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下巴上没了胡子,秋茵错愕当场,在周围人的目光下,她的脸滚烫发热,古逸风的一句女人,一句媳妇,她还怎么装下去,此时看起来好像猴子一样在演戏,大家这场寂寞的旅程,都被夏二小姐娱乐了。
三砍眼里的怒火退了下去,他看起来除了有一身力气外,头脑一点都不精明,傻愣在那里,脸也很红,他的女人扯了他一把,说还愣着做什么,然后夫妻两个淹没在了人群里,定然是难为情不好意思出来了。
秋茵傻呆呆地站在那里,成了怪物一样。
“原来是个女的?好好的扮什么老头儿?”一个中年女人说着。
“这世道,漂亮女人出门可得小心,贼匪太多了,装个老头儿也没什么不好。”有人竟然还同情秋茵,让她觉得自己的这种做法没那么傻了。
秋茵笑了一下,多谢他们的谅解,可脸上的肉还僵着,古逸风就站在她的身边,虽然帮夏二小姐解了围,可那冷冷的气势却没有降下去,秋茵低着头不敢看他,想着他这会儿的眼神好像阴冷天的潭水,没一点活气儿。
铁轨的声音还在响着,车厢偶尔会摇晃一下,突然一震,好像走了弯路,大家都失衡随着晃起来,古逸风一把抓住了秋茵的肩膀,将她从一个男人的手臂处拽了回来。
“还不过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恼,却并不凶。
秋茵应着,乖乖由他拖着,走在他的身后,到了座位边,古逸风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一把将她按在了他的座位上。
秋茵终于可以坐下了,双腿好像解放了一样,舒服极了,手不断地揉着腿肚子,这一路,她可是一直用腿走的,早点让他发现也好,省着站一路那么难受,只是古逸风那高大的身躯站在秋茵的身边,是一种无形威慑,现在车厢里人多嘴杂的,他不好对夏二小姐大发脾气,可是一会儿到了下一站就不好说了。
火车继续向前开着,古逸风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靠在秋茵身边的椅背上,秋茵坐了一会儿,说休息好了,想让他来坐一会儿,他没有说话,脸还是那么僵板着,气儿还没消,秋茵想站起来将座位让给她,却被他一把推着坐下了,说让秋茵乖乖坐好。
他一直站在秋茵的身边,没有离开过一分钟。
这一战的路程很长,周围都是青山野岭,成片的荒地,据说铺设这条铁路花了不少钱,是古世兴掏的腰包,让不少东北人都感谢东北男人,方便了他们的出行,说到东北这边的名门望族,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古家,作为古家的儿媳妇,秋茵多少也有些骄傲。
目光看着车窗外,看着肥沃的黑土地,这里虽然物产丰富,土质呀好,但因为冬季太漫长,居住的人不如南方和沿海城市密集,随着战事打响,粮食短缺,南方已经有很多人开始移居了东北,至少在这里,土地能满足他温饱的需求。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一站也快到来了,秋茵的心里颤颤的,怕古逸风将她提着拎下车去。
快到站的时候,车速慢了下来,秋茵的心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古逸风好像动了一下,她见他的皮鞋移到了自己的脚边,后面好像有人背着大行李往这边挤,他的身材高大,挡着路,只能尽量向里躲避着,他的腿贴在秋茵的腿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袍子下大腿肌肉的力量,他为了保持平衡,用了很大的力气,脚下好像生了根,后面的人还在挤,古二少爷何时受过这个,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古逸风将手臂支在秋茵的肩头,倚在她的身上,秋茵因不安,害怕他让自己下车,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
“外面有点黑。”秋茵低声说,这么黑,她若下车了,要去哪里?
古逸风听了秋茵的话,抬起眼眸看向了车窗外,虽然已经接近车站了,可外面却仍旧看不到一丝光亮,这种小地方,能有几盏照明的灯就不错了,应该在下车的站台上。
终于秋茵看到了挂在了木头杆子上的黄色小灯泡,火车进站了,这是凤城出来的第一站,火车一停,秋茵一把抓住了古逸风的手,手指嵌进了他的指缝间,希望他消消火气,就算让她下车,也找个大点的站。
列车员去开门了,古逸风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秋茵的手,手指用力,握紧了她。
火车的门开了,他竟然没有将秋茵拽起,也没说让她下车,秋茵终于松了口气,对面的男人起身下车了,古逸风提了一下长袍,坐了过去,手指敲了敲秋茵的手背,问她饿不饿?
“不饿。”
秋茵轻松地笑了,他没让她下车,这是不是表明,古二少爷同意让夏二小姐跟着他了?心里正窃窃欢喜的时候,耳边他沉闷的声音响起,让秋茵的喜悦的心情一下子都散了。
“天黑了,现在下车不安全,等天亮找个车站下车,自己回家。”
古逸风说完了,冷冽的眸光移开了,秋茵咬着唇瓣,她就知道,这男人的心硬,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竟然让她天亮之后就下车,秋茵低着头,压低了帽子,憋着气,等天亮的时候,若她就是不下车,难道古逸风会将她推下去吗?如果真是那样,夏二小姐可要生气了。
两个人沉闷了一会儿,古逸风突然伸出手,将一个苹果递给了秋茵,问秋茵渴不渴,先吃个苹果,秋茵的心里还别扭着,虽然嘴巴很干,很想吃,还是将面颊转到了一边,他只好将苹果收了回去,拿在手里。
只是一个小站,下去的人少,车厢里还是紧巴巴的,两个男人上车来,站在古逸风刚才的位置,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着。
“这火车通了之后,我三天两头就得去一次城里大集,做点生意。”
“好在不打仗了,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
“舒心什么,世道还是乱,三天前,大白天的,一个单身女人在车站被十几男人劫持了,都没人管,等找到那女人时,钱和衣服都没了,浑身是血,死得挺惨的。”
秋茵在他们身边坐着,听得真切,说到浑身是血的时候,脊背发凉,毛骨悚然,虽然十几个蠢货,可能不是她的对手,但若是会点功夫的,再带着枪,就不好对付了。
古逸风应该也听见了,脸色不太好看,他眸光抬起,凝视着夏二小姐纤细的手指。
“女人不能一个人出门,实在危险,特别是长得好看点的。”那男人继续说,说活儿还得老爷们干,女人就在家里带孩子好了。
“我堂兄是当兵的,说东北军的古司令辞掉司令职务,现在时局不好,乱子也多,出门更得谨慎,怕这里的土匪又要猖獗了。”
古逸风那边听着,又将苹果递给了秋茵,问秋茵一会儿还想吃点什么,白天他在大站下车买点回来,省着秋茵在火车上肚子饿,古逸风说这话的时候,秋茵的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人说的惊恐事件,随便应了一声,可应了之后,觉得他的话有点奇怪,马上回过神来,他不是说让夏秋茵白天找个车站下车吗?怎么这会儿问她想吃什么了,还要白天的时候在大战下车去买?
秋茵瞪着眼睛,突然明白了,他要带着她。
古逸风看似冷静,其实一直在听两个男人的对话,他也在担心,怕秋茵中途下了车,遇到什么歹人了,就算秋茵如果能打,也是一个单身女人,他这会儿小看夏二小姐,秋茵不但不生气,反而欢喜了一把,真希望自己这会儿娇弱得晕倒算了。
“跟了你一路,又没车坐,到现在还累得没有力气,头晕着。”秋茵捏了一下额头,眼睛偷偷地看着古逸风,见他看过来,马上装出虚弱不堪的样子。
秋茵的眼神让古逸风有些尴尬了,他避开目光问秋茵还要苹果不?出来很久了,又一直跑,不饿也渴了。
“要苹果。”
秋茵收了可怜巴巴的目光,将他手里的苹果接了过来,开心地咬了一口,说真好吃,怎么这么甜,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苹果,然后将苹果送到他的嘴边,让他也尝尝,古逸风清了清嗓子,没理夏秋茵,他这样斯文的男人,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和女人共吃一个苹果。
秋茵一边吃苹果,一边看着他,古逸风虽然态度强硬,可心里装着夏二小姐,怕她出事才没让她下火车,她为古逸风的这份牵挂而深深地感动着,心里泛起一波波春水,荡漾翻腾着。
这一夜,秋茵在幽暗的车厢里半寐半醒,东倒西歪着,困极了,头一歪,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的身边坐着的是个穿灰衫的男人,不晓得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一直盯着秋茵的脸,还看她的脖子和耳朵,想是秋茵唇娇艳欲滴的,他竟然吞咽了一下口水。
古逸风咳嗽了一声,提醒那个男人,那男人浑然不觉,于是他要求和黄衫男人调换一下座位,那男人摇头不同意,眼睛还胡乱地瞄着,古逸风忍了一会儿,突然站了起来,脸色憋得发青,他再次问那男人换不换,男人说不换,古逸风直接倾身向前,一把将那男人提了起来,扔了出去,那男人没想到古逸风这么大的力气,一个趔趄扑了出去,大家纷纷躲闪,他趴在了地上,爬起来后,想和古逸风理论,当看到他阴冷不可侵犯的神色后,嘴巴张合了几下,还是小心地坐在了古逸风的座位上,不敢再说话了。
古逸风冷冷地走过来,坐在了秋茵的身边,秋茵迷迷糊糊地问他发什么脾气,他竟然说了一句想杀人,吓得那黄衫男人低下了头,没一会儿功夫就离开了对面的座位,不见了影子。
“你吓到人了。”秋茵嗔怪地看着古逸风,也许人家是觉得秋茵这个样子不男不女的,才好奇看过来的。
古逸风也不做过多的解释,闭上了眼睛,他好像也困了,好像真的睡了,但他的脊背仍旧直板的,不似秋茵好像磕头虫一样。
当天亮了的时候,轰隆隆的火车还在急速前进着,蒸汽在空中飘散,晨雾迷茫在远山之间,四周的景色缓慢而均速的后退,触目都是生机盎然的墨绿,秋茵喜欢这盛夏的感觉,绿草如茵,花团锦簇,没有被破坏的大自然散发着原始的美。
中间停了几站,人也越来越少,车厢里清静了许多,古逸风买了些吃的回来,秋茵的胃口很好,一边吃,一边用眼睛瞄着他,难以想象,她竟然和他一起坐在火车里,夏二小姐以为这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事情,他高高在上,他威严孤傲,可偏偏的,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好像一个普通男人,照顾着随同旅行的妻子。
火车走了几天几夜,中途换车,他们到了湖南境内,这已经是严广的地盘了,说来严广不算是一个大军阀,就好像在虎狼之中的一条豺,凭借敏锐的嗅觉闻到了袁明义这条狼的味道,却仍旧畏惧着东北的猛虎,如今东北的猛虎悄然而来,不知道他敏锐的鼻子是不是还那么灵敏。
下了火车,一路上古逸风很低调,和秋茵并肩都走在街头,他买了一份报纸,上面有很多军阀信息,其中最热门的莫过于东北和京城局势的变化,大家都在关注这件事,在湖南的三个军阀已经有了动作,最惊恐的莫过于严广了,听说他最近取消了所有的外出活动,只在几个地点活动,当然这些地点都离不开女人,他是一条好色的豺。
“我们要怎么行动?”秋茵问古逸风。
古逸风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盯着秋茵的脸,郑重地说明,不是他们,而是他,夏二小姐必须听话地留在旅馆里,否则他就将她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