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魅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疼,就像是被人揍了一顿似的。
“我饿了。”转而看向一旁的帝俊,低低唤了一声。
“呵,怎么着,我那个凡人妹夫又大难不死?四帝姬很反常啊,居然没有哭哭啼啼的,还知道饿?”男人神色不耐,一双凤眼里说不出是不屑还是生气,阴阳怪气地揶揄着她。 WWW☢ ttκā n☢ C〇
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确实感知到崔钰无事所以放下心来。
且既然知道他快回来了,那自己还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受了伤么,等他回来,她亲自帮他疗伤,保准什么病都能好。
她就是他最好的药。
“我只是不太明白,你又不喜欢我,我把自己的感知和崔钰连在一起,你总生什么气。”自顾自地把玩着衣带,床上的女子语气无奈,言毕扫了他一眼,带着一股同情。
一下子就把男人激得跳了起来,帝俊用折扇指着她气哼哼地骂道,“你是不是觉得他快回来了,你哥哥也不管你了,要反了天了?啊!朕就是看不惯你这种蜜罐儿里捧大的,根本不会顾及别人,把别人的一腔好意随意糟蹋!”
拖着腮望着他,冥魅做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帝俊转身便要走。
“你等等。”下床趿着鞋跟在他身后,笑眯眯地对他道,“你怎么知道你就没人疼?”
“呸,朕有的是人疼。”
“窈淑?”
“滚!”
见他真的动气了,这才老实下来,“我不过就是看着我们几家过得都很好,想要你也好一点罢了。”
“不需要!”
之前失和的时候跑来他这儿躲清静,现在好了竟反过来可怜他,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冥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之前是你请我来的哦,虽然除了你这儿我也没地方可去,但到底咱们也互相利用过,就算不看在血缘亲情的份儿上,也有那么一丁丁点儿互惠互利的盟友情吧?”
依然不为所动,男人连哼都不哼一声。
绕过他从妆台盒子里取出一个锦囊,递到他面前道,“喏,你娘留给你的,她好像是.......”
一把将那块帕子抢了过来,帝俊愣愣地看着上面的图案,心头的酸涩一点点涌入眼底,手绢上的图案渐渐变得模糊,连那鲜丽的红色都晕开了。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落泪,勾了勾唇角,男人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他这样的身份,却也有无奈至极的时候,子欲养而亲不待,叫一旁的冥魅看了也心生难过。
“这是要给你的吧,只是我研究了许久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本来想替她绣好了给你,现在看来是不能了,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是什么?
他当然知道啊,这是他的心,父亲将他的心挖走了,所以母亲便想再替他做一颗。
只是才绣了一半,她就撒手人寰了。
凡人逝去尚有魂魄能归泰山,入轮回,还有来世可以期盼。可是神仙故去就是故去了,魂灵四散于三界,若想再重新凝聚,少则几千年,多则上万年,毕竟活着的时候寿数绵长,重生之路自然也耗时更多些。
也有甚者,自此就神形俱灭了。
用他母亲的话来说就是,这一世过够了,享了旁人不能享的福,也就别再奢求什么来生了。
可是他想,他想她活着,她明明还可以活很久,如果不是被那些流言气得落下了心病,如果不是因为日日担心着他,如果不是对父亲心生失望的话.....
帝俊曾经想过,双亲相继故去,是否也算能做个伴。
但凭他对母亲的了解,她怕是至死都不肯再原谅那个人了。
那个人,是她弥留之际对父亲的称呼,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就因为权力,到头来将那些情谊磋磨得干干净净,一丁点儿都没留下,让他这个做儿子的,连点念想都没有。
他以为母亲不知道这些事,她曾经问过他疼不疼,帝俊只当是她以为自己受了父亲责罚,所以笑着安慰她没事。
而今才明白,她知道丈夫挖了儿子的心,所以问他,疼不疼。
他到现在都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双眸含泪,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就老去了,明明也是三界之内数一数二的美人,容颜万年不变,总是笑眯眯的,和他一样爱捉弄人,常常被那些小仙娥们夸赞,已是当娘的人了却还是跟少女一般。
可自他登上帝位,她一次都没有再笑过。
父亲为了让他没有任何弱点,不会如冥彻和玄深那般为情所困,宁愿叫他做一个无心之人,没有感情就没有羁绊,没有羁绊就没有弱点,这样的人才能掌控三界,才能无坚不摧。
而为了让他不至于像修罗界的人那般没有头脑,杀戮成性,蟜极将毕生所有灵力用来固定儿子的灵魂,像是坚冰一般融入他体内,把三魂钉在了身体里,不会四散游走,容貌因此也不会变得扭曲。
所以他的身体无时无刻都是冷的,所以哪怕是床笫之间他也不许人碰他,因为只要碰一下他的胸膛便会知道,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心跳。
也正因为如此,他视压制修罗族的泰山府为死敌,因为只有对方掌握御魂之术,并靠着这个在三界之中立威,如果叫人知道他堂堂一个天君竟如阿修罗族的蛮人一样,那他的下场将会比被流放的奴更惨。
登高跌重,他已经在天地之巅,摔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那些人本来就不服他,乱臣贼子,篡位夺权,昏庸无道,纨绔至极,要是再加上一条没有心,就连那些极力想保全天家纯正血脉的肱股之臣也没办法。
可是如今,他处处提防的人,居然想要把他母亲没做完的事情做完,想要帮他一把。
帝俊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些人,或许向泰山府索要御魂之术没有想象之中那么难,但只要一想到要接受冥彻蔑视嘲讽的眼神,想到自己要向人低头,他就没有办法开口。
哪怕,眼前的人和魍魉一样,都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