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前一天李初九去了姚振邦的大帅府。以往门庭若市的大帅府,现在门可罗雀冷清至极,在这寒冬腊月之下看起来有几分冰雕的样子。
李初九带了很多的礼品前去,说是找姚振邦拜个年,其实是想拜托姚振邦帮自己查查盖盏家的事,最起码能让他知道爷爷和白曼芳的尸骨在哪,好让他替他们收收尸。自己这些时日花了很多钱却一点有用的都没有打听到,相反国民军的人对盖盏家的事似乎总带着点讳莫如深。
李初九在姚振邦的大帅府门口下了车,还没进门就受到了一番细致的搜查,就连他带去的礼品也被一一拆开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等检查完了,有三个国民军尾随着李初九进了院子。
姚振邦家古典文雅的院子随着姚振邦的衰落没了精气神,整个有山有水的后院忽然之间像是变成了另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城一般,这院里的温度好像比外面还要低着几度。
李初九从大门口一路进来,见姚振邦家的院子里满布了国民军的人,他轻叹口气:许是姚振邦的护卫军都被遣散了,现在的姚振邦算是个被软禁的囚犯吧。
进了大帅府的客厅,李初九依然没感到一丝暖意,他看见姚振邦穿着一身厚实的棉衣坐在客厅的红木座椅上,身前还搁着个坐着水的煤炉。
李初九拎着手里的两袋子礼物朝姚振邦走了过去。姚振邦站起身来对着李初九怪腔怪调的吆喝了一声:“呦!令文,你怎么来了?”李令文将东西往桌上一放,对着姚振邦笑了笑朝他拱了拱手道:“快过年了,我来和大帅拜个年!”
姚振邦似乎心情很好,拍了拍李初九的胳膊要他挨着火炉坐,接着对着那空荡荡的大厨房吆喝道:“老徐,给我弄两杯热茶来!”很快就见姚振邦家那个上了岁数的管家端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
李初九将这杯带着温度的茶杯捧在手里,这才感到身上有一丝暖意,他喝了口茶看着姚振邦道:“大帅,你这帅府里的护卫军呢?”姚振邦也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听到李初九那声“大帅”时,对着李初九摇了摇头:“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帅了,我的护卫军?”姚振邦苦笑一声:“被皇甫束昀给我强制解散了,现在偌大的大帅府就我和老徐两个人。”
李初九心里咯噔一下,姚振邦又笑了他指着跟前那只小小的煤炉对李初九道:“是不是觉得这屋子特别的冷?说来我真是不好意思,我现在连买煤过冬的钱都没了。”一边说姚振邦一边伸出自己的手敲了敲暖炉上那只铜壶,接着道:“没想到吧?我败的这么彻底。”
李初九看着姚振邦这个样子说不出话来,倒是姚振邦无所谓的将杯子里的热茶一饮而尽,随后对着李初九道:“还要再来一口么?”李初九摇了摇头,现在的姚振邦过得比自己还惨,他能帮自己打听到盖盏家的事吗?
李初九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他将盖盏家的事同姚振邦说了一遍,想拜托姚振邦帮自己打听打听,不出所料姚振邦笑的越发苦涩了,他指着自己身前的这只煤炉对李初九道:“令文呐,我现在的消息只怕还没你灵通呢!你求我……以其求我还不如求你自己。”
随后姚振邦直起腰对一边心灰意冷的李初九道:“令文,你最近在做什么?”李初九回过神喃喃道:“帮我国外大学里的一个教授做些资料分析。”姚振邦似乎很有兴趣,他拉着李初九道:“走,咱们到我书房去,我那有些新鲜东西想拿给你看看。”
二人刚刚起身,就从姚振邦的厨房里走出来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径直走到姚振邦身边,对他还算恭敬有礼道:“姚上将,您知道的要是有外人在场你们是不允许独处的。”
李初九皱起了眉,姚振邦还是苦笑,随后拉着李初九道:“算了,等你有时间,我再拿给你看,今天……哼,这地点不允许。”
姚振邦和李初九重新围着暖炉坐了下来,那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也退了出去,
李初九看着跟前的姚振邦,轻轻喊了句“大帅!”姚振邦摇了摇手:“我不是大帅了,我被打趴下了,再也不是什么大帅了!”说完姚振邦一直直挺挺的后背忽然瘫倒了,他靠在了身后的沙发上,做了个生无可恋的模样,苦闷的闭上了眼睛。
两人这样相顾无言的坐了一会,姚振邦又直起身子,将手边一只茶盘里的巧克力球剥了一只塞到李初九手里:“我也没什么招待你的,就吃颗糖吧,快过年了嘴里怎么着也得有点滋味。”姚振邦自己也剥了一个塞在嘴里,以前他最恨这种腻人口舌的东西,现在却变成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李初九将姚振邦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他低头看着姚振邦给自己剥的巧克力球,塞进了嘴里,他记得小鬼以前最爱吃这个。
李初九和姚振邦又闲坐了一会,李初九起身告辞前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票子,他对姚振邦道:“我,我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帮大帅你添点煤。”姚振邦看着李初九塞在礼品盒下的钱,忽然站起身来抓了一把巧克力球塞到李初九手里,对他道:“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只有这些巧克力球,你带回家好好吃!”说完朝李初九眨了眨眼睛。
姚振邦将一把巧克力球塞到了李初九手里,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李初九会意,将那把巧克力球塞到了衣服里,对姚振邦道:“大帅,过年好!”
姚振邦苦笑着也道:“令文,过年好!”
李初九回家之后,心情也越发的苦闷。就连杏儿和文月在李府里张灯结彩的布置也没能让李初九有一丝好心情,他闷闷不乐的回了家,心事重重的的回了房,然后怏怏不乐的和衣倒在了床上。
他闭着眼睛想休息一下,却不知怎的回想起去年年初的时,他和盖盏在春节前忙碌的日子,以及那个火树银花般的除夕,还有满院子的欢声笑语。越想盖盏,李初九的心就越低落,他自言自语道:“盖盏,你到底在哪儿?”
盖盏躺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因为躺的那地方过于的雪白,导致他都觉得有些晃眼。盖盏举目四望这地方除了他就没有人,也没有其他颜色,只是单纯的白,纯粹的白。
盖盏站起身想在这片地方上溜达一圈,他来来回回的溜达,溜达来溜达去没溜达出个一二三,他开始觉得有些孤单,不得不在原地抱着腿坐了下来。这一坐下来脑子就开始发呆,可呆了半晌,他死活在脑中想不起任何人,也想不起任何事。
这种感觉让盖盏很是难受,他开始在这片白茫茫的地上打滚,手舞足蹈的耍了一会赖,赖耍完了因为过于的幼稚无聊,他又在脑中苦苦思索,硬逼着自己非要想起个什么人或者物来,但越是紧逼,这脑子就越是不听使唤,起初有点头绪,瞬间又化成了虚无。
盖盏有些生气,他想把自己的脑袋磕开,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空空如也。然后他就开始挥着自己的脑袋朝地上一下一下的撞。奇怪的是任凭自己怎样使狠劲,这脑袋却是感觉不到疼痛,于是盖盏可着方的砸,每砸一下这脑袋就裂开一点,到后来脑袋开得口子也就越来越大。
这下盖盏觉得舒服了,这脑袋里并不是空空如也,里面有很多的血,血顺着他的头脸滚下来,这种温热的感觉起初很舒服,可是随着脑袋里的血越流越多,盖盏害怕了。
脑袋里的血像一股奔腾的海浪,顺着自己开始往下流,渐渐将这个白茫茫的世界染红了,这下盖盏慌了。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开始朝着还没有被血染红的地方跑,但这血蔓延的速度超乎了他的想象,任凭他怎样加速狂奔始终没有赶上。
他开始抱着脑袋嚎叫,一边嚎一边用手紧紧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脑袋,脑袋上的血喷涌而出,从一小股变成了一大股,慢慢的就变成了水桶粗细,盖盏开始在这里狂叫,这血开始在他脚边蔓延,渐渐没过他的脚踝,淹过他的膝盖,然后是肚子,最后是胸腔、脖子,然后盖盏彻底被自己的血淹没了,那种窒息感强迫他的大脑开始急速运转。
这时他在脑子里看见了很多人,师父、李初九、小鬼、老鬼、爷爷、小安、汪连生、皇甫老爷、张仕寿……“呼呼”这些人越转越快,让盖盏又是窒息又是眩晕,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伸出双手拼命求救,可嘴巴一张开,血就全都涌到他的嘴里,血腥味一冲,他体内的毒蛇就窜了起来,一直在怂恿盖盏道:“喝啊!快喝啊!喝的越多!你就活的越长!喝啊!”
但满嘴的血腥气让他异常难忍,百般无奈之下,盖盏睁开了眼睛!
如果盖盏没有看错现在跟他四目相对的正是皇甫束昀,而这个皇甫束昀还是汪连生附体的皇甫束昀。
盖盏看着皇甫束昀没说话,倒是看着盖盏的皇甫束昀先开口了:“怎么样?是不是很诧异?要不是我,你现在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