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妾?纳就纳罢,儿子眼看二十岁了,是得在屋里弄个人来收收他的心了。温老爷子痛快地继续点头,只随意问了句:“你想纳哪一个?”
“就是爹您做主从外头新买来的一个丫头,叫做诗情的。爹的眼光儿子最为放心,因此才想纳她。”温大少哄死人不偿命地道。
温老爷一听这话更加放心,再三点着头:“就这样罢,待柳姑娘回去了再给你办桌席面正式收了那丫头,先让她做个通房罢。”
温大少很想开心地给温老爷子一个熊抱,但若真那么做的话,温老爷子会让熊去抱他。于是温大少心情大畅地从书房出来,一路哼着小曲儿,满脑子都在想着回去怎么把诗情哄得肯做他的房里人。
路上只顾着高兴,一眼没瞅好便同花架子后面转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见竟是四姨娘秦氏。秦氏后退了两步,粉面含羞地低下头去:“原来是大少爷,对不住,可撞疼了?”
温大少也向后退了两步,礼貌且疏远地笑道:“是我撞疼了姨娘才是,还望姨娘莫怪。”
秦氏抬起一双翦水双眸望向温大少,浅浅一笑:“要说撞疼了……还真是有些疼,”说着轻轻揉着自己光洁玉润的前额,“大少爷且帮我看看,可泛了红了?”
温大少飞快地瞟了一眼,笑道:“还好,没有红。姨娘若无事,请恕如风先行一步了。”
秦氏闻言眼中多了几许哀怨,嘴上仍浅笑道:“大少爷倒是忙得很,只不知前儿那件事要几时谢我?”
秦氏指的自然是替柴嬷嬷求情一事,温大少无奈,只得笑着道:“不知姨娘想要如风怎么答谢?”
秦氏垂下长长睫毛略微想了一想,复又抬起眼来巧笑倩兮:“我不过是同大少爷开个玩笑罢了,大少爷居然还当了真。倘若大少爷真想谢我……下个月是我的生辰,到时大少爷送我个玛瑙镯子也就是了。”
玛瑙镯子在温府这样的人家来说并不值什么,秦氏这么说不过是卖了个乖,既不显得自己贪心,又可让温大少轻易还得了这个人情儿。
温大少连忙道说没问题,便想告辞离去,却见秦氏一双秋水眸子粼粼地望住他,慢慢地伸出纤纤玉手去,语声轻甜地道:“大少爷……不量量我这腕子的粗细么?”
温大少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不动声色地笑道:“倒是不必,届时我叫丫头去姨娘那里要个镯子拿到外面比对着买就是了。如风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秦氏收回手来,垂下眸子轻轻地道了一声:“大少爷比我还年长两岁,叫姨娘实在是听着别扭呢……”
这话中暗示之意已经相当露骨了,温大少只作未听出来,笑了笑便拱手告辞,半刻也不敢停留地大步离去。四姨娘望着温大少的背影痴立了片刻,带着满腔落寞转身回了海棠院,两人自始至终都未能发现,在距花架子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一双眼睛将方才所有之事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温大少回到白梅院的时候,诗情那厢早已把那本《蕉窗春情》塞进了怀中。如今温大少一见诗情便如蜜蜂见了花儿,又想载歌载舞又想围着人家打转转。情人眼里出西施,现在的诗情在温大少眼中是怎么看怎么好,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缺点,直让温大少立时就想把诗情搂在怀里好生揉捏一番……咳,谁揉捏谁也还不一定。
诗情发觉这小子一进院门就不怀好意地冲着自己笑,不由眯起眼来盯着他看:这么个混小子到底哪一点好了?心儿跟了他当真可以么?也许自己该找个时间同心儿好生谈上一谈了,若果心儿真的想跟着他……那就把心儿留在这温府好了,说来也总比跟着自己四处冒险要好得许多——只不过!这混小子必须要把心儿当正室娶进门!不,是这辈子只能娶心儿一个当老婆!否则他会让他这辈子都做不了男人!
温大少吊儿啷当地走过来,伸手要勾诗情下巴,被诗情闪开,一挑眉毛道:“你这拈花惹草的性子这辈子还能不能改?”改不好的话他就直接把心儿带走,绝不能留在这小子身边!
温大少闻言连忙道:“能!能啊!拈花惹草,这是怎么说的呢?以前这么着不是为了掩饰么,而今还这么着,却只为了一人……”说着便含情脉脉地望住诗情:诗情这是在试探我么?正好,正可以藉此表明心迹。
只为了一人……莫非这小子所说的就是心儿?诗情心中一动,便又不动声色地问道:“这话骗谁呢?身为这么大一座府宅的大少爷,没有三妻四妾的似乎没法儿跟长辈交待罢?!”
啧啧,果然,果然诗情就是在试探我。温大少心中一喜,这丫头难道也已对我有了心?太好了!郎有情妾有意,这不是水到渠成了么!“妻妾多,不过是为了多子多孙,只要我们多多努力,多生些儿子,还用得着纳那么多妾么?就是老爷子那里必也没什么话说的。”温大少坏笑着冲诗情挤挤眼睛。
诗情的心思只放在纳不纳妾的问题上,因而便忽略了温大少话中的“我们”这个词。既然这小子有这份诚意……那,好罢。诗情暗暗叹了口气,只差心儿那里了,看看她的意思,只要她点头,自己也没什么话说了。
见诗情没再言语,温大少知道这丫头放心了,不由欣喜,一伸胳膊便搂了上去,低声笑道:“诗情,既然你也没意见,那我们……”
诗情一皱眉头:这臭小子怎么这么缠人?既然答应对心儿一心一意了,为何还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
没等他准备好好教训这小子,那厢便听得帘子响,却见是画意陪同着柳姑娘正从房里出来,一见两人这厢搂抱在一起的情形,画意也好柳姑娘也罢,两条娇躯齐齐一震。
明月夜这死家伙!这会子同温大少在院子里闹腾什么呢!被柳姑娘看见又是一番麻烦!画意一对大眼睛瞪向诗情。
柳姑娘那里却是芳心尽碎:这、这个温大少爷……他居然在院子里就同丫头搂搂抱抱,这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诗情不理画意对他使的眼色:反正这柳姑娘对温大混小子还没死心,这回正好,让她知难而退罢。
温大少也没理会柳姑娘委屈幽怨的目光:反正你我不可能成配,不如正好藉此让你死心。
四个人四种心情,相互瞪了一阵,画意没法,只得轻咳了一声:“少爷,柳姑娘等您许久了。”
“妹妹找我可有事么?”温大少那条胳膊仍搭在诗情的肩上,吊儿啷当地冲着柳姑娘笑。
“大哥哥……”柳姑娘泫然欲泣,终究还是强强忍住,至于自己嘴中说了些什么已是毫无知觉,胡乱应付了两句便匆匆告辞奔出了白梅院。
她这么的喜欢他,她这么的喜欢他啊!他怎么能如此伤她呢?柳姑娘奔至一株老槐树下掩面抽噎。
温二少爷远远地看见柳姑娘从白梅院里奔出来,心中恨得无可不可,正暗暗骂着,却又见那柳姑娘不知为何跑到了树下哭泣起来,心中转了转念头,大步过去,只做偶遇般地上前招呼:“妹妹好……咦?妹妹,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说来给二哥哥听听,二哥哥给你做主……”
话还未说完,却见柳姑娘理也不理,径直掩着面孔转身去了。温二少一时恼羞成怒,把一股狂潮般地恨意全都扔在了温大少的头上:是他,就是他!若不是他,柳姑娘也不能如此对自己!不管什么,一切都是因为有他!
温二少咬着牙转身去了二姨娘高氏的院子,高氏因上次的搜院事件被温老爷罚禁足,十天内不许迈出自己院子半步,如今也正恨着温大少,母子两个凑到一处合计了许久,终究也没能想出个最快最狠地扳倒温大少的法子。
柴嬷嬷在柴房关了几日,人已憔悴了大半。这日夜里正呆呆地望着天窗口的树影出神,忽听得柴房门响,以为是老爷叫人来放了自己,连忙扭头看过去,却见门开处进来的只是个丫头,手里也没打着灯笼,倒是提了个食盒,只能藉着窗口洒进来的月光看清大致脸面,竟有些眼熟,想了一阵才有些惊慌地记起这个丫头正是那日被她私刑加身的温大少院里的丫头,一时有些害怕,慌忙向后缩着身子。
这丫头轻轻将门在身后关上,几步过来蹲在了面前,脸上带着笑,轻声说道:“嬷嬷莫怕,小婢是来给嬷嬷送吃食的。”
“你……”柴嬷嬷有些糊涂了,她瞟了那食盒两眼,心道里面会不会放了毒药什么的。
丫头看透了柴嬷嬷的心思,边笑着边将食盒打开,见里面只是两个馒头一只鸡,还有一盅汤,一一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盘膝坐下,捏了一小块儿馒头,撕了一条鸡肉,放在小嘴儿里嚼咽了,又端过汤来喝了两口,冲着柴嬷嬷一笑:“嬷嬷放心吃,这是大少爷赏的。”
大少爷?柴嬷嬷想起那日在厅上大少爷眼睛里怜悯的目光来,终于因腹中实在太饿而放下了戒心,拿起个馒头慢慢嚼咽起来。
这丫头耐心好得很,只管笑眯眯地看着柴嬷嬷一点点吃完,不急也不催。柴嬷嬷吃饱肚子,最后擦擦嘴道:“说罢,你来此目的究竟何在?”
丫头笑起来,边收拾边道:“小婢来此是奉了大少爷之令——原本小婢是不愿来的,嬷嬷给小婢的教训小婢现在可还记得一清二楚呢,只不过谁叫小婢是个下人呢,一切都得听主子的命令不是?大少爷说了,嬷嬷曾经伺候过少爷的生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嬷嬷也是身不由己——同小婢一样也只是下人,也只能听从主子之令,因此大少爷并不怪罪嬷嬷。”说至此处冲着柴嬷嬷一笑,“少爷让小婢深夜来此,只是让小婢问嬷嬷一句话:嬷嬷今后打算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