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司倾国肩头的耳道神咿咿呀呀的怒吼,小脸一皱,极是严肃的样子,像一只小耗子在愤怒大叫,它拿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画笔,猛然提笔一挥,便见长安城中突然浮现了一面壁画的虚影。
那是无数红莲绽放的长安城。
这副画好的长安壁画,与现实的长安重合,化为在关中大地之上缓缓摊开的巨幅画卷……
远处,正在与魔军鏖战的吴道子突然拈须一笑,小小的借助了那壁画之威,无数鬼怪扑出,撕碎了他面前的数十个魔头。
倾覆而下的天师法印,压着妙空,印在了那壁画之上。将无间白骨魔龙粉碎,再次断绝了魔龙的一重变化,一条性命,此时只剩下神魂一变的魔龙之影,被天师印——烙印在了壁画之中。
仅剩下一缕魂念,正在疯狂逃窜的妙空,绝望的看见在壁画尽头屹立,甚至挡住了整幅壁画的身影——无数红莲盛开,铺满了地狱,无尽红莲又化为点点业火,凝聚了一朵更大的业火红莲。那业火红莲之中,一尊三头八臂的魔影,赫然托起了八件法器。
妙空的魂念,被打入地狱经变图中,坠入地狱。
同时也落入了那魔神的掌中……
他只看了一眼,就绝望哀嚎了起来:“是你!”
…………
钱晨微微一笑,他与李林甫已经战到了极致,雷光缠绕他双手之间,犹如天罚,每一击都打出了近乎天府雷的雷法,雷光迸裂,将周围靠近的魔头,拦腰斩断,无数魔血飘洒,尸块飞射。
足下魔血汇聚成了血海……
这一刻,钱晨踏着脚下血海的身影,赫然与那壁画中的魔影重合。
钱晨以掌为刀,扯出了一道纯粹的紫霄神雷,灿若长虹,纵横百丈,恐怖的雷音波动在长安城外回荡,滚滚的雷潮震动的站在城墙上,都能感觉到脚下在颤抖。
黑巫教的番僧怒吼一声,用尽全力,反手打出了一枚魔光笼罩的大手印。
无数九幽魔气汇聚的手印,向着雷光汹涌而去,然而两者相撞后,却又消无声息。雷光消弭了魔气,其力量虽然衰减,但对于魔气的克制和那股凛然之意,则更加凌厉,杀伤力竟然不减反增,劈向李林甫和那番僧。
番僧触及雷光,浑身剧震,雷光在他体内炸开,听到骨骼碎裂的几声响。
他半边身体几乎粉碎一般的喷出血光,让他惨叫一声,越发凶狂,借助番僧挡住了雷光大半威力的李林甫,这才拍出大天魔碑,粉碎了强弩之末的雷光,将钱晨砸入了城墙中。
半边城墙赫然坍塌,凹陷了一个数十丈的巨坑,钱晨吐出一口淡金色的血液。虽然肉身已经重伤,但却很快在恢复——这并非什么好事,钱晨的肉身,根本没有这么强大,这只能说明肉身封神的弊端正在显现。
神力,正在神化钱晨的身躯。
随着神力的不断涌入,契合,神道根基也在侵蚀钱晨的道基,若是再拖延几刻,只怕这神赦真符,也挡不住肉身、元神的神化——这对于神灵来说,乃是上古神道,众神趋之若鹜的东西。
多少神祇追求肉身封神,就是为了这一功果。
但对于早就立下道心,追求逍遥自在,不坠本心的钱晨来说,为了众生祈愿,运转天道,代表着责任的神道,却是与他本心违背的追求。
魔道并非我所向,神道也不为我取!我这一生,只向仙道而求……
钱晨扼住了神都大阵不断涌入神箓中的愿力,再次一口金血喷了出来,断绝了长安大阵的支持,他正在好转的伤势骤然恶化,李林甫冷声而笑……
怀中的天魔舍利,还在不断跃动,传来其中掌控一切,反掌之间统御九幽,凌驾魔道的无上力量。
背后的神都大阵,众生的祈愿,昔年那一梦之中无数长安百姓的不甘怒吼,绝望哭喊,叩问钱晨道心,乃至萌发至钱晨本心,希望守护他们的念头。这一念头,牵动着无数愿力,仿佛有无数人在祈求,在呼喊,在祷告——守护,守护,守护众生,守护这片天地!
神箓在颤抖,纯青的色泽,竟然又染上了一丝金色。
太上天魔!
三坛海会!
神,魔的力量,如威如狱。
李林甫此时还在凄厉狂笑:“上头有人又怎么样?临场封神又如何?你的这一切依仗,不都被我一一粉碎了?这才是大势……你头上有道门,我也有九幽魔界撑腰……”
“正邪各领风骚数百年,此起彼伏,从来没有什么正道永昌,邪不胜正!”
“今日的魔劫……就是天命!”
…………
“这难道就是天命?”
妙空绝望的看着钱晨留在的地狱经变图中的魔影,举起了手中的天魔化血神刀,此时天边的紫霄神雷横空,天魔化血的诡异变化,紫霄神雷的暴烈霸道之势,在这一刻,气息交织……
…………
“从来就没有什么天命!”钱晨平静的看着李林甫,他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斩断了神、魔的诱惑——
“我的依仗,从来不是坠入魔道的无穷力量和继承神道的天地同力。”
“这一次,在面对绝路之时,我选择——相信同伴!”
…………
魔影的一刀,终于斩断了妙空最后一点生机,赵景公寺庙的地狱经变图壁画之上,永远留下了一尊少年神魔骑在魔龙之上,挥剑斩断其首的影子。
送宝童子妙空,终于最后一次,给天魔舍利所化的魔道身,送去了一尊魔龙坐骑。
一只盘在臂上,被乾坤圈勒住,混天绫捆缚的魔龙。
“难怪我们那么有孽缘……我原来以为是宿命之敌的剧本,没想到居然是哪吒脑海!”待到钱晨发现天魔舍利的变化之时,如此深深感慨道:“原来,你就是我的敖丙吗?”
…………
燕殊拾起妙空死后,从魔龙口中跌落在朱雀大街上的上清珠,灵珠之中无数乳白色的仙气氤氲,化为终南楼观,化为太上骑牛西行,化为紫气冲霄三万里的一幕一幕。高力士笑呵呵的走出缓缓打开的朱雀门,叉手道:“多亏几位道门英杰倾力相助,才能铲除这蛊惑太子,暗算陛下的魔头。”
“如今除魔事毕,上清珠实在干系重大,是不是……”
他笑得毫无杀气,眉眼弯弯,带着几分讨好的搓了搓手指。
燕殊和宁青宸,司倾国对视一眼,突然一齐笑了起来,燕殊转头道:“容我借用片刻,再还给你们!”
说罢,燕殊便张手打出上清珠,朝着长安大阵所化的道尊虚影而去,上清珠如同青色的闪电一般,划过长安上空……高力士大急,惊慌道:“这上清珠,只有陛下和太子能使,你们夺去又有何用?”
“若是擅夺此物,天下正道都不能容你!”
上清珠所化的灵光飞跃数十里,落入了钱晨的手中……
“哈哈哈……”钱晨放声大笑,束在发冠上的头发披散在背后,这一刻,上清珠散发出无数仙气氤氲,汇入他真气之中,钱晨轻易就摘除了神魂中的神箓——正如钱晨所想,这上清珠哪里是什么后天灵宝,为李唐血脉炼制的至宝。
这分明就是一颗八转的外丹而已。
无尽丹气汇聚成一座天上的宫城,有仙人玉女、云鹤绛节之形,摇动于其中。在长安的上空,化为无边仙景……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钱晨越过了大天魔碑,负手向前,这枚象征着仙道功果的八转金丹,加持法力,斩断了神道魔道的动摇之念,这一刻道心无比清澈的钱晨,在浑身法力空空如也,只残留一丝本源,神魂虽然万分疲乏,但却泛着勃勃生机,浑身上下空空荡荡,不残余一丝力量的情况下,借助上清珠,只在一瞬间晋入元神境界,终于能动用本体道尘珠的力量了。
他身形一晃,就来到李林甫的面前,伸手按在这位了大天魔的天灵盖上。
瞬间,便将其元神粉碎……
李林甫的尸体,轰然面前钱晨,跪倒在地。
下一瞬,钱晨跌落元神境界,对道尘珠感应也随之消失,但在上清珠加持下,依旧拥有着元神层次的法力,他一捏拳,那天上白玉京便化为无数雷光滚滚而去,在长安城外群魔之中肆虐。
只是一瞬间,便不知有多少魔头魂飞魄散。
此时,钱晨背后厮杀血战了一天一夜的义军,唐军,才轰然震动,贺知章白发苍苍,浊泪纵横道:“魔劫已定,众将随我杀啊!”无数人喊杀冲出,撕裂了魔军溃败的阵型。
惨烈的一夜,终于落幕,在长庚星高悬东方之时,天边出现一缕微光,随即光芒越来越盛,继而升起一片光明之云。
云中,张果老骑着毛驴,率领无数剑光,祥云,仙鹤,莲花,自天边而来。
大地之上黄烟腾起,铁骑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位儒衫老者,手持铁笔在山河上写下一行行行书,字迹所到之处,无数魔头被笔力震杀。
一口长剑横空而来,将疯狂逃窜的番僧斩杀。
数千铁骑在一名骁将的率领下,朝着破败的长安城门而去,看着城头一张张满是烟尘,血迹的面孔,那唐将大声道:“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已收服潼关,奉命勤王!”
“河东节度副使李光弼已复洛阳!”
神州正道援军,终于从各名山大川,洞天福地而来。各地忠于大唐的节度使,也终于打破潼关来援,将那数十万残余的魔军,团团围在了长安城下……
一场惊破霓裳羽衣曲的魔劫,终于消弭。
朱雀大街上,钱晨拎着玄黄如意,徐徐而来。城楼上,玄帝面色犹带震惊,他低声问左右道:“上清珠难道不是我陇西李氏的传承至宝?为何他一个外人也能用?”
有大臣战战兢兢道:“陛下,那李白他也姓李,莫不是?”
“上清珠乃是镇国之宝,从来只有皇帝和太子能用,就是陛下的兄弟,宁王、隋王都动用不得?就算是旁支宗室,也不可能使得此珠。”又有大臣反驳道。
“莫不是此珠源自道门?因此……”
“不可能……”有出身道门的大臣摇头道:“上清珠乃是陇西李氏世代传承之物。若是道门灵宝,也不曾听闻哪个道门拥有过此珠!”
玄帝盯着钱晨手中的上清珠,神情微微有些凝重,这时候最老的太史令,皱纹都快把眼睛糊住了,他盯着钱晨看了好久,才迟疑道:“据说当年高祖起兵前,其孙降生,有太上道祖亲自垂迹,为他赐福。乃是天命归于李唐的象征,因此为其孙起名为‘承乾’!”
“意为承上天、道祖恩赐之意!”
“太子承乾年幼时,就拜入楼观道圣人门下,他从楼观道取回了一件圣人赐下的灵宝——便是那上清珠!”
“原来如此!”一众大臣先前与魔军厮杀的时候不见踪影,此时倒是都冒了出来,纷纷点头道:“原来上清珠,还是源自道门的灵宝,难怪道门传人能够动用其威!”
老的总是让人怀疑他已经彻底糊涂了的太史令,迟疑片刻,还是颤颤巍巍道:“可是……这人怎么长的和承乾太子一模一样?”
玄帝心头大震,他抬头看向钱晨的背影。钱晨已经恢复了原貌,他玩着手中的上清珠,身影带着少年的纤细,抖去我执刀和有情剑上的血迹,将一刀一剑重新归鞘,此时,他好像也注意到了玄帝的目光,微微侧头,那一个侧脸,分外神秘。
玄帝感觉,那一切仿佛都笼罩在迷雾之中,影影绰绰,看不大清楚。
钱晨摊开手掌,上清珠化为一点灵光遁入虚空,回到了太极宫中……
“师兄……走吧!”宁青宸回头对钱晨道。
看着魔劫散去,城中一片欢庆的氛围,钱晨微微一笑,掌心浮现的那一朵红莲,都生动了几分,司倾国在他身边叹息道:“真好,可惜这不是我们的时代。”
“该走了!”燕殊撑腰道:“这次可算动了我的元气,回去修养三个月都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再留在此界,不知有多少麻烦,师弟,既然妙空已死,我们就尽量早点回归吧!”
“等等……”钱晨笑道:“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做呢!”
“什么事?”
“洗劫左藏库……”钱晨正色道:“若是不取他一点报酬,这次可真就血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