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徒弟岂可人云亦云,他们要了解的人和事,而应是自己的看法,但不能是他人的看法。
吕连城道:“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人言,万事用心看,而不是只靠眼睛和耳朵,因为有时候你看到的是伪装,听到的是谎言。”
锦毛鹰面露愧色,听吕连城说这些话,看来吕连城非但不喜欢慕容宝钗,似乎还生了厌倦之意。
吕连城又问:“我醉那日,可拉着她的手,当她是你陈姨?”
锦毛鹰摇头,“师父扒在床上满是痛色,不曾拉她的手。”
吕连城越发肯定,他根本就没有碰慕容宝钗。
所谓的怀有他的孩子,想来也是骗人的谎话。
得到了证实,吕连城连最后半分对慕容宝钗的敬重也没有了。
陈湘如是那样的真实,从不曾与他耍过什么心眼,如果说用计,那也是他们联手算计别人。
可这个女人,居然骗他不说,还说是他轻薄了她。
若是拿他当个糊涂男人便罢,他活了二十多年,自己是什么性子还不比旁人了解。
他醉后,就是一滩烂泥,以他早前的剑客身份,尤其是睡着和醉后,对任何人都抱有戒备,他不打对方就是好的,怎会拿她当陈湘如拉着手。
想到这里,吕连城蓦地忆起,有两回他在月下舞剑,陈湘如对月抚琴,就在她给他擦汗之时,他曾道:“月亮,若是我醉了,你就离我远些。”
陈湘如好奇地问:“为什么?”
他勾唇笑道:“早前我是一个剑客,一旦睡着或醉了。总会防备,我怕误伤了你。”
这样的他,虽然醉着,但对靠近的人也是高度防备。
锦毛鹰听吕连城说完话,颇有些受教的模样,道:“师父,我们真要等燕国公登基为帝后再离开范阳么?我都有些想大师兄和小师妹了。”
“既来之。则安之。”吕连城吐完几个字。翻身上了马背,还没等走,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个熟悉而带着气势汹汹的声音:“吕连城。你这个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奔出府门的却是一袭暗云棕缎的慕容宽,脸上怒火丛生,大踏步而来。嘴里骂骂咧咧,“你别走!今儿有些话我们得说明白了。”
吕连城没走。来到范阳,他最多的就是时间,此刻像挺着笔直的腰身,如燕国公府门前的石狮一般伫立不动。冷冷地扫过慕容宽的脸。
慕容宽想:就是这么一个冰人,就让他四妹动了心,还非他不嫁。
刚才。他看到慕容宝钗立在路边抹泪,问了小菡才知道吕连城这混账说了那等不负责任的话。他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身为兄长不护着自家妹妹还算是人么?
不由得细想,慕容宽立马就追了出来,还好,吕连城竟没走远。
吕连城冷声道:“要打架么?”
他最不怕的就是打架,别人一对一,就是再来十个慕容宽,对他来说也是应付自如。
“你……”慕容宽支吾了一声,道:“今儿就与我到会客厅去,你与我四妹妹的事,得好好说道说道,我四妹妹哪里不好,你竟要她为妾?
吕连城道:“我已与主公说过此事。”
“可我父亲知道你轻薄四妹的事么?”慕容宽没想和他打架,就说道理,无论如何也要吕连城娶慕容宝钗,唯有这样,才算是圆满的,他走向前就要拉吕连城。
吕连城微蹙了眉,“别扯坏我的袍子。”
这神色,仿佛一个慕容宝钗远不及他身漂亮的衣袍来得有价值,只因这衣袍是陈湘如亲手给他缝的。
慕容宽气急:“扯坏了,我赔你十件。”
“便是一百件也比不得我身上这件,你能让月亮给我再缝一件么。”
所有人都知道陈月亮惨死范阳的事,慕容宽再有本事,也不能让一个死人起来缝衣袍。“好,我不扯你,你跟我走,我们这就找刘先生等人评理。”
吕连城扬着头:“早前在那边已经说得很明白,不用再议。”
“你不去也得去,你若不去,便是王八羔子!”慕容宽明知打不过他,只能说恶毒话激他,“还是怕娶我四妹妹?吕连城,可别让我少瞧了你。”
他又微皱了一下眉头,原是表明过心迹的,可这慕容宝钗居然和他拗上了,非要逼他娶她不成,他就算在大漠,也没遇见过这样的女子。
“我随你走一趟,回头,可别怪我没给你面子。”
慕容宽领着吕连城进了东府会客厅。
这前后也没多长时间,大厅上除了慕容景、刘伯良便只余几个收拾碗碟的下人。
刘伯良摇着羽扇,一如既往的笑脸微微:“飞将军,我给你挑的吉日你可瞧过,选中了哪日?”
他已经说过,不会娶旁人。
慕容景一脸肃色地端坐其间,闹得人尽皆知的婚约,总不能说罢就罢了,“飞将军,你不喜欢我家宝钗?还是对老夫做你的岳父不满?”
这话怎么说的?他不愿娶慕容宝钗,倒成对慕容景不满了。
吕连城抱拳道:“主公知道,我心有所属。”
刘伯良“唉……”了一声,伸手轻拍着吕连城的肩,“飞将军,陈小姐没了,她这一去,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大男儿何患无妻,四小姐是真心待你,我看你就不必推辞,四小姐才貌兼备,又知书达理,她可是我家主公最疼爱的女儿。”
“四小姐虽好,可我吕连城心里唯月亮一人。”
慕容宽此刻急了,忙道:“我四妹配你不好么?你竟要如此拒她。”
吕连城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难不成还逼他娶妻不成。
慕容景有些头疼地坐起身,“刘先生。这事就交给你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去歇下。”
一句话,他是看中吕连城了。
吕连城不仅有勇,更有谋,算是智勇双全的武将,在燕军众多武将里。如果吕连城说是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吕连城很得慕容景的喜爱。
刘伯良又看了眼慕容宽,想一个唱红脸、一个扮白脸,唱出双簧。好说服吕连城。
偏,慕容宽也觉得这是个难办的事,刘伯良不是军师么,又是他保媒。这事儿怎么看交给刘伯良才是最好的。
慕容宽抱拳道:“军师在,我告辞!”一扭头走了。
“连城。你、我相识已久,陈小姐仙逝数月,这结为夫妻还有个守节一说,你们不过是订亲而已。做主公的女婿有甚不好?再说,四小姐是出名的贤惠、温顺,你们可谓是天作地合的一对……”
吕连城不为所动。依旧板着脸,“我心里只有月亮。”
刘伯良又与他分析道:“你是大将军。倘若再做了主公的东床驸马,这可谓光宗耀祖。”
天下的女子再多,终不是他喜欢的那人。
吕连城冷冷地道:“我有月亮了。”
那是他心中的月亮,也是他情感里的月亮。
他不贪心,只要陈湘如一人足矣。
就算是现在,他亦坚信,陈湘如没死。
刘伯良围着吕连城说了大半日,可吕连城就是油盐不进,一句话:除了陈湘如他不会娶任何人。
刘伯良又说人都死了,你总得成亲。 ●тtkan●¢Ο
吕连城道:到那时再说。
就算是战场上的真刀真枪,也没今日刘伯良今儿这差事难办,耗尽了唇舌,吕连城就是不松口、不点头,总之他不乐意娶慕容宝钗。
刘伯良没辙,只得放吕连城回府。
他人一走,刘伯良坐在一边琢磨起来,他劝不过,但他可以请另一个人出面:乌兰。
对,乌兰是吕连城的亲姑母。
次日刘伯良令人请了乌兰来刘府小坐。
乌兰坐在一边,用显得颇是生硬的汉话道:“刘先生有话快说。”
刘伯良笑了一下,摇着羽扇,“乌兰大祭师,在下备了份厚礼。”拊掌一拍,立有左右捧出一只精美的匣子,启开匣盒,里面却是满满一盒的珠宝。
乌兰的眸子一闪,她虽是祭师可不是神仙,就要伸手去接,那下人却巧妙地避开了。
刘伯良诡异一笑:“还得请大祭师帮在下一个忙,我家主公欲招飞将军为驸马,可飞将军可不想尚公主,唉……不知大祭师可能说服飞将军。”
原是有事要她帮忙,乌兰笑了一声,“就这么一盒珠宝,就想让我劝他娶公主?是不是也太少了些。”
这里正说话,只见屋中的屏风后走出一人,依然是慕容宽,手里也有一只盒子,往她面前一放,“只要大祭师办成,这盒珠宝也是你的。”
慕容宽这般热心,他亦有自己的打算。
吕连城的武艺、才学、智谋,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他将自己的嫡亲妹子嫁给吕连城,这无疑是加重自己的赌注。
大公子慕容寰被崇德帝所杀,他慕容宽就是长子,虽然慕容宸是世子,在慕容景登基之后,他这个长子也可以角逐燕国太子之位。
若慕容宝钗嫁了吕连城,这也在无形中成为慕容宽的一个支柱,慕容景看重慕容宽,就是慕容宸也引吕连城为朋友。
吕连城除了那油盐不进的性子,打仗没话说,够勇猛,且脑子好使,还熟读兵法战术。
乌兰瞥了一眼,不是定要帮忙,而是这两盒子的珠宝价值不菲,若带回大漠,可以给族人买更多的粮食、布匹,着实是一个大诱惑。
她不由得道:“我们鹰族最讲信用。”接过慕容宽的盒子就要起身,伸手去取刘府下人的珠宝匣。
下人看着刘伯良,刘伯良微微点头,下人方才将珠宝匣递给了乌兰。
待乌兰走远,慕容宽方道:“军师,她真能办成?”
“她比我们都了解飞将军的为人性子。”
就等着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