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男子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听到了大堂里的打斗声。他们也不知道Boss是谁,只是在不久前接到经纪公司汇来的高额款项和任务,便照做了。来的人身手不凡,两名负责保镖工作的同伙联手也处于下风,最后局势难以掰回。
将两名保镖打倒在地,迎面碰上从房间出来的两名男子,华天修立马知道,袖珍就在里面。他不知道房间里现在会是什么情况,更不敢想象黄立强亦或他派的人会拿她怎么样,所有的念头,凝聚成一个点,那就是他必须立刻见到她。
袖珍,申袖珍,等我……
一个声音在呼唤他:“天修哥。”
那年的初雪,她在人流涌动的生日宴会上跟他目光交错,笑颜如花。即使隔着那么多人的距离,他也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看的不是别的地方,而在他身上。别墅里有暖气,她穿着轻纱长礼服,绢丝蕾丝衣襟和袖口的一针一线都看在他的眼里。
宴会一直到凌晨才结束,她跟所有的朋友拥抱告别,包括他。手掌轻抚她纤细的腰,感觉到一缕温柔滑过。她的脸贴近自己肩膀时,小声的叫了他一声,天修哥。
他礼仪式地在她脸颊上轻轻触碰,那一碰犹如触电般,有种不可言喻的错乱感觉。伴随着曲终人散的节奏,他离开了,像一个无关紧要的嘉宾和观众,来则来,去则去。送几位朋友回去,自己在家门口驻留了半晌,终于掉头将车子往回开。
用私人号码给她打电话:“看窗外。”
自从有了那次两人走失的经历,他就为她专门备了一个私人手机,里面只拨打过她的号码,这也方便守护两人秘密交往的隐私。那个手机没有存她的名字,他把号码背的滚瓜烂熟。手机的相册,只有她一个人,而且都是从网上当下来的剧照或艺术照。她郁闷的感慨,两个人居然连张合影都没有,他趁她睡着的时候,胸口悄悄贴近她的脸,举起摄像头,拍下她微垂的侧脸,而他,只露出顶在她洁白额头上的下巴。相片拍得很美,这样的效果,即使被人翻出来,也可以用艺术照来搪塞。只是,那些相片,最后都没有送出去。
把车停在别墅外围,自己跑到她房间的窗户底下,昏黄的灯还亮着。手机贴在耳边,眼睛等着看窗户里头她的身影的出现,没想到她却淘气的说:“这话该我说才对。”
这种男生该做的事,她却先做了。宴会散席后,她偷偷从家里溜走,跑到他的家,顶着初雪在他窗户下等他。
“等我。”一边说,一边开着车急匆匆往回奔。
“天修哥,你到哪儿了呀?”两个人一路通着电话,她是个急性子,每隔几分钟就会这样问他。他一遍遍耐心的回答,不忘吩咐她:“外面飘雪,左拐有条小路,一直走尽头是一家咖啡厅,在里面等我,喝完一杯咖啡的时间,我就到了。”想了想,又开口说:“那段路的路灯有时故障,路黑就别出去,在一层的大堂等我。”
“天修哥,我走过来了,路灯没坏,咖啡厅也看到了,可是……”
她的语气变得可怜巴巴,从电话那头,他听到了几声犬吠。差点把小区里面有人养狗的事忘了。
“为什么我一动它就叫呀?”
那是一只大型牧羊犬,一闻到陌生人的味道就乱吠,虽然不具杀伤性,也总被主人关起来,但他还是提心吊胆。袖珍不怕狗,但那狗连天的叫声让人听了慎得慌,现在又是凌晨,他片刻不敢迟疑,闯了一路的红灯回到家。
车停下的时候,袖珍的电话一直没人接。他在窗户下的位置找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她迷迷糊糊的声音不知道从哪儿传来:“天修哥,我在这儿呢。”
这个丫头,变着戏法将自己藏起来,最后爬到树上去了。借着旁边的路灯,华天修看到她就倚在枝头上,身子歪斜,因为帽子的缘故,头发凌乱的贴在小脸上。
“我发现坐这里,狗就不叫了。一定是树的味道把我的味道盖住了。”
大口喘的气终于平息下来,这一路,他感觉走得像在冒险,既怕她孤单,又怕她被冷到,又怕她遇上危险,结果,她倒乐得自在,有心情爬树,而且还在树上睡着了。怕他发现自己傻傻的睡着了,她一睁开眼睛就故作镇定的起了个开场白,结果还是被他怜爱的骂了她一句:“笨蛋。”
她揉了揉眼睛,像小孩子一样朝他展开手臂,示意他接住她。因为刚睡醒的缘故,下来的时候,她脚底踩滑,身子不稳,手划到了树枝,皮破了。手腕上的伤渗出血珠,但因为天冷,体温低,她没有察觉到疼痛,傻呵呵的跟他聊天,一直到他握住她的手,感觉到黏乎乎的触感,才发现血已经滑落到她的手背。
没有机会单独陪她过生日,却得到一个秘密的幽会。那时的她,在雪里等他,7年前的她,是不是也曾苦苦等过他。一想到过去的种种,华天修心里的苦涩犹如海水,汹涌袭来。荒废的7年,悔恨的7年,再也不能放任冰冷的心,将自己封尘。
突破四个人的重围,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在走廊一端的落地窗前。他依旧如昨日风度翩翩,身姿消瘦挺拔,然而华天修眼里看到的,都是肮脏龌脞。那个人,是玷污他母亲的凶手,而今,他又打算把魔掌伸向袖珍。
不可原谅。
“华总,我们又见面了。”Tony手中夹着的雪茄,散发着缭绕的烟雾,背着灯光,华天修看不清他的脸。
“黄立强。”
一字一句的念出他的名字,犹如揭下他的面具。那瞬间,他看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点点的变化,犹如武装配备被人卸下,有些惊讶,有些慌乱,继而,慢慢变得镇定。
“你以为改了名字,就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了吗?”
黄立强低低笑了两声,将烟抽了两口,才道:“这个世上,只要有钱,没有办不到的事。改名字只是表象,凭这些年的成就,你认为大家更愿意相信黄立强还是Tony呢?”
“我不管你现在是谁,我只管要回我的人。”抑制母亲的仇恨,华天修冷道。
二人陷入僵局,华天修一步一步,往套房的方向走去。Tony设的防备已被他袭破,现在剩他亲自出马,到底,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正在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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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珍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感觉到身子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刚才那个可怕的梦,似乎还在持续,一点都没有让她醒过来的意思。熏香的烟雾缭绕,浑身热的发烫,连眼皮都热得眼睛看不清东西了。身上像压了沉沉的巨石,而那巨石,一定是从火山里迸发的。
梦里听到的两只声音还在她脑海里翻转,这一次,她真的只有等死吗?他们说要拍下她的裸照,他们说有人要她伺候。到底是谁,这次又是谁?
浑身无力的她,到底该怎么办?
宇恒……
宇恒……
能救她的,只有宇恒了。会救她的,就是宇恒了。如果宇恒知道,她受了这种委屈,他一定会来救她的。如果宇恒知道,她身陷别人设的圈套,他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如果宇恒在,一定不让人动她一根汗毛。
在屋子里胡乱摸索,终于在包里翻出手机,胡乱的打开手机,拨打宇恒的电话,才发现这里已经没信号了。
宇恒,你在哪里?我在这里,你可曾知道?
他一定会来救她的。一定会。他总是在她受委屈的时候出现,温柔地安慰她,他总有一把利剑,替她披荆斩棘。他说过他会保护她,一辈子。他说过,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他。
袖珍在心里苦苦祈祷,醉生梦死。她不知道,此时的宇恒已经赶到外面,跟她只有一墙之隔。宇恒,华天修,还有Tony,正展开一场三个人的拉锯战。而外面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是在后来才真正弄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上的衣服一点点脱落,努力寻找稍冷的气息。终于,她挣脱了最后一层阻拦物。屋子里,她犹如一条白皙的蛇,气息微弱,漫无目的的蠕动。
她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最狼狈不堪的。她拖着沉甸甸的身子,爬行,匍匐,赤裸裸的。偌大的房子,玻璃幕墙,没有窗帘的落地窗,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终于,她碰到了一滩冰凉,手一碰,那滩东西就发出“哗哗”的清脆声音。水,是那水。没有半点犹豫,身子往前一探,噗通掉了下去。
这一切真的是梦,她梦到有一池子冷水,梦到一个透明玻璃隔墙里面有个游泳池,现在,她果然还在梦里。身子往下沉,水灌进她的鼻子,耳朵,她快要无法呼吸了。胡乱的挣扎,想要爬起来,却因为无法驾驭的浮力,身子不听使唤地往下沉。
一声巨响唤回了她的意志。她不能死,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还有无名,她的孩子。她爱他啊,她还没告诉他,她就是他的妈咪。她还没有跟他道歉,没有跟他说对不起……她一定要活着出去。就算死,也不能在水里被溺死,这种滋味太不好受了。
气喘吁吁地露出脑袋,她像只落水的鸭子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向岸边攀爬,应该说是抓挠。一个身影从远处渐渐走近,放佛踏着地狱里的烟雾,支配着沉重的恶魔的双腿,朝她走来。他最终还是靠近了自己。
她恨自己为什么会在瞬间清醒过来,如果这真的是梦,那她无话可说,因为他已经是她遇见过的恶魔。如果意识欺骗自己这只是梦,那她也认了。可是,此时的他的脸,偏偏在她眼里显得那么清晰,让她知道,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