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过营中,尽是一片缟素,不论是普通士兵,还是李过、高一功两个主将,都还没从李自成突然暴毙的悲伤和彷徨中摆脱出来。
马永贞多次与李过、高一功约谈,随后宋献策也赶到加以劝说,李过与高一功却难以下定决心归附秦牧。
二人暗中派人入荆山联络高桂英,至此,高桂英才知道丈夫暴毙的消息,一时悲痛欲绝,数日之后才带着老营部分人马来到宜城。
大帐里,宋献策对其劝慰道:“皇后娘娘,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人力难以回天,还望皇后娘娘节哀顺变。”
高桂英毕竟是征战多年,见惯了生死的人,没有再象平常女人那样哭哭啼啼,只是感伤地问道:“皇上可曾下葬?”
宋献策连忙答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的灵柩还停放在大别山灵潭寺中,尚未下葬,秦牧说若是草草下葬,于礼不合,并且.........”
“并且什么?事到如今,大国师何须吞吞吐吐!”
“回娘娘,秦牧答应,只要皇后娘娘答应归附,将来可按帝陵的规格下葬.........”
“要是我不答应归附呢?”
“这.........皇后娘娘,秦牧一向仁义有信,我大顺军退出燕京之时,秦牧主动派人与袁宗第接触,保证不犯襄阳,袁宗第才得以带右营人马北上接应皇上,我军退守关中之时。秦牧又数派人联络皇上,希望两家共抗胡虏。这其间,秦牧信守诺言,没有趁人之危夺取襄阳;
关中失守,皇上退至江汉之时,秦牧又无偿给我军提供粮草武器,奈何天意难测,皇上突然驾崩,三军悲丧。大军将溃之时,恰逢吴三桂率军来攻;
大别山十万老弱妇孺眼看便要惨遭屠戮,又是秦牧及时相救,使十万妇孺免于劫难;且如今都已转往湖广,加以妥善安置;
皇后娘娘,并非臣下等下有心背主,实在是已经穷途末路才不得已而为之啊;
皇后娘娘想必也知道。得民心者得到天下,自从丢失关中根基之地,大顺官员几乎逃光了,人心都散了呀,更何况天地不仁,皇上英年早逝。大顺军心也已散慢,想东山再起谈何容易?还望皇后娘娘三思。”
真论起来,秦军与大顺军之间,除了最初为了争夺地盘在荆门有过一战外,秦军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大顺军的。在大顺军处境艰难的时候,若不是秦军出手相助。莫说大别山的十万老弱妇孺难逃劫难,就是她这边六万人马也是难逃一死。
“补之,一功,你们是什么意见?”
李过默默不言。
高一功迟疑地答道:“皇后娘娘,马永贞将我军安置于宜城,北有襄阳坚城,南有荆门、承天险要,而且每次提供给我军的粮草,只勉强够吃两天。”
高一功这话,等于告诉高桂英,咱们根本无路可走。
向东,是难以翻越的大洪山。
向西,是荆山、神农架等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
向北,从宜城到襄阳距离百里,等大军走到襄阳时粮食也吃光了,饿着肚子攻打一万秦军防守的襄阳城,想攻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向南,算了吧,还不如直接投降干脆点。
实际上,秦军已经吃定他们了,同意归附,你好我好;不同意,他们立即便要断粮,接着面临南北夹击。
如今每次秦军送粮来,都会与大顺军将士大肆宣传秦军的政策,鼓吹秦军待遇如何如何的好,让大顺军士卒很羡慕;
加上双方刚刚并肩作战过,多少有些情谊,现在每天吃的也是人家无偿援助的粮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让几万大顺军士卒去攻打秦军,恐怕很多人不情愿。
更重要的一点,当初他们这支偏师负有特殊任务,家眷是由李自成统一带着撤退的,现在六万士卒有很多人的家眷也一起被安置到湖广去了。
宋献策再劝道:“皇后娘娘,大顺实毁于满清鞑子,满清鞑子才是咱们真正的敌人啊,若不是鞑子,吴三桂岂是我大顺之敌,若不是鞑子,皇上何须撤出燕京,又岂会丢掉关中基业?皇后娘娘,欲报此大仇以慰皇上在天之灵,如今唯有依附秦牧,方可达成此愿啊。”
归不归附秦牧,对于高桂英来说,这确实是个艰难的决择。
她黯然一叹道:“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孤寡妇人,余生但求能安守皇上陵前便足够了,补子,一功,你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皇后娘娘!”
关于下一步战略走向问题,往北取河洛、关中,还是往东争夺江南,秦牧一时难以取决,而殿中官员也分成两种不同的意见,相持不下。
两个方案各有优劣,黄昏时,秦牧回到王府的后花园,还在为这个问题纠结难下。
李香君早已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晚宴,并将宴席摆在了小湖边的风荷小榭里,习习的凉风自湖面吹来,湖上荷叶如盖,红莲盛放,一派盛夏的美景。
李香君和董小婉都是薄施粉黛,曳地长裙,袅袅婷婷,风姿无限;
卞赛赛却依旧是一身儒衫,手持折扇,如同一位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只是那约束的纤腰,动人的曲线却是掩饰不住,在儒衫的衬托下,柔美之中平添了几分中性之美,与她忧郁的气质相对应,别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美感。
几人就着几抹晚霞,一襟清风在小榭中宴饮,问到别后情况,各有唏嘘。
卞赛赛发现秦牧话比较少,忍不住问道:“大人新告大捷,歼敌十万,脸上却看不出喜色,反而象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是何故?”
卞赛赛初来,秦牧怕她误会,倒也没有隐瞒,便简明扼要的把心事约略提了几句。
卞赛赛听了之后,敛眉想了想说道:“此等关系天下安危之事,奴本不该多言,只是........”
秦牧知道,时政方略也是她们必修的功课,以往的生活谈笑有鸿儒,往来皆公卿,见识也不是一般人可比;
秦牧心里倒有些好奇,她们会有什么样的见解,于是含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等事正须集思广益,方能杜绝出错,你们要是有什么看法,不防也说说,说对了,我接受,说得不对,咱们权当闲聊就是。”
“见解不敢当,奴家冒昧,说说自己的想法,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不必客气,说吧。”
“大人,满清入关之后,势如破竹,江北之地几乎已全部沦陷,所以,对大人而言,眼下最紧要的是求稳,先保住元气,再图步步反击;
事实上,大人虽然新获大胜,但目前总体实力鞑虏仍优于大人,无论是北上还是东下,大人都不能保证必定能达成战略预期;
作为弱势一方,求稳尤为重要,奴家觉得,大人可以对比一下,哪个方案胜算更大,大人便应取哪个方案行之;
大人若能进一步,鞑虏就得退一步,大人实力增强一分,鞑虏实力就会减一分,此消彼涨,聚细沙而成塔,积跬步以至千里。”
卞赛赛这番话其实说得很保守,但不无道理,现在秦军整体实力并不优于鞑子,不过是占着内线作战的优势,以守代攻赢了个先手;
麻城附近的两万关宁军尚未投降,李过六万大军也还没归附,这些都是极为不稳定的因素;
若不能尽快解决,一但全力出击,不管是北上还是东下,这两个不稳定的因素都足以影响到全局的胜负。
因此,卞赛赛说目前首先要求稳,这确实是对的。
李香君也来了兴趣,她俏然问道:“老爷,奴也能说说吗?”
“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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