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徐家二房提出的退亲条件,连一向温润的汪仪凤都忍不住暴跳如雷了。
男权社会,以夫为尊。正因为男女不平等,在姻亲上男方占有主动,娶亲是男方要添人进口。所以,男方求亲下聘在前,从明面上来说,男方的的聘礼要多于女方的嫁妆。即使姻亲不成,女方也顶多是退了聘礼,不会额外补偿男方钱财。
大秦皇朝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男女双方订亲之后,若男方提出退亲,一般情况下连聘礼都不会要回。若女方提出退亲,会主动把聘礼还给男方。就算双方谈为拢,也没有哪一家狮子大开口,跟对方要钱财,这毕竟是脸面问题。
如今,不成文的规定已对徐家二房起不到任何作用,脸面对他们也失去了约束力。沈妍要退亲,就要支付他们巨额银钱,还要跟金财神要回平氏的股份。
项怀安咳嗽几声,暂时压住众人的愤怒,“妍儿,你怎么想?”
得知徐慕轩纳贵妾之后,沈妍反复考虑这个问题,做出坚决退亲的决定。现在看来,这门亲事不可能轻而易举退掉,因为徐家二房不要脸面,无耻又无赖。
她决不会给徐家二房十万两银子,一文都不会给,更不可能帮平氏要回股份。之前她为徐慕轩花的银子就当丢进了臭水沟,以后,她决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
既然亲事退不成,那就继续拖延,反正婚约绑住的是她和徐慕轩两个人。要钱不给,要命一条,这门亲事拖到明年春闱之后,看看徐家二房究境想怎么做。
沈妍长吁一口气,说:“如果以给银子做为退婚的条件,那就说明是我做出了让步。我没有过错,为什么要让步?不退就不退,先拖着吧!迟早要解决。”
“对,我也不支持给银子,一文也不能给。”项云谦对银子最敏感,听说徐家的条件,当下就气炸了肺,若不是项怀安和汪仪凤在场,他早疯狂了。
项怀安想了想,说:“你现在不让步,迟早要解决,迟早也有麻烦。”
汪仪凤恨得直咬牙,叹了口气,说:“妍儿,亲事若不马上退,最终吃亏的也是你。轩儿现在就纳了贵妾,以后甚至可以娶平妻,还会收丫头,你呢?其实婚约绑住的是你,不是轩儿,徐家二房很清楚,所以才会提出不可理喻的条件。”
“徐家二房欺人太甚,妍儿没过错,花银子退亲确实很窝囊,可不花这笔银子就要被婚约束缚。”项云诚冲项怀安和汪仪凤施礼,试探说:“父亲、母亲,要不儿子去和徐四公子谈谈,问问他的想法,儿子和他毕竟有同科之宜。”
沈妍阻止项云诚,说:“好多话旁人无法说开,还是我亲自去。”
项云诚点点头,“也好,你什么时候去?提前告诉我,我代你约他出来。”
项怀安和汪仪凤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等沈妍和徐慕轩先谈谈之后再说。
“项伯伯,我能通过官府强行退亲吗?”沈妍心意已决,还要做好两手准备。
“能强行退亲,可徐家二房不同于普通百姓,徐四公子也只是纳了贵妾,没犯大错,不能做为强行退亲的理由。再说你也要顾及声誉,若真当面锣、对面鼓打官司,对谁都没好处。”项怀安的话说很客观,显然也经过了深思熟虑,他顿了顿,又说:“若是到了公堂上,徐家二房还一口咬定要银子和股份,官府也只能从中周旋,取一个折中的方法,到时候,你不可能一文银子也不给。”
沈妍轻叹点头,“我再想想。”
项怀安和汪仪凤安慰了沈妍几句,就让她回去休息了。他们都知道沈妍是很有主见的人,象这种事他们肯定要尊重她的想法。现在,他们还不能下结论,等沈妍和徐慕轩谈过以后,看她做出何种决定,他们再计划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午后的天空,青白泛黄的云朵好象陈旧的棉絮,一团一团积聚,遮蔽了圆日最后的光芒。寒风呼啸,阴冷刺骨,鹅毛般的雪花扬扬洒洒,随风飘落。
沈妍身上披着一件紫貂皮锦里夹棉斗篷,走在苍茫洁白的飞雪中,纤瘦的身影孤高绝然。感觉到寒凉浸体,她下意识地拉紧衣襟,心如火团一般跃动不止。
她想找徐慕轩谈谈,就让项云诚约徐慕轩出来。一直拖延了十来天,都进到腊月了,徐慕轩才答应见她,见面的地点约在太学后花园的花亭里。
徐慕轩站在花亭的雕栏上,仰头望天,神情孤深悠远。看到沈妍走来,他冷哼一声,嘴角挑起冷冷嘲弄,象是嘲笑自己,又象是讥讽沈妍。
“我要退掉你和我的亲事。”沈妍走进花亭,开门见山,直说退亲。
“退亲?哼哼!休想,我再跟你说一遍,想退亲,除非你死或我死。”徐慕轩跳下雕栏,走近沈妍,眼神陌生冷硬,咬牙冷笑,说:“我没有成人之美,不会成全你和澈儿的美事,偷偷摸摸这么久,真是难为你们了。”
“你胡说。”沈妍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抬手向徐慕轩打去。
徐慕轩抓住沈妍的手,狠推了她一把,目光深沉阴寒,冷声说:“妍儿,你听清楚,谁都可以欺负我和我娘,唯独你不可以。不说我娘对你们有恩,也不提我和你的感情,只因为我将来肯定会想方设法报复他们,但我不想报复你。”
怀疑和嫉妒的种籽已经在徐慕轩心中生根萌芽,又如野草一般疯长。他怀疑沈妍和徐慕轩有私情,甚至偷过情,沈妍跟他退婚就是为嫁给沐元澈。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的心就如同关在牢笼里的猛兽,被疯狂的压抑漫无天日地折磨。
沈妍不想辩解,甚至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对一个人失望透顶时,跟他争吵都是一个很奢侈的事情。沉默是金,沉默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逃避,不得已而为之。
“谁欺负你和你娘,你要报复谁,这都是你的事,已经与我无关。我要退掉这门亲事,以前因为徐家,现在因为你,我不说原由,你也应该明白。”
沈妍语速很慢,语气寒凉,到最后几乎是一字一句说完这句话。她只说明自己的目的,不想指责徐慕轩纳妾,也不想评说徐家人无耻贪婪。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多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彼此心里都清楚的问题就没必要再去揭开了。
徐慕轩嘴角挑起冷笑,白净的面庞泛出青光,“我再说一遍,想退亲除非你死或我死,我不会成全你和他,我会一直拖下去,有什么招术你随便施展。”
“那你就去死吧!”沈妍强忍眼泪,咬紧牙关,就好象咬在徐慕轩的喉咙上。
自从发生海氏要选嫡子记在名下这件事,沈妍明显感觉到徐慕轩的情绪变化很大。他现在是平妻所出的嫡子,比海氏收的伪嫡子身份更高贵。这一场争夺给了他可以承袭爵位的嫡了身份,也扭曲他的性格,他现在已经变得不可理喻了。
沈妍知道跟徐慕轩说不通,不想再浪费唇舌,连再看他一眼都觉得乍眼。她转身快步离开,身后传来徐慕轩放肆的笑声,掺杂冬日的冷风,呼啸呜咽。
马上停在太学的正门,她从太学的后门出来,中间隔着一条街,她想一个人走走。寒风凛冽,白雪飘飞,而此时阴寒的天气也冷不过她的心境。
太学后面是一条小巷,从小巷穿过去,再拐过一条街,就是逸风苑。她想去逸风苑,又感觉自己漫无目的,脚步不停移动,却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
想起退亲的事,她心里就象堵着一个巨大的冰块,沉甸甸、湿漉漉的阴冷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即使她活了两世,有丰富的阅历经验,处世待人很成熟,也无法处理这件事。此事没有进路,退一步她又觉得窝心,只能僵持在此。
“红花当然配绿叶……来呀来喝酒,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高亢激昂的歌声浑圆盘桓,飞雪似乎被悠扬的旋律感染,朵朵纷飞,漫天飘舞。空气中飘荡着甘淳的酒香和浓郁的烤肉的味道,仿佛在霎那间融化严冬阴寒。
“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
前世,沈妍就喜欢调子高扬激越的歌,这首《爱江山更爱美人》就是她喜欢的歌曲之一。时空相隔,又听到熟悉的曲调,她心头骤暖,泪水喷流而下。
她痛痛快哭了几声,擦干眼泪,加快脚步寻声歌而去。来到一座高大宽敞的宅院门口,她停住脚步,歌声、酒香和肉香都是从这座宅院里散发而出的。
她长吁了一口气,试了试嗓音,高声清唱,“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流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
门外清扬的歌声响起,里面浑厚的歌声嘎然而止,嘻笑逗乐声传来。
沈妍唱完这首歌,心里舒服了很多,愁情烦事仿佛随飞雪飘落一般。她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看了几秒钟,嘴角挑起清朗的笑意,抬起脚就把那扇门给踹开了。
虬枝环绕,红梅怒放,冰天雪地间,一抹艳色点缀洁白晶莹,映衬生辉。
大门内栽种着几棵梅树,此时正是寒梅映雪之际,疏影如画,暗香怡人。距离大门几丈远的地方有两排对称的敞厦,大概有七八间房子。房子的窗户上都装着这个时空较为名贵的玻璃,浓浓的热气从房内弥散,在玻璃上开出冰花。
太学附近的宅院多是名门旺族的别苑,借太学院的书香气,一般以清贵之家为主。沈妍不知这家主人姓甚名谁,若是文人雅客,肯定不会欢迎她一介女流冒昧前来。人生难得随意一次,酒淳肉香,诱惑无限,而她还真想进去讨杯酒喝。
“沈兄弟未卜先知,说会有美人踏雪寻歌而来,还真有美人来,不错不错。”
“他的酒肉歌声专为美人而设,当然会有美人来。”
红木雕花门打开,几名正吃喝的美男映入眼帘,看到都是熟人,沈妍忍不住放声大笑。起身出来迎她的男子是左占和水萧藤,正在屋里烤肉的人是沐元澈和四皇子。除了他们四人,还有西魏来做质子的皇子,另有仆妇侍从在一旁伺候。
沈妍快走几步进屋,左占和水萧藤赶紧给他闪开一条通道,做出请的姿势让她进去。她刚进屋,就有婆子帮她解下斗篷,弹去雪花,又端来热水让她净手。
正中的房间很宽大,除了两张长条桌和几把椅子,再也无其它家具。房屋中间有一排碳炉,碳火通红,正烤着几种各样的肉类,一旁摆放着几坛酒,还有菜蔬和水果。地上铺着厚厚的草席和绒毯,众人席地而坐,吃喝谈笑,纵声高歌。
“美人,随便坐,想吃什么,自己动手。”沐元澈神采飞扬,洋溢的笑脸有如三春艳阳,他把沈妍拉过来,冲她眨了眨眼,递给她一杯葡萄酒。
沈妍接过葡萄酒,一口饮尽,坐到沐元澈身边,抢过他手中的鸡腿,又拿了两块鹿肉,大口嘶咬,用力咀嚼,吃得满嘴流油,连话都顾不上说了。
自项云环成亲前日,得知徐慕轩纳贵妾之事,退亲提到日程上,又领教了徐家的无耻条件。她食不甘味,夜不成眠,强撑一口气,人却憔悴了很多。
时至今日,亲事仍没退成,又跟徐慕轩彻底翻脸,她更加堵心窝心。可在门外听到歌声,进来又被此情此景感染,她忧愁散去,只想大吃一顿,宿醉一场。
“别吃那么急,没人跟你抢,我们昨天打到的猎物就够你吃一个月了。”沐元澈嘴上这么说,仍不停往沈妍手里塞鸡腿、鸭翅,最后干脆塞给她一只羊腿。
沈妍抱着沉甸甸的羊腿,抛给沐元澈一连串的白眼,很赏脸地啃了几口,又还给他,咂着嘴说:“太辣了,要是涂一层黄酱再烤,味道更好。”
“先喝一口茶解解辣味。”沐元澈给了倒了一杯茶,又让侍从去拿黄酱。
“沈妹妹,尝尝这个。”四皇子递给她一块烤得酥软绵香的红薯。
“多谢。”沈妍接过红薯,很烫,不敢大口吃,一点一点撕下来放到嘴里。
沐元澈喜滋滋看着沈妍吃红薯,只要一见她吃速放慢,沐元澈就知道她快要咽住了,赶紧给她递上一杯茶。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周到细致的照顾,令沈妍很感动。沈妍不吝啬自己的笑脸,不时冲他眨眼,而在别人看来,这就是眉来眼去。
“美人,尝尝我们西魏的美酒。”左占递给沈妍一杯辛辣烈香的白酒。
“妍儿,不要喝,那酒太辣。”沐元澈护住沈妍,接过左占的酒,一口饮尽。
沈妍很纳闷,左点和沐元澈曾在战场上生死交锋,两人本应该是死敌。可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倒象是久逢知己千杯少,这也许是就是男人的世界,她不懂。
“刚才那首歌是谁主唱的?”沈妍很喜欢听别人唱《爱江山更爱美人》。
“那还用问?悲壮激昂、旷世经绝的曲调当然来自花朝国。”左占冲水萧藤举了举酒杯,又重新倒了一杯白酒,饶有意味的眼神落到沈妍身上。
沈妍认识左占时间不短,刚与他接触,左占给她的感觉阴柔冰冷,就象隐藏很深的毒蛇。可现在看来,左占好象换了一个人,个性开朗阳光了许多。
“这杯酒我可以喝,但我有一个条件。”沈妍接过白酒,凑到嘴边。
“妍儿,那酒很烈,你会喝醉的,还是喝葡萄酒吧!这酒……”
左占皱眉,打断沐元澈喋喋不休地劝说,问沈妍,“什么条件?”
沈妍指了指左占,说:“你来舞剑,水公子唱歌,我来喝酒。”
“沈妹妹,这是不是太唐突了?毕竟……”四皇子和沐元澈私交很好,性情却大不相同,他讲究礼教规矩,何况左占和水萧藤又都是大秦朝廷的贵客。
水萧藤忙说:“没事没事,今天我妹妹不在,要是她在,这里的人都会被她拉起来唱歌跳舞,舞剑唱歌已经很文雅了。我们花朝国的开国总统常说女子比男子更聪明,拘得太紧反而会埋没了她们的聪明才智,象沈姑娘这样就很好。”
四皇子放松一笑,说:“二位不介意最好,你们唱歌舞剑,我也喝酒。”
“我呢?”沐元澈搬过酒坛,给众人倒酒。
沈妍碰了碰沐元澈,低声说:“我的丫头在太学门口,你让人把她们接过来。”
“好,我这就让人过去。”沐元澈点点头,叫来一个侍从吩咐了几句。
歌声响起,银剑出鞘,左占和水萧藤配合得景然有序。沐元澈是闲不住的性子,而且今天兴致很高,就拿出一只竹笛,附和水萧藤的歌声。
这样一来,喝酒的人只剩了四皇子和沈妍,四皇子自觉性很高,沈妍每次喝一口就想把酒倒掉,而恰在这时候,她都会看到左占那剜人的目光。
“我叫左琨,十五岁,请多关照。”西魏的皇长子坐到沈妍身边,通红的火光映红了他稍显苍黄的脸,他稚嫩的脸庞浮现腼腆的笑容,更具喜感。
“你比我弟弟年长一岁,改天介绍你们认识,你烦闷时可以找他玩。”
“好啊!等我病好了,我也到太学读书。”左琨不善言谈,但很快就跟沈妍熟悉了,约好让沈妍替他看病,而他帮沈妍偷偷倒掉了几杯酒,做为回报。
即使左琨帮她倒掉了几杯酒,沈妍也喝了很多,酡颜微薰、醉眼迷离。人在似醉未醉时,兴致更高,不知是谁一句话,竟然让沈妍和沐元澈斗起了酒。沐元澈怕沈妍醉酒伤身,他喝三杯,才让沈妍喝一杯,而沈妍还是先醉为敬了。
白芷和黄芪进来,看到房里的情景,吓呆了,连身上的雪花都顾不上打扫了。
沈妍喝醉了,手里握着一只空杯,嘴上叨着一个鸡腿,说什么也不松开。沐元澈要抱她去休息,正好白芷和黄芪进来,他就把沈妍交给了她们。
一个婆子引路,一个婆子背上沈妍,两丫头护卫,把沈妍送到后院的客房休息。客房收拾得很干净,铺盖全新,点着几个碳盆,屋里很暖和。
白芷连哄带劝外加抢,才从沈妍手里拿出酒杯,从她嘴里拨出鸡腿。沈妍没有酒杯和鸡腿,嘴里喃喃有声,又开始嘤嘤哭泣,听得白芷连声长叹。鸡腿和酒杯都是寻常物,这恰是沈妍能把握住的东西,她不想放手,可又由不得她。
婆子给白芷和黄芪拿来一盘烤肉,一盘果蔬,还有一壶葡萄酒,一壶茶,又给她们找来铺盖和汤婆子及碳盆,让她们在客房的外间吃喝休息。
夜幕降临,雪花依旧纷飞,天气更加阴寒,而前院的欢歌笑语更加激昂。
一觉醒来,沈妍头痛欲裂,她按揉头上几处大穴,缓解疼痛。回忆酒醉时的情景,她不禁摇头一笑,忽然觉得那时候的沐元澈很可爱,难道是她喝醉了?
天蒙蒙放亮,沈妍下床活动了一会儿,排泄、洗漱、喝茶,吃了一碗养胃的清粥,又爬到床上,继续睡觉,反正这些日子她也没正事可做。直到丫头把她从睡梦中叫醒,说沐元澈来看她了,她才赶紧起床收拾,而这时天已过午。
“昨天是不是醉得很彻底、很痛快?”沐元澈见面问候都与别人不同。
“是呀!我活了几十年,第一次感觉自己还能放纵得痛快淋漓。”
前世,沈妍被相恋八年的男友抛弃,成了狗血怨妇。她是好强之人,不愿意看到男友同情的目光,又怕小三笑话她,才硬撑一口气,在人前强作笑颜。正因为她放不开,也不敢放纵,整整两年,才走出失恋的阴影,可谓过程漫长。
这一世,她认识徐慕轩也有八年了,两人虽说交结不多,也有一定的感情基础。退亲提到日程上,可等于她失恋了,而且比她的前世更增加了诸多纠缠。
就在醉酒的那一瞬间,她就感觉自己走出来了,昨日的愁情烦事似乎都已消失不见。这要感谢沐元澈,一个肯宠她、溺她,陪她醉、陪她放纵的男人。
“你还在说醉话,几十年?你活了有几十年吗?”沐元澈坐下来,冲她微微一笑,很真诚地说:“以后不管有什么烦心事,都不要憋在心里,我不可能事事都帮你解决。但可以陪你喝酒欢乐,让你忘掉忧愁,能忘记的事就不值得烦心。”
沈妍很感动,微笑点头,低声说:“谢谢你。”
“跟我不要客气,忘记你昨晚叫我什么了吗?”沐元澈的手指划过沈妍的秀发,又说:“我让下人准备了清粥小菜,等你吃完饭,我带你到花园里走走。花园里梅花开得正艳,我们踏雪寻梅,还可以带上酒,我也正好有事跟你说。”
沈妍刚要问话,沐元澈弹了弹手指,抛给她一个夸张的笑脸,就出去了。沈妍掐着头,努力回忆她昨天管沐元澈叫了什么,可总也想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婆子端来了一碗清粥,六样清香可口的小菜和几块点心,请沈妍用饭。她吃完饭,酒也全醒了,呼了几口寒凉的空气,身体顿觉舒爽轻松。
雪已经停了,天地间一片苍茫,一轮红日低悬在灰蒙蒙的天空,光芒微弱。
沐元澈身穿一件纯黑色织金羽皮毛大氅,桔黄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泛起缕缕金色的光晕。白雪映衬,金光微渺,为他俊美无俦的脸更添朦胧飘逸。
看到沈妍走过来,他温和一笑,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身体也靠过来。沈妍躲避了一下,没能抽出手,只与他的身体保持了一尺的距离。
后花园不大,主要栽种了青松和梅树,此时正青松苍翠、梅花盛开。满树梅花开得绚烂缤纷,晶莹的冰雪覆盖枝头,与青松交映,更添傲寒的韵味。
“你在花亭等我,我去摘几枝梅花。”
“先别摘,你不是有事和我说吗?说完之后,等我走的时候再摘。”沈妍仰头望梅,伸手接住飞落的雪花,忽然想起一件事,问:“这座宅院是你的吗?”
沐元澈接了几朵落花,洒在沈妍斗篷上,点头说:“听说项云谦想外面置宅院,我也买了一套,把我藏的银子都花光了,这是我的私产,我娘都不知道。”
沈妍掩嘴一笑,“这座宅子不错,装饰修缮不错,又种了那么多梅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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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御亲王的别苑,叫梅园,他修缮好没多长时间,就去了南疆。”沐元澈领沈妍朝后门走去,“你打开后门看看,肯定会给你一个惊喜。”
难道后门有座金山?那可发大财了,这是沈妍潜意识的反映。她试探着打开后门,一声惊呼,原来这座宅院的后门斜对着逸风居,以前她还真没注意过。
沐元澈不知道她把逸风居过户到了沈蕴名下,还以为与她的宅院前后相邻呢。这样也好,有机会把沐元澈这套宅院据为己有,就可以跟沈蕴做邻居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事?”沈妍差开话题,恰到好处地掩示了自己的贪念。
“前些日子查案遇到左占,他也在查当年沐家被灭族的事。”
沈妍一怔,问:“他为什么要查沐家被害的事?”
“当年,西魏摄政王左天佑参与陷害沐家,沐家冤案的假证很可能是他一手制造的。左占的生母是个歌妓,他刚出生,左天佑就杀了他的生母,把他抱到飞狐营,与飞狐营收留的孤儿一样接受训练。若不是被政敌逼得下不来台,左天佑不会认下他,并封为世子。即使认下了他,也常骂他身份低贱,不配流左氏皇族的血。我想,左占肯定痛恨左天佑,他查当年的事,是想让左天佑栽跟斗。”
沐元澈停顿片刻,又说:“平蓉死了,她查到的消息都被人劫走了,我和左占都晚了一步,扑了空。前些天,平芙也被人杀了,他的父母哥哥也死了。平芙很狡猾,她把她查到的消息分成了三份,只有一份带在自己身上,被杀她的人拿走了。还有一份藏在她母亲怀中,杀他们的人没来得及取走,我拿到了,另外一份不知去向。平芙把消息都打乱了,只拿到其中之一,根本推断不出结果。”
沈妍听说平蓉、平芙、平安、平大夫和王氏全死了,心里一阵发堵。虽然他们与她之间有很深的闲隙,得知他们的死讯,还是忍不住悲叹他们的命运。
“是不是找到其中两份消息,就能推断了?”沈妍问得很小心。
沐元澈点点头,“杀他们的人拿走了其中一份消息,我手里有一份,另一份不知被平芙藏到了哪里。这些日子,我和左占偷偷摸摸把武烈侯府翻遍了,也一无所获。平芙比平蓉聪明,她的消息没留在武烈侯府,我们都查不到。”
沈妍心里一颤,忽然想到一个人,平芙的消息很可能藏在那个人手里。但她怕给那人惹来性命麻烦,不敢说,随口糊弄几句,宽慰沐元澈。
“慢慢查,沐家沉冤这么多年,查案子也不能急,还是以自己的安全为重。”
沐元澈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和轩儿退亲的事怎么样了?”
沈妍心中憋起了一口恶气,想一吐而后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她伪造血书,给平氏争取身份的事都告诉了沐元澈,听得沐元澈皱眉摇头。
“妍儿,别把这些烦事放在心上,我帮你想想办法。”
“不会,我也想开了,拖着吧!拖上十年八载,谁也别成亲,我还有自由呢。”
正如汪仪凤所说,不退亲,两人都不能成亲,吃亏的是女子。徐慕轩可以纳妾,甚至娶平妻、收丫头,而她不可以。可这样对她也并非全无益处,她不用嫁人,就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说不定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沐元澈细细宽慰沈妍,之后,又送她们主仆去了逸风苑。从逸风苑回来,他沉思了半晌,心中有了主意,叫来几名贴身亲随仔细吩咐一番,让他们分头行事。
这件事要是做成了,由不得徐家不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