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一个很恐怖的事情。
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到慷慨赴死。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基本上都是人中传奇。
不论是有名的,还是无名的人,如果做到了慷慨赴死,如果被人看见,不是被写进了史书,要嘛,就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英雄。
这是人家用命换来的,云昭虽然很尊敬,却一点都不羡慕。
云昭只可能在无可奈何之下干出这种慨然赴死的举动,比如为了母亲,以后为了自己的孩子,至于妻子,可能要看情况。
为母亲不是因为学《孝经》学傻了,而是为了还命,为了孩子这纯粹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一种选择,至于妻子,还是一起白头到老好了,就不要说生生死死这种晦气话。
云昭自问做不到,他觉得朱存机也做不到,所以,这家伙的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提前打招呼,希望云氏一旦想要干掉他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别的方法,不一定非要弄得血淋淋的。
从这一点可以看来,大明的藩王对大明王朝的忠贞之心还是不足的,甚至比不上一些普通人。
云昭想想史书上那些投靠建奴,以及李洪基跟张秉忠的藩王,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恶心。
“一定要正大光明!”
冯英吃完最后一口甑糕,瞅着云昭的眼睛认真的道。
云昭丢掉手里的柳枝筷子道:“为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觉得也不错。”
“我最近读了很多书,发现民意如水。”
云昭笑道:“民意是可以引导的。”
“怎么引导呢?”
“想要快的话就用武力,想要长久就改写史书,这些法子,历朝历代已经用烂了。”
冯英蹲在云昭身边,双手托腮以极为不文雅的模样忧愁的道:“这里的学问怎么总是跟我在石柱学到的学问不太一样呢?”
云昭笑道:“一样的,只是多了一些学问,说实话,这里的学问大多是实用的学问,能教出很多立刻就能用的人,可是,论到坚定人的意志,豁达人的心胸,这些实用学问是比不过你学的那些学问的。
不过,揣测人心这种事情一般是玄学,有的人丢进强盗窝,他长大以后也会是一个正人君子。
有的人就算是正人君子所生,长大后该是一个坏蛋,他依旧是一个坏蛋,所以,我们只能引导争取不好不坏的那一部分人,再用律法来管教那些坏蛋。”
“所以,你觉得朱存机是一个无节操的坏蛋?”
云昭摇头道:“朱存机的位置本来就不稳当,他哥哥本来就死的蹊跷,加上他又是一个庶子,他的父亲妃子众多,又能生,后面还有无数个弟弟,天知道那一天就会跟他哥哥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这种情况之下,你让他哪来的精力来为国尽忠?
他死掉才是最让他恐怖的事情,所以,对朱存机来说,活着才能享受目前拥有的一切,死掉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云昭说完话,就站起身,冯英也站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云昭才发现冯英似乎比自己高。
冯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迅速变矮了一些,云昭瞅着她的裙子道:“比我高就比我高,弯腿干什么?”
冯英笑道:“秦将军给我说过,女子有时候委屈一下自己,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落下来。
你说,我这样委屈自己,会有什么好处呢?”
云昭本来还想口花花的评论一下冯英的大长腿,杨春花却捂着脸从树林子里钻出来,取过放在地上的篮子,一溜烟的跑了。
云树慢吞吞的从树林子出来,见冯英也在,老脸忍不住红了,嘿嘿的傻笑着就沿着杨春花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们以后会很快活吧?”
冯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云昭道:“要求低自然容易满足,要求高就很痛苦了,好东西都需要自己去奋斗才能得到。”
冯英似有所悟的点点头,然后就到:“天快黑了,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小楚该生气了。”
云昭笑了笑,就与冯英一起回到了云氏大宅。
才进门就看到明显变得更加丰盈的小楚,本来迎面走过来的小楚见小姐跟云昭一起进门,就极不自然的拐进了马厩。
回到书房的云昭,才歇了一口气,一个满脸麻子的年轻人就在云昭的案头放了一堆文书。
“这一份,您要看红笔勾勒的这部分,其余的都是废话,孙传庭跟李洪基在潼关打的不分胜负,粮草跟不上了,开始要我们支援他们一部分,可以从明年朝廷划拨给秦军的例份里还。
我觉得他是在放屁,秦军明年能不能有划拨还两说呢,一句话就要我们供应他两万担军粮,我以为,没有抵押,不能发放。”
云昭才要说说话,这个该死的麻子又把一份文书放在云昭面前道:“这是云福统领要求划拨的军粮文书,有问题的地方我也用红笔勾勒出来了,他们的要求太过份,肉食的比例提高了两成。
我认为应该在上季度的基础上再削减一成,不能养成他们大手大脚的习惯,同时也应该派人去查一下武关隘口的账目,军中粮食从来都是按照超等供给,我不信他们能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吃光一季的粮食。
这种坏习气不能助长。”
云昭木木的瞅着这个被自己用四十斤糜子换来的麻子,哑口无言。
“徐五想,你在办任何事情之前都要想五次吗?”
云昭想了想,还是老实的把腿从桌子上拿下来。
徐五想抽动一下满是麻子的脸道:“我得过天花,这张脸算是毁了,比不了你们这些漂亮人,如果再不把事情想清楚去办的话,我这样的人对你还有什么用处呢?”
云昭连忙道:“我这里论才不论貌!”
徐五想撇嘴道:“骗鬼去吧,你们一家子都习惯以貌取人,既然论才不论貌,我这个玉山书院大比第三,怎么不见你家的那些妹子贴过来?”
云昭怒道:“怎么说话的,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徐五想道:“是你告诉我,作为你的秘书,万事不能瞒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怎么?觉得不好听,要不,我以后就把我要说的话伪饰一下,我的《诗经》《楚辞》《汉赋》学的不错,保证以后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诗歌一样好听,至于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
“你老师是张贤亮是吧?”
徐五想有些恼怒的道:“请用尊称,张师也是你的先生。”
“可你跟我说话就很无理啊。”
“你就说我有没有用吧!”
云昭重重的点点头道:“有用,能把我这里所有的文书安置的井井有条,并且能回答上我所有要问的问题,有些事还能想在我前头,办事也从未让我失望过。
当然有用!”
徐五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朝云昭拱手道:“少爷,我就这点用处了,如果不能把自己的用处发挥到极致,让自己最大限度的对少爷有用,就对不起少爷买我用的那四十斤糜子。”
云昭起身握住徐五想的手道:“以后不要再提那四十斤糜子,你们每次提起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有我听得老大不自在。”
徐五想嘿嘿笑了一声,一张脸抽吧起来,显得更丑。
“少爷,我们还是继续审批公文吧,你看,蒲城这地方是有问题的,这里土质疏松,不好修渠,当年龙首渠穿越商颜山走的可不是明渠,是暗渠,如果我们可以找到当年那道暗渠加以修整,就能从澄城县引洛水灌溉蒲城、大荔一带田地。
我翻阅了无数古籍,已经对当年的龙首渠有了一定的认知,当年在汉朝时修建这条水渠,用的是——井渠法!
如果少爷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让我去蒲城,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重现史书上记载的七里井渠!
让我蓝田县界碑抵达蒲城,大荔县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