经查处必定严惩,李元利已经让人起草了相关规定,大力向民众宣传。
卖粮食给东虏鞑子,那就是资敌,严重的全家处斩,要走私粮食可以,不过得先做好举家共赴黄泉的准备。
过了大年,灿烂的阳光又重新铺满大地,气温也渐渐回升。
春日暖阳中,大兴军将士和农人们开始翻地犁田、晒土育种,还要趁着这两天的晴好天气,将田间小道修整一番,以方便接下来的播种。
又到春分时节,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桃红李白,草长莺飞。
长沙城外已是春意盎然,蜿蜒流淌的湘江与浏阳河畔,田间地头到处一派繁忙的景象,农人们忙着播种,大兴军将士们也脱下盔甲,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在田间忙碌。
“大兴军士兵就是最好的士兵,既能打仗,又能种田!”李元利看着这一派忙碌景象,有点自豪地对身旁的刘玄初夸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