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零、许人杰叛变
杨嗣昌的心情非常糟糕,他对着崇祯皇帝夸下海口说三个月『荡』平贼寇,然后信心满满地安排下了十二万大军,又让崇祯加收税赋,搞得天下一团大『乱』,终于意气风发地十面张网出击,然而这一打就发现情况完全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虽然十面张开的大网终于将贼军『逼』进了四川,但是四川到处是山,要逮住贼人何其困难。几路官兵分头围堵,依然没有把贼军『逼』到死地,张献忠还好整以暇地编了一首儿歌,一边走来一边唱,歌词是:“前有刹抚,常来团转舞;后有廖参军,不战随我行;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这歌里说是四川巡抚邵捷春,总是企图在贼军前面拦截,所以叫“常来团转舞”,后一句说的是官兵的先锋军廖大亨部,追着贼军又不敢打,所以叫“不战随我行”,最后一句说的就是杨嗣昌,由于他脚程比较慢,总是距离贼军三天的路程追下,所以被戏为“离我三天路”。
杨嗣昌大怒,悬赏一万两银子,要张献忠的人头,不料几天之后就传来消息,杨嗣昌悬赏三文钱,要杨嗣昌的人头。这一下可把杨嗣昌气得差点吐血,催着各位将军死命的追,发誓一定要干掉张献忠。?? 明末朱重八490
然而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从崇祯十年十月发兵,到现在崇祯十一年开春,他还是没能『摸』到张献忠的屁股。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说大话说过头了,这就好像一个男人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咱们今晚要亲热一整夜。”结果才做了三分钟之后。这男人就不行了,那种心情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以杨嗣昌这位大才子肚子里的墨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地形的影响已经很烦人了,手下的大将们又个个骄横放纵,不听号令。士兵痞『性』难改,到处侵扰良民……十二万大军简直是十二万个给他惹气的熊孩子,闹得他一个脑袋两个大。
就说左良玉那家伙吧,杨嗣昌给他下的命令,他就压根没听过几个,叫他向东他偏向西。叫他追敌他休息。你真叫他休息嘛,他去打劫良民百姓去了,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
杨嗣昌『逼』于无奈,亲手写了一封信给左良玉。劝他好好干活。追击张献忠。信里道:“圣意所重,全在逆献一人。深箐四壁,险峻难逃。将军在彼。严督穷搜,断可必得。今云十二日引兵而还,何耶?想穷谷无粮,大兵难驻。将军必不得已而为此。或张应元、汪云凤亦能办此则幸矣。万一不能,而逆献终逃不获,将奈之何?将军万万再画必然之策,勿胶奇正之言,果大兵回兴,须驻彼调度,期擒渠而止。毋令旁观忌嫉之夫谓贼在掌握而复纵逸为患也。”
这等呕心泣血的信送到左良玉手里,可惜左良玉依然是:“高卧竹溪、屡檄不动,不肯协心穷搜深箐。”
杨嗣昌郁闷得不行,又写信给兵部尚书陈新甲,告了左良玉一状,这一连数日的晚上,他都睡不着觉,每晚都端坐在临时的行军营帐之中,满心期盼地等着从京城送回来的关于左良玉的处理意见。
今天晚上,信使终于回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信件送到了杨嗣昌的手中,他展开一看,原来陈新甲已经将他的信转呈给了崇祯皇帝,崇祯点了头,同意将“平贼将军”从左良玉的脑袋上撸下来,安到贺人龙的顶戴上面去。
杨嗣昌顿时大喜,但是大喜之后,心里又担忧起来:临阵换大将,靠谱么?要是因此而导致军心动摇怎么办?而且贺人龙与左良玉相比,不论是实力还是声望都有所不及,这一下换了我倒是爽快了,耽误了剿匪大计就不合算了。
他左思右想,冥思苦想,最终叹了一口气,又给陈新甲回了一封信,请他帮忙在崇祯皇帝面前说说情,收回成命,这大将……还是不要换了吧。
他却没想到,军中遍布左良玉与贺人龙两人的消息,他收到的这封信和回信的内容,还不消半日,就被身边的近卫士兵悄悄地传了出去。
贺人龙听了这事,顿时不满:你丫的先主动捧我上去,然后又主动把我撸下来?有你这样的人么?忍不住怀恨在心。
而另一边,左良玉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自然更是不满:你这书生吃饱撑着没事做吗?换着花样来玩老子,不给你好看老子就不叫左良玉。
几位大佬心中都不痛快,牙咬着嘎叽嘎叽的响。
正在官兵的营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时,一名探子突然匆匆地跑进了大营里,一溜烟儿窜到了杨嗣昌的营帐外面,不经通报就对着里面大叫道:“杨阁部,出大事了,白水朱八部与李自成部内讧了,两军在广元南边的山林里激战,打得不可开交……”
“什么?”杨嗣昌刷地一下跳了起来:“真的?”
探子道:“真的,好几部探子都看到了……”
果然,探子的话音没落,又有一个声音在外面响起:“报……白水朱八部与李自成部打起来了,好像是在争抢地盘……”
杨嗣昌兴奋得大叫:“快来人,召集所有将领!”?? 明末朱重八490
不一会儿,官兵的将领们就齐聚到了一起,左良玉、贺人龙这两个人自然也到了场,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还在为换将的事梗梗于心。杨嗣昌对着众将道:“本官刚刚得到消息,贼人内讧了,白水朱八与闯王李自成打了起来……”
他把这个消息一宣布出来,众将的脸『色』顿时各不相同,像廖大亨一类的将领,脸上闪过的是一抹喜『色』,左良玉和贺人龙这种大将。脸上却带着些些莫名的味道。
廖大亨问道:“杨大人,这些贼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火拼起来呢?难道他们都是没脑子的傻鸟?”
杨嗣昌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重要的问题,良久才道:“我倒是能想到他们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内讧起来,白水朱八虽然起事得早,但却一直没有加入过三十六营,也就是说,他与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不是一伙的。据咱们的贼军中收买过来的蝎子块、扫地王等人提供的情报,这个白水朱八总是喜欢守着他的地盘。不让别的贼军进去。这一次咱们追得李自成和张献忠走投无路,窜到了朱八的地盘上,因此他和李自成打起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他这番话说出来。倒也不错。众位官兵将领都觉有理。左良玉和贺人龙两人都点了点头道:“据我所知,朱八确实是这样一个人。”
杨嗣昌道:“咱们追剿流寇已久,从来没有碰上过这么好的机会。贼人自相残杀,咱们坐山观虎,正是将其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
众将都道:“是!”
官兵便即拔营,匆匆向北追来。张献忠编的儿歌倒是一点不错,杨嗣昌距离李自成的屁股正好是三天路程,官兵心急火撩地赶了三天山路,终于到了探子回报的一处战场,只见这里方圆几里之内,到处都能明显地看到战斗过的痕迹,路边的山石和树木上都有许多刀枪砍伤的印痕,地上还能看到干涸的血迹,破碎的衣衫,折断的兵器……有一名士兵还在草丛里捡到了一套完整的铁甲。
廖大亨道:“这里确实像是打过一场大战,但是没见到一具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杨嗣昌也觉得奇怪,突然听到一名探子在远处叫道:“大人,山后发现一座大坟……”
众将赶紧过去,只见山中果然有一座大坟,看来是一座新坟,占地极广,看这样子里面最少也埋了几百人,坟前『插』了一个木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闯军烈士埋于此处。
在这座闯军士兵的坟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坟,看占地面积更广,埋的死人只怕要上千。
杨嗣昌指了指这个简易的木牌子,笑道:“看来李自成打赢了,白水朱八败退,然后李自成打扫了战场,把死人都埋在这里了。这个有牌子的坟埋的是李自成的人,那个没牌子的就是埋的朱八的人了。”
众将一起点头:“杨阁部高见。”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高见,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不过大家在这种小事上,顺嘴拍他一下马屁倒也不损失个啥。
杨嗣昌笑道:“两股贼军这一场火拼看来伤亡超过了两千,这可是件大好事啊,最好是贼人全都互相殴斗而死,省了我们许多力气。”他拉过一个探子道:“贼人拼完了之后去了何方?”
那探子报道:“向北去了。”
杨嗣昌点了点头道:“没错,李自成打赢了朱八,自然要向北前进,去占朱八的地盘,嘿嘿……咱们继续向北,准没错。”
官兵正要继续向北追击,突然见北方的山沟里突然钻出一只军队来,这只军队的人都穿着紫『色』的军服,一看就是白水朱八的人,但他们与普通朱军士兵不同之处,是这群人手里的武器都是一种黑杆的长枪,前方有弯钩,后方有圆环。
杨嗣昌立即就认了出来,这就是探子嘴里说过的,白水朱八的“黑杆兵”,据说这只军队入川之后一直是朱军的先锋,领军的将领好像叫做什么大元帅的。
官兵吓了一跳,没想到敌军『摸』到了距离已方这么近的地方,赶紧示警,山林间的警号声此起彼落,却见那只军队举起了双手,将黑杆枪顶在头上,挥手示意,这分明是投降的意思。杨嗣昌不禁好奇:还没打就降?
只见贼军派出一名使者跑了过来,到了杨嗣昌面前,跪地道:“来人可是杨阁部么?”
杨嗣昌哼了一声道:“本官正是,你们有何话可说?”?? 明末朱重八490
那使者听了之后,赶紧摆出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恭敬地道:“早闻杨阁部的大名,如雷贯耳。恨不得亲见……”吧啦吧啦先拍了一通马屁,然后才道:“我的头儿大元帅大哥早就有向善之心,奈何一直被朱八那贼人控制,脱不得身。如今终于趁着朱八战败的机会逃了出来,想投归朝廷的怀抱,还请杨阁老恩准。”
杨嗣昌闻言大喜,他可不像洪承畴那样喜欢杀降杀俘,听说有贼人愿意归降,自然是千肯万肯的,赶紧道:“快叫大元……嗯……他这名字可不太好拿出来叫。你叫他过来相见。”
信使回去。不一会儿,就见到贼军中出来一名将领,身边还跟着一群心腹,到了杨嗣昌面前。来人唱了个诺。大声道:“许人杰前来拜见杨阁部大人。”
杨嗣昌凝目一看。来人长得一般,身材不甚高大,肌肉一点都没有。满脸市侩相,说不上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尤其是一双眼睛灵动多变,总是给人一个不端肃的感觉。他心中不喜,但转念又一想,贼人本来就是些『乱』七八糟三教九流之人,长成这样也算好的了,于是压下心中的喜恶,对此人道:“你因何愿意弃暗投明?”
许人杰便赶紧说了一通好话,然后又说起他为什么要来降,原来三日之前,朱军在这里与闯军大战,但是朱军人少,仅仅只有两万多,闯军却有五六万人,一战下来,朱军被打散,许人杰早有投靠朝廷之心,便趁着部队被打散的机会,脱离了朱八的控制,带了一千名黑杆兵躲进山沟里,只等官兵来了就好投降。
他这一番说词与官兵侦察来的情报相差无已,杨嗣昌当即信了七成,便即下令收纳许人杰,并且承诺说帮他在朝廷申报一下,弄个千户官儿给他当。
许人杰满脸都是感激涕零的表情,低声对着杨嗣昌道:“杨阁部,小人既然来投,当然也得拿出点诚意,小人知道贼军现在聚集之处,愿意为官兵带路,直捣贼人藏匿的山头。”
他这话一出口,杨嗣昌顿时大喜过望,急问道:“贼人现在何处藏匿?”
许人杰神秘兮兮地向北一指,道:“玛瑙山!”
杨嗣昌大喜道:“那还等什么?你快带路,咱们直扑玛瑙山去。”他心中喜极,呼吸都不免急促了起来,刚才还觉得许人杰长得不行,现在却觉得他十分顺眼。而且他也毫不怀疑许人杰说的是假话,要知道贼人手下的小头目向官府投诚,然后为官兵带路的例子多不胜数,这并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实际上他们不带路才显得比较稀奇。
许人杰道:“杨阁部,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追过去只怕不好,贼人不瞎,看到咱们去了岂有不逃之理?不如让官兵换上贼兵的衣服,由在下领着过去。贼人定然不查,还以为是小人收罗回来的残兵败将。到了山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山一围,攻将上去,定叫贼人无路可逃。”
杨嗣昌“咦”了一声道:“没看出来,你这家伙倒是十分机灵。好,就这样办,穿上贼兵的衣服过去……”
两日之后,平贼将军左良玉,率领着一万精锐,换上了贼人常穿的粗麻布服,手上拿着『乱』七八糟故意作旧的武器,跟在许人杰的黑杆兵之后,向着玛瑙山行来。在这只军队后面远处,又悄悄地跟上了贺人龙、李国奇两部官兵,总计超过三万……
虽然杨嗣昌已经对许人杰十分信任,但是左良玉却没那么大意,他这人有些阴险狡诈,十分爱惜羽『毛』,轻易不肯以身犯险,跟随在许人杰后面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并不是许人杰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而是严守着行军的要点,充分地做好侦察,才肯向前迈进。
所幸一路无事,许人杰看来并没有玩什么花样,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带路。走了许久之后,前方便能看到玛瑙山的山影了。
左良玉传来许人杰,问道:“你说贼人就在那座山上?”
许人杰点头道:“是的,咱们再向前走,便会碰上贼人的斥候,请将军放心交给我来处理。”
官兵继续向前,果然,行不了多久就碰上了好几波斥候,左良玉穿了一身粗麻衣服,跟在许人杰身后,手按刀柄,只等许人杰玩花样就一直将他砍死,但是许人杰并没有玩任何花样,碰上斥候便将一面绣着“镇西将军朱”的大旗挥起,斥候在旁边打量了一阵这只军队,看不出什么异样,而且他们好像也认得许人杰,便即放过。
左良玉对许人杰的疑心也越来越少,当天傍晚,大军终于贴到了玛瑙山上。左良玉抬头向山顶上看,只见山顶上扬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西营八大王的字样,那旗帜迎着落日,十分张扬。
左良玉心中一喜,问道:“原来……这山上驻扎的是张献忠?”杨嗣昌曾经写信催促左良玉追寻张献忠,但是左良玉一直没有听令,结果才导至杨嗣昌给兵部写信,差点换帅。他虽然与杨嗣昌不怎么对付,但是如果能捉得张献忠,终究能在皇上那里『露』个脸,如何能不喜?
许人杰点了点头道:“正是张献忠那厮,我带将军来灭了这货,便是送给将军的一份大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