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爌这说到就到,李思恭还没有出迎,韩爌就大步踏入中堂,他冷笑道:“朝中发生大事,却不见中堂大人,原来是抱上粗腿了?”
李思恭强忍不快,说道:“见过阁老。”
韩爌道:“中堂大人,有人如此折辱朝廷大臣,中堂大人却不闻不问,是何道理?”
米柱叫中堂大人是敬称,这个韩爌这么叫,可就是皮里阳秋,阴阳怪气了,他一向是叫李大人,李府尹或者渔牧兄(字)的。
李思恭道:“李某只是顺天府尹,又不是部寺院大佬,更不是党派元老,有何资格领导大臣,为同僚讨公道?”
韩爌气道:“你!”
李思恭无心一句顶嘴,却顶在韩爌心窝子上,他气坏了,怎么说?因为昨晚六君子事发之后,赵南星和邹元标都去北镇抚司营救了,只有他韩爌和叶向高认为凭自己一纸名帖,就可以令北镇抚司放人,谁知对方根本不鸟,让他们颜面扫地。(方从哲为齐党、刘一燝为楚党,不看笑话就算了。)
结果东厂和锦衣卫内讧,他们才知道原来杨、袁、周、顾四位大臣己惨遭手了,东林党大震,连夜召集在京的同仁,聚集一起,共商反攻大计。
这里又出了分岐,东林党中,官职最高是韩爌,他是内阁次辅,有望当首辅,他希望所有人来他家中,共商大计。
但赵南星深恨韩爌不到,便拉邹元标到他家中,再召集其它的同仁,到他宅中开会,他是东林三君之一,又是工部尚书,在学术和资历方面的威望,远在韩爌之上,又有邹元标支持,大多数的人都去他们那里议事了,搞得韩爌那里十分冷清,让韩爌十分不快。
令他们意外的是,他们的两大智囊都出问题了,汪文言可以联系王安,得到来自内廷的支持,黄素尊深率权斗之道,他们俩个双双出事,令东林党诸君十分不适。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这就是在朝廷之上发难,弹劾魏忠贤、客氏、侯国兴、米柱等人专权,目无法纪,残杀大臣。
皇帝是知道了消息,所以停朝不出,他们立即移师午门,准备罢朝,伏阙请愿,锦衣卫公然打死朝廷大臣,这是激起朝廷公愤的,不但东林党怒气冲天,其它各派也是义愤填膺,一起上疏抨击,示威请愿,大佬们还没有表态,小弟们都来了,因为这锦衣卫不受法律约束,说杀人就杀人,今天可以杀杨、袁、周、顾等,明天就可以杀他们,这又不是太祖朝,官员上朝都先交待好后事。
他们全体官员,在内阁四大阁臣的带领下,六部尚书等能来都来了,他们跪在午门之前请愿。
许多官员觉得抬尸请愿更有轰动效应和震撼力,所以他们快马派人让四家家人抬尸进来,给皇帝和内廷以更大的压力,谁知家属们还没有将尸领回,锦衣卫定下了苛刻的条款,一旦同意了这些条款,牺牲了的烈士变成笑话,那还去告什么状。
自古为七出所出者,无状可告。
只不过锦衣卫的态度极其坚决,不签字就绝不放人,谁来也不行,这些家属们来了不行,至于其它的,家属们委托来说情的,连北镇抚司都不允许入,不管是谁,都不允许进入,守卫北镇抚司的是城外调进来的新兵,认令不认人,他们一级戒备,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连次辅韩爌来了,都被拒之于门外,他们只允许死者直系家属进入,余者连见都不许见。
锦衣卫高官们与朝中大员关系密切,愿意为大官们做事的,传递消息的,有的是,只是米柱亲自下令,不签字放人者,裭职、灭门。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有绝大的震慑力,米柱可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他作了决定,就是坚决的执行。
而且,因为调来的是丰台大营的新兵,朝中诸公一时之时也无法渗透,韩爌亲自来要人,不放,要见米柱,被告知不在,当有个告知米柱在顺天府,他马上来堵,看见了李思恭与米柱相谈甚欢,忍不住出言讽刺,只不过李思恭这坐地炮也不是好惹的,立即反将一将。
韩爌觉得没有了面子,迁怒于米柱说道:“米提督好大的架子,想见米提督还得跑遍了半个京城。”
米柱道:“这很正常呀!难不成本官要在韩大人门下听差不成?“
韩爌是个脾气火暴的人,米柱这毛头小子的话,令他大为光火,他气道:“锦衣卫就这么无法无天,灭绝人性?”
米柱道:“锦衣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像大人这等道德君子,可以什么都不干,还美其名曰无为而治。”
韩爌道:“你在讽刺本官吗?”
米柱道:“不敢!”
韩爌瞪视着米柱,大声道:“米柱,本官问你,四位大臣的遗体归不归还?”
米柱道:“只要他们签字,马上可以带走。”
韩爌眼中杀气大盛,死死的盯着米柱,喝道:“这是对大臣的侮辱,对死者的大不敬,米柱,你应该知道,侮辱死者的后果。”
米柱对于对方的死亡凝视,夷然不惧,他说道:“本官中途接手此案,前任指挥使以此理由捕人,本官当然以此出具驾帖,有什么不满,你可以去找前指挥使侯国兴大人,除非他改口,否则本官就要这么干?”
韩爌道:“米柱!你也是读书人,应该知这对读书人来说,这是极大的侮辱,你要做天下读书人之敌吗?”
米柱道:“你拿什么代表天下读书人?你是孔夫子还是配享孔庙,如果不是,大人不要动不动就代表天下读书人。”
韩爌大怒,厉声道:“米柱!不要逞口舌之争,马上归还,否则后果自负。”
米柱道:“请问韩大人,有那一条规定,东厂和锦衣卫必须听内阁的?大人这是越权,有不轨之心。”说到扣帽子和罗织罪名,这是东厂的拿手好戏,幸好他只是东厂提督,如果狠一点自阉入宫,以他的圣眷,定然可以入司礼监,气焰可以更嚣张。
韩爌拍案怒道:“你就是不放?”
米柱并没有被对方吓倒,说道:“一切按规矩走,无规不成方圆,东厂和锦衣卫并不是诸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韩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思恭道:“米提督又何必往死里得罪韩大人?”
米柱道:“规矩就是规矩,像杨某四人,未经证实,就上疏弹劾皇上与奉圣夫人有不轨之情,这是大不敬,非人臣之道,此举与市井泼妇恶意中伤,搬弄是非,口舌招尤并无分别?说什犯颜直谏,为民请命,但本官看不出百姓在这件事上那怕会获得一个子儿的好处,皇上名声狼籍,他们名声倒是高洁了。”米柱冷冷一笑,说道:“李大人,本官其实就是天子鹰犬,谁人咬天子一口,我就反咬他一口,包保连骨带肉,血肉模糊。”
李思恭干笑道:“本官又不是言官,大人和本官说这些干什么?本官只想实实在在的为国为民做一些事,既可以不负所学,也可以光宗耀祖。”
米柱道:“大人这是浊流,终生入阁无望。”
李思恭道:“本官出身于贫寒,能有今日的成就己是深感皇恩,不敢有任何非份之想。”
米柱道:“明年就是大升迁年,大人不为自己打算?”
李思恭道:“本官在朝中无党无朋,如果不受诸公待见,回乡做一个教书先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失为一好选择。”
米柱道:“像大人这种实干家离朝,这是朝廷的损失了,皇上喜欢实干的人。”
李思恭抚须而笑,说道:“宦海二十年,得一实干之名,这也是不枉此生了。”
米柱拱了拱手,说道:“那就请大人尽快落实,提交预算吧?”
李思恭一拱到地,说道:“本官代表顺天府百姓,多谢米大人。”
米柱道:“本官只是提议人,皇上才是决定和出很子的人,要谢就谢皇上吧?本官只是奉命行事,工作而已,谈不上功劳。”
米柱离开顺天府,返回东厂,东厂在皇城东门外,这里离皇城很近,方便就近指挥。
皇上不早朝,也拒绝了大臣们的求见,连四大阁臣、部院寺大佬也不见,也不去御书房读书,这让大臣们相当生气,所以在午门跪地请愿,全体大臣罢工,不去当值,而是去午门请愿,这也只有嘉靖朝的大礼议、本朝的立国本可以相比,朱由校是没见过这种大场面,所以是有些慌了,手忙脚乱。
大臣们也在这时才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深受他们赞许的士大夫级宦官王安,居然己被免职,这可是内廷首领太监呀!这怎么可以说免就免了?这样内廷没有人向他们传递消息,他们也不知道宫里的事,不知皇帝在那里,还有皇帝具体的态度。
大臣们更加愤怒了,上疏的内容又多了一条,要皇帝请回王安,亲贤臣,远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