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言充其量只是东林党一名骨干而已,一名只能在幕后策划而走不到前台的骨干,原因便是他的出身,东林党用他,他绝对不会让他走上台面,因为他不是进士出身,非我族类,必受排斥。
他的策略是遇到敌人,先让他们自己绊一跤。他很快找到这块绊脚石,便是东林党人——梅之焕。
梅之焕是东林党人,是因为他的德行和东林党人对路,是个正直、强硬的知识分子。东厂坑人,他骂东厂;首辅沈一贯结党,他就骂沈一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情面不留,标准的东林党人。
梅之焕的一个身份是东林党人,但他还有一个身份。他是湖北麻城人,跟楚党渊源颇深,有着密切的联系,这正是汪文言需要的。
机会来自于一个非常无聊的事件。
楚党老祖宗张居正已经死去多年,但朝中仍有人提议要把这位大人的骨头拉出来修理一顿,由此事可以看出朝中的一些官员气度是多么的狭小,而且无聊之透顶,但这却是这时代一些知识分子的通病。
不巧的是提议之人是浙党,无论浙党提什么建议,东林党人肯定反对。一直以来,三党的提议是什么并不重要,但只要是三党提的,东林党人就坚决反对。
以梅之焕的性格,当然不甘落后,而且出言就挑衅:如果张大人还活着,你们这些无耻之徒敢这样吗?
话音刚落,就有人上书支持,但出乎意料的是,支持梅之焕的非东林党人,而是楚党领袖刘一燝和官应震。
之所以支持梅之焕,除了他们是老乡,关系不错,还有一个原因是:张居正也是湖广人,至此,楚党自己就斗了起来,加上三党内部分脏不匀,又斗了起来。
至此铁板一块的三党被搞垮,内斗开始,这一切都是汪文言策划的。
所以东林党前台那些辉煌的人物如杨涟、赵南星、左光斗等人背后,是一个沉默的男人,一个沉默却有力量的男人。
虽然汪文言的做法拿不到台面上,可能有些道学家还会斥责他行径无耻,但他的做法却是最有效的。
作为东林党的智囊,汪文言起着极其关键的作用,左推右挡来回忽悠,拥立了皇帝,搞垮了三党,人送外号天下第一布衣。
对于杨涟同时要弹劾魏忠贤、客氏、侯国兴,他表示反对,汪文言在东林党中扮演智囊的角色,他还可算是王安的人,所以知晓内廷内廷的大小事。
汪文言道:“魏忠贤虽然是和客氏结成了对食,但他开始的权力,并不是来自客氏,而是自身,是与米礼义父子搭伙,因势导利,在庚辰宫变中接掌了厂权和军权,他与客氏结盟,只是对了巩固他的长久富贵,客氏需要魏忠贤,这样她的影响力才可以转化为实质。”
“但是他们之间是有各自的利益诉求和分岐的,魏忠贤有御马监之权后,开始染指厂卫权,一旦让他掌握了厂卫,这将无人能制。现在侯国兴染指卫权,对我们来说,这是个机会,应该支持侯国兴获得北镇抚司,让他和东厂斗起来,如果不够热闹,我们还可以加把柴,添把火,魏客联盟自溃。”
杨涟道:“汪先生的意思是,不但不能弹劾客氏,还要支持他们。”
汪文言道:“驱狼打虎呀!”
杨涟道:“我辈乃忠直之人,以匡扶天下,辅佐皇上为己任,凭什么,就凭光明正大四个人,如我等与媚惑君皇的客氏相呼应,又与阉党何异?凭什么匡扶天下?”
汪文言苦笑,这一帮人,空有才华,却没有智计,真不知何为政治斗争矣,他说道:“如此可先弹劾客氏,令之出宫,皇上年纪己大,后宫无主,她一女人在此,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左光斗却道:“为什么不弹劾魏忠贤、米柱弄权呢?米柱以东厂之权,在河东胡作非为,当地人苦之久矣!”
汪文言道:“这是无用功,以今上和米之关系,米乃东宫旧人,又有拥立之功,更重要的是米一身骂名,但他却是为皇家内帑挣银子的,皇上倚之甚重。”
左光斗道:“皇上就是被这些利欲薰心之辈利诱,堂堂一国之君,唯利是图,贻笑大方矣!”
汪文言知道这帮犟驴们的脾气,说道:“皇室无钱,就往天下,广派税监矿监,在天下与几户人之间,左公应该知道选择!”
左光斗道:“不为小恶,难为大善。”这是暂时放过米柱的意思。
魏大中笑道:“米维新此子以前乃共之兄的云竹诗会常客,听说他对梦诗侄女大有好感,差点成了共之兄女婿哩!”左光斗一字遗直,一字共之,亲近者以共之称之。
左光斗大怒,将手中茶盏砸了过去,喝道:“若再开此等玩笑,吾将与汝割袍断义,米柱有才无德,攀附权贵,无耻之徒,某早己拒之于门外。”
魏大中也知玩笑开大了,连忙道歉。
汪文言暗叹,一帮意气用事之人,今日到底是为啥而来?
最后杨涟是依旧一意孤行,要弹劾客氏后宫媚主、滥赏私人,夫以乳媪,俨然住宫,客氏每逢要回宫外的私宅时,要有太监数十名,红袍玉带,在前面步行引路,轿前轿后有数百人随行。队伍里各种灯烛多达两三千支。出了宫门后,再换八抬大轿,呼殿之声远在圣驾游幸之上,灯火簇烈照如白昼,衣服鲜美俨若神仙,人如流水,马若游龙。天耶!帝耶!都人士从来不见此也!皇后、妃嫔尚不至此,此乃僭越也,请客氏出客,刻不容缓。复有无赖子侯国兴不学无术,窃居高位,驱逐老臣、贪污受贿,德不配位,请去其职,以正视听。”
作为左佥都御史,朝中清洗的主力,杨涟弹劾客氏和侯国兴,不少人跟进,纷纷上表复劾。
吏科给事中侯震旸、御史马鸣起等数人,先后上疏助谏。
什么“客氏如此出而再入,受宠过甚,“有不忍言者”“道路流传,讹言不一”,或者“狎溺无纪”,“内外防闲尽废”。
什么话,不好说出口?
几个人的奏疏,都提到“道路流传,讹言不一”,或者“狎溺无纪”,“内外防闲尽废”。这说的,其实都是男女暧昧问题。“防闲”,即男女之大防也,也就是说,他们直指皇帝与客氏有说不清的关系。
一时之间,朝野轰动。
作为司礼监,所以奏章第一时间交付于此,魏忠贤大为震动,他连忙去找心腹商议对策。
客氏也听到了风声,也是害怕了,她是吓得花容失色了,差点哭了出来。
言官厉害之处,在于任你多大的官,一旦有人参你,必须挂冠待参。
客氏以一乳媪,被朝中名臣左佥都御史杨涟参,这是抬升了身价了。
魏忠贤也知道是谁在坏他们好事了,他怒道:“王安此贼,咱家当你是祖宗,你当咱家是龟孙,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气得飞踢了一个锦墩。看见客氏来了,他厉声道:“败家的娘们,头发长,见识短,如不是为了侯国兴,断无今日之祸事。”
客氏也是害怕了,她连忙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魏忠贤道:“咱家己命维新连夜回京,亓诗教大人也在入宫途中,哎!多少次叫你低调莫张扬,终于惹出祸事来了。”
客氏道:“皇上想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吗?”
魏忠贤道:“皇室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是开玩笑的。”
客氏现在是小庙失火--慌了神,她问道:“这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魏忠贤道:“这全是王安那老不死在搞鬼,咱家这么多的孝敬,全喂狗了去。”
一个小太监匆匆而入,说道:“亓诗教大人到。”
魏忠贤喜道:“请!快请!”他对客氏道:“维新在离京前曰:“内事不决问米礼义,外事不决有亓诗教,亓大人是左副都御史,他应该有办法的。”
亓诗教进入值房,深深一揖,说道:“见过魏公公!奉圣夫人。”
魏忠贤道:“亓大人,你也应该知道了,现在形势危急,大人可有对策?”
亓诗教道:“杨涟、侯震旸、马鸣起等人看似声势浩大,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所奏之事,道路流传,讹言不一,也就是道听途说,不足为凭,本官将会联系几位正义的给事中和御史,弹劾他们愚蠢信谣、诽谤圣上之罪,皇上再下旨斥责他们道听途说,不足为凭即可化解。”
魏忠贤道:“如此有劳亓大人了?”
亓诗教道:“此事全靠米提督?”
魏忠贤道:“此话怎讲?”
亓诗教道:“米提督早已料到东林党会利用皇上和奉圣夫人的关系大作文章,所以早有布置,大街小巷都在流般皇上和奉圣夫人母子般的关系,也早就有人说会有奸人造谣,现在果不其然,你说这结果是如何?”
魏忠贤道:“妙呀!妙呀!”
亓诗教道:“是呀!无人会信,反而知道谁忠谁奸,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