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乌龟和刺猬

阮香吩咐侦察情报的斥候进帐问话。

最近连续有情报显示淄州军已经改变了其行军模式,似乎把部队全都分成了小股行动。阮香一时猜不到蒋俊的意图,所以必须得找那些负责侦察的斥候来问问了。

闻人寒晖被带了进来,他的队长在他耳边嘱咐道:“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就得到郡主的赏识了。这样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

闻人寒晖整理了一下仪表,郑重地走进了阮香的大帐。因为最近一直处于行军中,所以阮香的大帐也搭得十分简陋。光线不是太好,大帐里点着灯,火光一跳一跳的,映着阮香清丽的面孔。帐内只有阮香一个人。

闻人寒晖还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地见到军中主帅阮香。阮香穿着一身精巧的小铠甲,用蛟筋把无数的钢片层层串起来,掩住了身上大部分要害部位,她的的头盔放在帐内唯一的一张桌子上。为了戴头盔方便,头发在头顶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因为天热,加上穿着很重的装甲,阮香不停地用手帕抹着汗水。不施脂粉的脸上香汗淋漓,脸色显得白得透明,几天没有睡好,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血丝。闻人寒晖心道:这就是阮香郡主了,我的前途和小命都掌握在她的手里。她多年轻啊,就像是我的姐姐一样,可是谁能想到这样年轻的她已经是身经百战了呢,什么时候我才能像她一样统帅千军万马呢?

阮香对这个十七岁的灵州小伙子也有点儿印象,这个青年有种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成熟和彪悍,看来战场上的确很能锻炼人。看着闻人寒晖,她想的是,我的部队里再多一些这样的战士就好了。

阮香把思路拉回到眼前,对闻人寒晖道:“你叫闻人寒晖对吧?你们队长跟我说过多次了,你是斥候队中最能干的小伙子。嗯,看着是挺精神的,把你们侦察到的情况说说吧。”

闻人寒晖道:“现在淄州军分成了多个小集团活动,其中我们已经侦察到的六支步兵部队都是以两千人为单位,没有骑兵。这两千人中兵种齐全,有持盾重装步兵、长枪兵还有弓弩兵,另外每一支部队都携带了杀伤力很大的床弩,有专门的士兵负责操作。”

阮香道:“他们打算干什么呢?只是把骑兵分出去了而已,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闻人寒晖道:“请郡主赐纸笔。”

阮香把纸和笔拿给他。闻人寒晖在纸上画了几笔,然后说道:“这是淄州军行军时所排成的阵列,”又画了一幅图出来,道:“这是他们宿营的时候排成的阵形。”又一一指点,各兵种的位置,行进的速度,床弩的位置,宿营时的各种防御布置等等。

阮香赞道:“真是难为你们,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你做斥候多久了?”

闻人寒晖道:“一个月了。”

阮香道:“好,做得好。那我再问你,你能不能看出这个阵势有什么用呢?”

闻人寒晖道:“小人愚鲁。开始小人认为淄州军采取这种慢得像乌龟爬的阵势无疑是自寻死路,我们很快就可以将他们各个击破。后来小人深入他们营地窥探才慢慢看出一点儿门道。这个阵势看起来不起眼,不过是各兵种混编。但是一旦我们进攻它的话,就显出它的厉害来了。”

他指点着图纸,“这里,这些盾牌兵和首尾相连的车辆就像一个龟壳,保护着部队,而其它兵种的士兵则组成了他们的打击力量,当我们进攻的势头被这层坚硬的龟壳粉碎的时候,它的爪牙就开始发威了。可以把它看成是一只乌龟和刺猬的混合体,是一个攻守兼备的阵形。不好对付。”

阮香点头赞许道:“有见地,呵呵,乌龟和刺猬,真是绝妙的比喻。淄州军看来还是有能人的。咱们要取胜,就得打破这个乌龟壳,拔掉刺猬的尖刺,有难度啊。”

这时候卫兵进来禀报,吴忧到了。闻人寒晖正要退下,阮香对他道:“你留一下,我还有话说。”

吴忧进了大帐,他的形象可就不敢恭维了,胡子拉碴,满头大汗,一缕头发耷拉下来贴在脸上,脸好像几天都没有洗了,被汗水冲出来几条沟壑。他没有穿戴甲胄,身上的白衣溅上了好多泥点儿。不停地用手抹着汗。

“大哥!”阮香迎上去,就用自己的手帕给吴忧抹汗。一边嗔怪道:“大热的天,不用赶得这么辛苦吧?”

吴忧忙把手帕接过来,在脸上抹了一把,整条手帕立刻黑一块,黄一块。吴忧歉然地看着阮香道:“手帕脏了。”

阮香笑道:“手帕算什么,我再让人拿一条就是。”

吴忧上下细细打量了阮香一回,道:“呵呵,有点儿大将军的意思了。”见阮香有欣喜之意,话头一转又道:“这么热的天,你不嫌热么?快去换一换吧。小心中暑了,那样的话再威风也没用了。”

阮香啐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呀,这里是军营,不是在城里。对了,给你推荐一个人。” 指着闻人寒晖对吴忧道:“这是闻人寒晖,是个很优秀的斥候,肯动脑筋,很有潜力。你看着给他安排一个职位。对了闻人,你把刚才的分析再向吴大哥讲一遍吧。”

闻人寒晖向着吴忧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有条不紊地把刚才做的一番分析对吴忧又讲了一遍。

在说到乌龟和刺猬的比喻的时候,吴忧哈哈大笑,等他解说完毕,吴忧满意地看着闻人寒晖说了一句话:“早就知道灵州出帅哥,不料竟有这样俊秀的。好,好,你就跟着我干吧。”

闻人寒晖愕然,看向阮香,那表情表示他对吴忧的这种说话方式很不适应。

阮香笑道:“好吧,你就到吴大哥麾下做事吧。”

闻人寒晖上前一步道:“郡主!”

阮香道:“怎么,你不愿意么?很多人想去都不成呢。”

闻人寒晖跪下道:“小人不敢,郡主的命令小人绝不违背。小人愿意为了郡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人只是恐怕年轻识浅,有负郡主厚望。小人只是想在下面多锻炼一下,从小队长做起……”

吴忧笑道:“罢了罢了,你快起来吧。不想跟我也没关系的。从下边做起也不错。我们军中就需要你这样有干劲的年轻人。”

阮香道:“好吧,既然你这样想,我也不勉强你,你先回去吧,我会派人给你指令的。”

闻人寒晖施礼退下。

阮香待他出去了,才对吴忧道:“大哥今天怎么这般好说话,你不是一直抱怨缺乏人手么?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一个人,你又给放走了。”

吴忧道:“你看看这个年轻人,锋芒毕露,雄心勃勃。对你那是不用说了——崇拜。对我,唉,也不用提了,你看看我才跟你说了几句话,他就差没跟我翻脸动手了。放在我的手下,我管得了他么?再说放在下面也不错,人家乐意嘛。”

阮香看着吴忧摆出一副苦瓜脸,不由得咯咯娇笑道:“大哥什么时候怕过人哪?我也看出来他有野心,想往上爬,但是他的确很有心啊,历练一下,应该很有前途的。野心谁没有呢?关键是看谁来用他了。你就这样把他放跑了,以后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呀。”

吴忧道:“好吧,反正总是你有理。我赶过来也正是为了这个。”说着指了指桌上闻人寒晖刚刚画的草图。

阮香道:“大哥怎么看?这个阵势确实很有效,可攻可守,阵阵连环,互相救应,真有点儿乌龟和刺猬的意思。”

吴忧道:“小香知道怎么杀乌龟和刺猬吗?”

阮香很有兴趣道:“怎么杀?”

吴忧道:“一只鸟捉住了一只乌龟,乌龟会缩进壳里,这样就以为那鸟对它没办法了,鸟呢,更聪明,它带着乌龟飞上高高的天空,然后一松手,哦,不是,是一松爪,乌龟就掉下来摔死了。再硬的壳,也摔得粉碎了。

“黄鼠狼要吃刺猬则另有绝招。刺猬遇见危险就缩成一个球,谁拿它也没辙,但是黄鼠狼有办法。它朝着刺猬放出一个奇臭无比的臭屁,蜷成一团的刺猬就会被这个臭屁熏晕过去,抱成一团的身体也就慢慢松开了。然后黄鼠狼就可以从刺猬柔弱的肚皮下口,享受自己的美餐了。”

阮香若有所悟,但一时又想不大明白,对吴忧笑道:“咱们总不能学黄鼠狼放臭……那个屁吧,大哥已经有办法了对不对,到底怎么办嘛?”

吴忧道:“说出来就不值钱了。其实也很简单,对乌龟和刺猬都不能硬碰硬,发挥自己的优势条件,对付敌人的劣势,找敌人的软肋下手,这样不管是乌龟还是刺猬都可以杀了。这就是我们马上就要做的。

“我们的优势就是机动性强,灵州战士都不怕走路,很擅长各种地形的行军,当然小香前一阵子的训练也起了很大的作用。正好,淄州军的乌龟阵偏偏走不快,我们的长处正是敌人的短处。现在问题就只剩下找出蒋俊的软肋在哪里了。只要我们能够攻蒋俊所必救,把他打急了,就可以让蒋俊的乌龟阵发挥不出作用。不用打,这个阵势自然就破了。我就不信他还能在急行军中还保持他的乌龟阵。只要破了他的乌龟阵,灵州士兵一个可以打淄州兵三个。只需伏兵于路上,蒋俊可擒矣。”

阮香道:“大哥的意思是灵州城?”

吴忧点头道:“正是。蒋俊可以不打西柳,但是他绝不敢丢了灵州城。灵州城一失,就是有天大的理由,淄州的郝萌也必定不会放过他。我来之前已经让齐信、钱才、郑班、班高四支部队转向灵州城方向前进,务必做得声势浩大,让蒋俊不得不救。”

阮香道:“若是他真的不救呢?或者仍然用这乌龟阵慢慢爬过去,我们不是还没法可想么?”

吴忧道:“那我们就打下灵州城,灵州城只有六千兵马,还有一千多人是烽火城逃回去的败兵。蓬城只有五千人马,要是救灵州城,蓬城就成了一座空城,他们应该不敢出兵。这样灵州孤城一座,要是看不到蒋俊的救兵,恐怕十有八九会选择投降。蒋俊也会料到这一点,因此灵州城他是不得不救。”

阮香道:“虽然如此,西柳不可不做防备,我就怕蒋俊狗急跳墙,强攻西柳,我要对西柳的一方百姓负责。不能让西柳落在蒋俊手里。”

吴忧道:“嗯,小香所虑有理,但是现在咱们兵力还是十分有限,要全歼蒋俊主力,我们必须保留足够的机动兵力,守西柳的兵不能太多。”

阮香道:“我想带着虎卫军守西柳,另外八支部队就由大哥统一指挥,小香在西柳静候大哥佳音。”

吴忧道:“不可,西柳城虽坚,兵少不可守,若是蒋俊果真攻西柳,就让给他好了,我们拿下灵州城,仍然占着胜场。”

阮香道:“大哥不用多说了,西柳不能丢给蒋俊,若是蒋俊来攻,大哥可以迅速回师,两面夹击,蒋俊一样逃不了。”

吴忧犹豫半晌才道:“灵州城距此二百六十里,就是全速行军也得两天才能赶到,如果要保持战斗力,至少要三四天时间,这还不算休整的时间。若要在西柳城下将敌人合围,至少要做好坚守半个月的打算,小香有把握么?”

阮香道:“有大哥在外,我不用担心,不是吗?”

吴忧劝道:“其实我们完全不必冒这个险的,就是这次不能全歼蒋俊主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毕竟此战我们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战果了。淄州不会对灵州放手,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我们可以慢慢来的。急功近利,会导致不应有的牺牲。”

阮香看着吴忧,用一种极平缓的语气道:“大哥,说出来你不要笑我,自从父亲去世,灵州落于贼手,我就没有睡过一夜好觉,到了黑风寨,见了大哥,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放心,难得的好好睡了几天。后来咱们上京去,经过了那么多事,咱们的人越来越多,军队也越来越强,也慢慢站稳了脚跟,但是我再也找不到在山寨那种安心的感觉了。大周的命运就像一座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着急,我又不好在别人面前说,我现在一天连三个小时都睡不上,不是不想睡,我睡不着呵。

“一躺下,我就不停地想,哪里还需要改进,哪里还有不足,哪些人值得信任,哪些人需要提防,还有百姓们的衣食,军队的方方面面,我心里不仅要装着灵州,还要装着天下。眼看张静斋拥有两州,还窃据京师,势力越来越大,各州诸侯也都不安好心,现在屏兰也要插手进来了,谁敢说别的邻国不会介入进来?大周这块肥肉让所有人都心动不已,你也要争,他也要抢,大周的天下早已不姓阮了。我感觉自己就像那填海的精卫一般,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不停地衔来石子,想要填平的却是无边无垠的大海。我恨不得一下子做好所有的事情,然后找一个地方,就像咱们的黑风寨一样的地方,一口气睡上三天三夜。就在那里终老,不再管这世间的烦心事了。

“可是我不能睡。我睡着了总是做一个很累的梦,我不停地走,想找一个休息的地方,可是总有一个东西在后边追着我,它说,起来,这不是你睡觉的地方,你不能停,你只能走,不停地走……每次做这个梦,醒来后我都比睡着之前更累。我宁可不睡觉也不愿意再做那个梦。大哥我说这些你能明白么?你看看我,我也年轻,我也美丽,我却没有权利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的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了,我心里的苦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可以说,连自己的大姐都不可以信任,都帮着她的丈夫反对我,我还能够信任谁?大哥你能告诉我么?

“我多么羡慕你和二姐,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命中注定是要孤独一生了。你知道军中人是怎样看待我的吗?圣女,救世主?那个叫闻人寒晖的你也见到了,他是一个典型,这些年轻人崇拜我已经近乎狂热,谁动我一根手指,他们就敢把那人撕碎了再吃掉!我希罕么?我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不想成为偶像或者这之类的任何东西。但是命中注定了,我可以成为任何人的梦中情人却永远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爱人。很难说他们究竟是为了崇拜我而加入军队呢,还是为了国家的大义,应该是为了吃饱饭而参军的人比较多吧,你看我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抬得太高,看得太重了。事实上我也很普通不是吗?大哥你会笑我吗?会吗?”

阮香已经泣不成声,将螓首靠在吴忧的怀里,她竭力压抑着哭声,肩膀轻轻耸动着,吴忧轻拍着阮香的背,这是阮香第二次在自己怀里哭泣了,上一次还是在黑风寨,轻声安慰着阮香,吴忧感到这个正在自己怀中饮泣的女子还是那个初到黑风寨的女孩子,好像又回到了那段两人初次相逢的日子,那时候他还悠闲地做着他的山大王,日子如清风一般无忧无虑。现在想来,恍如隔世。

阮香哭累了,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情得到了一次发泄,她心中的郁结也稍稍解开了一点儿。过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动静,吴忧低头一看,阮香居然就这样睡着了。她的嘴角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吴忧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她不是在做那个十分累人的梦。吴忧蹑手蹑脚地俯身把阮香轻轻放躺在地上的席子上,阮香睡得是这样地沉,即使现在天上打雷估计也不会把她惊醒了。吴忧坐在阮香身边,看着阮香这张和妻子极为相似的脸出神。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阮香原本就十分俏丽的瓜子脸显得更加消瘦,脸色是一种有些病态的苍白,简直可以算是憔悴了。眼睛也哭红了,长期熬夜使得她眼睛有些浮肿,微微颤动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眼泪。吴忧轻轻为她解开铠甲,卸下了这沉重的钢甲,阮香好像在梦中也松了一口气,呼吸更加均匀细长。

大帐外忽然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快速离去的脚步声,吴忧一惊,忙站起身来,他追出大帐,就看到了那无比熟悉的一身火红的窈窕身影,正在飞快地向远方掠去。

吩咐了卫兵任何人不得打扰阮香的休息之后,吴忧急忙向着阮君的背影追去。其实不用他吩咐,大帐周围数十米的范围内早就被卫兵们肃清了。

阮君走得快,吴忧追得更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军营。吴忧追上了阮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紧紧跟着她,一声不吭。不一会儿,阮君知道跑不过他,忽然停了下来,吴忧措手不及,收势不住,直撞向阮君身上,他忙一把抱住阮君,却就此抱住,再也不肯放手了。

阮君怒道:“松手!”

吴忧道:“就不。”

阮君道:“哼!你就会欺负我,从一见面就欺负我,到现在还欺负我,我……我怎么这么命苦哇!呜呜呜呜——”竟然大哭起来。

吴忧只有哀叹流年不吉,这两姊妹哭也选在同一天哭。忙松了手,手忙脚乱就要找手帕,不料摸了半天摸出一条来,却让吴忧又叫了一声苦,这条手帕不是别的,正是星雨那天送他的那条,后来诸事繁忙,一直没有机会还给她。吴忧拿着手帕尴尬地站在那里,递给阮君固然不好,再收回去恐怕更显得做贼心虚。

吴忧犹豫的功夫,阮君已经把手帕一把夺了过去,擦了一下眼泪才觉察到不对,阮君把手帕翻来覆去察看一番,扔还给吴忧,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吴忧急忙追上去拦住阮君的去路。

阮君不看他,又往旁边走,吴忧又拦住,阮君走了三次都被吴忧拦了回来,索性不走了,背对着吴忧在路边坐了下来。吴忧竭力做出一个笑脸,贴着阮君坐了下来,阮君赶紧挪了挪地方。吴忧陪着小心道:“小君——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

虽然吴忧也不确定是不是可以说清楚诸如手帕之类的事情,不过他的目的就是逗阮君说话。这一招一向百试百灵,阮君好奇心比较重,只要能让吴忧有机会说话,吴忧有自信能把阮君哄得回心转意。不过这一回绝招显然失灵了,阮君的背影好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人也像石头一样沉默,没有被吴忧打动,这回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接下来吴忧表演了譬如指天发誓、甜言蜜语、自杀、发羊癫疯、装死等种种花样,阮君一概置之不理,看到这些全都不管用了,吴忧慌了,他悄悄向阮君靠近一点儿,又一点儿,终于到了离阮君很近的地方,然后在地上悄悄放了两个刚捏成的小泥人,一男一女,两个小泥人脸对着脸,嘴对着嘴,显得十分亲密。男性小泥人身上刻着“吴忧”两个字,女性小泥人身上刻着“阮君”两个字,两个小泥人捏得惟妙惟肖。吴忧把两个小泥人轻轻推向阮君,阮君看了一眼,怒气冲冲地把两个泥人转过去,变成了背对着背。吴忧又把他们转过来,变成脸对着脸。阮君又转过去,吴忧又执着地转回来。

阮君发怒,一掌把小“吴忧”打个粉碎,吴忧夸张地捂着心口倒地道:“啊,我死了,小君我先走一步了,你不用担心,黄泉路上我会替你打点好的。”说着头一歪,作死去状,阮君不理他,看着形单影只的小阮君,也是越看越生气,又一掌把小“阮君”也打碎了。吴忧忽然“复活”了,抱住阮君道:“好老婆,原谅我了么?”

阮君嘟着小嘴,显然还在生气,却不像刚才一般冷漠了,愤愤道:“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咱们就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吴忧见她终于肯说话,自然大喜,忙道:“小君你听我说…………”

吴忧那天究竟对阮君说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只知道那天两人手牵着手走回军营的时候,两人的脸都红红的,阮君手里拿着另一对精致的男女泥娃娃,上面刻着八个小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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