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九曲回廊之上,小姑娘端着食盒行色匆匆地走着,四周皆是永夜一般的死寂,没有花园,没有流水,甚至连阳光都没有。泰山府的庑廊上挂着殷红如血的纸灯笼,看上去喜气,可上面的“冥”字却把这唯一的鲜艳颜色也拖累得更不吉利了。
墨璃来这儿有段日子了,倒也适应了此地晦暗不明的环境,毕竟这里和度朔山也差不了太多,何况没了瘴毒、猛兽还有恶人,她过得比以前轻松多了。
可是绮罗不行,她在九重天阙生活了一辈子,翻涌的云海上都沾染了阳光金色的光芒,忽然来到地府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直都不舒服。殿中倒还好,由着她的性子多点了几盏灯,可是院子里就暗得很了。
眺望着远处沐浴在日光中的恢弘宫殿,绮罗对一梦华胥心生向往,若是能在那里住着该有多好。
四季流转,花草树木,白鹤鸣唱........简直比之凌霄殿也不遑多让。
但偏偏......女子的青葱十指掐进肉里,只要一想到那人拒绝她的原因,绮罗便恨得要把那鲜艳的唇瓣儿咬破了。
床笫之间,不论两人如何欢愉,只要提到一梦华胥,冥彻永远都是一句话,“那是魅儿的。”
魅儿,魅儿。
他对自己妹妹的感情,远比她想象得要深厚得多。
一想到这儿,绮罗眼底的恨意更深,急匆匆向前走了几步,却在转弯的时候一不小心和来人撞到了一起。
溅起的汤汁污了她新做好的襦裙,也把女子白嫩的胳膊都烫红了,站在一旁的鸢儿急得骂了一句,“你走路没长眼睛么?!”
可是对方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看着洒了一半的汤自顾自道,“糟了,我的汤。”
见到撞自己的人竟是墨璃,绮罗差一点就一巴掌打过去了,可是早先冥彻将她带回来的时候就说过,灵狐谷的五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府中任何人都不许为难她。
十指一根一根收拢成拳,连骨节都攥得发白了,这泰山府有一个叫他朝思暮想的帝姬还不够,竟还有一个小狐媚子日日晃在自己眼前,没得叫她担惊受怕,总觉得一个不留神,这个所谓的恩人就会爬上男人的床铺。
“罢了罢了,墨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咬着牙说完这一句,绮罗却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算了,她站在原地直直地盯着对方,想看看墨璃到底会怎么做。
“抱歉,绮罗姑娘。”福了福身子,小丫头这才反应过来,只是比起女人华贵的衣服,她还是更心疼这碗汤,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托盘,眉头也不由自主皱了起来。
那表情仿佛在说,这一切都是绮罗的错,该道歉的也是她。
“墨姑娘,你这称呼错了吧,纵使你是府上的贵客,见到我家小姐也要尊称一声夫人才是,绮罗的名字也是你叫的么?”鸢儿的声音里带了三分怒意,灵狐谷出来的下贱坯子,竟也配直呼自家小姐的名字。
“可是......”抬起头来,墨璃眨着清亮的眸子说到,“府君说不能唤您夫人的。”
前几日府上有一个小厮不知是不是猪油蒙了心,当着众人的面叫了绮罗一生夫人,冥彻听完当即就发火了,差点打发那人去了拔舌地狱。这下子,泰山府的一众仆从婢子都知道了,这位紧那罗族的嫡小姐在他们主子眼里一文不值,在九重天是乐师,在泰山府依旧是个乐师。
连妾室都不算呢。
“你......”鸢儿被她噎得涨红了脸,眼瞧着绮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
忍着一腔怒气,绮罗凤眼轻佻地看着墨璃,“姑娘这是急着给谁送汤?竟连路都没看清,我烫到了事小,可弄污了府君新赏的衣裙事大,你看看,这把绣花儿都染脏了,可怎么办呢?”
“真的不好意思,”墨璃闻言低下了头,声音也带了怯意,若说泰山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眼前这位小姐实在太难缠了。她自来也没见过冥魅,可是听府中的下人说,帝姬虽是任性,却也比绮罗好相处百倍,“我是急着给府君送醒酒汤,他在殿中喝醉了,所以.......”
“什么?”闻言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绮罗伸手握住墨璃的手腕,“府君喝醉了?”
既是如此,那她怎么能叫这小丫头去送汤呢,虽然当初是帝俊存心算计的冥彻,可也难保喝了酒的男人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万一叫墨璃占了便宜,那自己就吃了大亏了。
“是,听下人说醉的厉害。”
“那我去看看吧,你回去再将这汤重熬一碗,鸢儿,你就在膳房外等着。”
“别叫墨姑娘再费力跑一趟了。”
“这......”墨璃闻言有些为难,并不是她有什么私心,而是前来报信的人说府君今日心情极差,在殿中发了好大的脾气,若是绮罗此刻过去,不知他是否愿意见她。
“这什么,我们小姐也是为你好,怕累着你嘛。墨姑娘还是快去熬汤吧,府君那边有小姐就够了。”被鸢儿催着离开了,只是她才走没两步,便听见女人一声娇呼。
“哎呦。”不知是不是走得急了,绮罗不小心崴了一下脚,此刻她身边没有旁人,除了怪自己也没谁可怨了。
“小姐,奴婢早就说过,泰山府不是什么好地方,您当时怎么劝都不听,现在好了吧,日日夜夜都是黑的,没得熬坏了眼睛。难怪泰山府的帝姬是个瞎子,总在这儿待着,眼睛能好得了么?”
自从来了这儿,鸢儿没少同她抱怨,小丫鬟只恨不得能再回到九重天才好。这话说得多了,绮罗也不免厌烦,一次盛怒之下忍不住赏了她一个巴掌,这才消停了。
今日可能是见主子受了委屈,所以又旧事重提了。只是她这样说不要紧,一旁的男人刚刚走过来,听见她这句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你在说谁,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