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月回到家,很晚都不能入睡,脑子里浮现的,总是李满枝那双盯着她的眼光。
米月是侦探,也是女人,就算她不是侦探,作为一个女人,米月也不难看懂李满枝的那种眼光,是挑战的眼光吗?有可能,在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中,她们是对手,虽然李满枝可以说是米月的阶下囚,米月从李满枝的眼光中,看出了她对米月的不屑,但更让米月捉摸不透的是,她为什么会提到翰墨?米月的记忆里,她与翰墨的事,知道的人很少,而从李满枝提到翰墨的口气中,似乎翰墨是她太熟悉不过而又带着亲妮口吻的人,那么,李满枝和她的对话以及看她的眼光,是不是一种充满情敌的眼光?
“你未婚夫叫翰墨吧?你爱他吗?”
“当然!”
“他爱你吗?”
“当然!”
“跟你一样,我也爱鬼!”
“他爱你吗?”
“当然!……
鬼?翰墨?
“他爱你吗?”
“跟你一样,我也爱鬼!”
……
米月越想越不安甚至恐慌起来。
米月突然想到,李满枝之前一直是住在半岛花园,而翰墨的楼房也距离李满枝的住处不远,难道他们在半岛花园相处过?
翰墨在半岛花园的住处,米月自从第一次看过后,之后就一直没有进去过,翰墨一直说要给她钥匙,却至今没有给她,米月在半岛花园办案期间,几次给翰墨电话,想进房间里休息,翰墨都没能让她如愿。
“是应该去看看他的这个别墅了!”米月下定了决心。
米月一夜没有合眼,好容易熬到天亮,一人驾着车,来到半岛花园。
翰墨没有在半岛花园,米月叫了开锁公司。
门开了,一股霉味扑鼻而来,翰墨应该是很久没有来过了。
一切家具都是新的,用手一模,却是一层灰尘,床上的被褥,叠得十分整齐,床上没有发现有女人遗留的痕迹,洗手间里,没有发现有女孩子使用过的物品,但职业习惯,使米月下意识地细细看了看洗浴间的地漏,在地漏里,米月挖出了几丝女人才有的长发。
米月清楚地听恩师说过,她没有在半岛花园住过。
“难道这是李满枝的头发?”
米月将头发交给了厅刑事技术中心检验科。
“这是谁的?”
“看看是不是李满枝的。”
米月还要去找一个人,华奥通讯设备器材公司董事长陈勤。
陈勤见了米月,苦笑道:“又是为了那个满枝的事吧?”
米月也苦笑:“你知道她些什么了?”
“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能杀人,还是一手两条人命。”
“我们抓她,不光是她杀人的事。”
“知道,知道,之前你们就要抓她。”
“陈总,我们打了多次交道了,我也直话直说了吧,你也不必有顾虑,我不是管治安的,也不是纪委的,你的一些风流事,不该我管,她在你公司期间,是你的小情人吧?”
陈勤一脸无奈,摇了摇头,叹息道:“后来还是跟着人家跑了。”
“跟谁跑了?”
“听说他弟弟出了事,她找了一个律师打官司,听说官司打嬴了,才跟律师打得很火热。”
“那律师是谁?”
“不知道,我没见过。”
“你怎么就知道她跟那个律师打得火热?”
陈勤摇头叹息:“这个李满枝,你可能不知道,她美貌,也聪明,所以说,她贪钱,这就不用说了,她还有一贪,就是贪人,贪那些睿智博识的男人,所以说,我也明白,我迟早薅不住她。”
……
半岛花园,律师,有钱,睿智博识的男人……
米月越想越可怕。
现在,米月什么心思也没有,她在等检验科的鉴定结果,米月觉得,这一天特别的漫长。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检验科来电话了,米月心中呯呯直跳,以为是她在翰墨住处提取的检材比对结果出来了,但检验科的电话是,安哥的手机里恢复出来了“鬼”的录音。
“好的,我马上过来!”
米月心里一喜,既然有“鬼”的声音,这个“鬼”的证据就已暴露无遗,她觉得,鬼离她越来越近了,有了鬼的声音,她在审讯李满枝时,就有了对付她的有利的武器了。
“鬼”的声音,是一段不到10秒的手机通话录音:
“我就是鬼,你们听着,李姐的话,就是我的话,一切按李姐的指令办事!”
米月听了,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眼前一黑,突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翰墨!
她又重新听了一遍,没错,是翰墨的声音!
“米支,你没事吧?” 检验科的工作人员看米月脸色都变了,忙关切地问。
米月强迫让自己镇静下来,此刻,她还不能失态,她发抖的手把录下音的U盘装进包里,转身离开。
难道是曾志安有意陷害翰墨而嫁祸于她?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误会?
米月从刑事技术中心出来,她不敢开车,毫无目标地向前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努力地想捋清一下思路,可是心乱得不行。
电话又来了,她定下神来,还是检验科的电话。
“米支,你送的毛发检材比对结果出来了,与李满枝的相似率99.9%,确定就是李满枝。”
米月拿着手机的手,好像意外的沉重,米月的脚有些软,脑袋里嗡嗡地响,看天已黑了,街上的华灯突然放光,刺眼的灯光让米月感到有些晕炫,她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切都是梦,你看,这路面,这行人,这路灯,光怪陆离,昼夜不明,都不就是在梦境么!等梦醒了,一切都好了,她与翰墨又回到了现实,她会等翰墨的电话,等翰墨的美食……
米月看到前面是一个小公园,她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翰墨!
翰墨!……
米月的脑海里,总是挤满了翰墨的影子,那张冷峻的脸,那些睿智博学的让她解渴的言谈,那些总会让她惊喜的美食,还有与翰墨的那些缠绵,还有恩师,……她怎么也挥之不去,米月的心,如利刀在割,心在一滴滴淌血。
夜幕笼罩下来,有微风吹过,米月却觉得像无数把刀子在向她剌来,不知是哪里有音乐声传来,是一首《你给的幸福》,声音低沉如泣:
想哭的时候挤出点微笑
以为可以闻到阳光的味道
时间把回忆分割成对角
繁华落幕留下无数的煎熬
想你的夜晚寂寞无处逃
只能独自练习把痛苦拥抱
掌心的温柔被随手扔掉
物是人非只剩太多的问号
你给的幸福如何去寻找
就像一把枷锁把我套牢
流年撕碎曾经的骄傲
谁又会成为谁的一生中依靠
……
米月伏在长椅上,痛苦地哭了起来。
米月在长椅上坐了一夜。
米月醒来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觉得太阳已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神志清醒了时,像又回到了昨日的梦里,又从梦里回到了现实,要是梦多好!内心又被巨大的痛苦所吞噬,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打了杜峰的电话。无论如何,她要先见李满枝,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问她。
“你马上到这我里来,在兴宁路儿童公园。”
米月打完了电话,电话又响了,是翰墨的电话。
米月深呼吸了几口气,她接了电话。
“妈住院了,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这是在米月的剌痛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米月咬了咬牙,道:“我在兴宁路儿童公园。”
一辆灰色的丰田吉普开到了米月跟前,米月以为是杜峰,却见从车上下来的是翰墨,米月不等翰墨说话,便上车坐在了车后坐,见身边坐着的是翰墨,开车的是一位陌生男子。
上午八点多钟,正是上班高峰,车有些堵,时走时停,米月努力让自己镇静,再镇静,然而,米月奇怪的是,翰墨也在沉默。
米月向杜峰发了一条信息:“我先去下医院,完后联系。”
发完了信息,米月往车窗外看了看,车子似乎在往城外开。
“妈在哪个医院?”
米月问完话,就见翰墨靠在自己身旁的左手胳膊从她脖子后面抄了过来,米月正想挣脱,翰墨的另一只像是握了一只白口罩的手便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米月感觉到一股如酒精般的刺激性气味直入肺腑,她双手死死地抓住翰墨捂自己口鼻的手,可是这只手就像是一把铁钳,怎么也移不开,渐渐地,她失去知觉。
……
米月醒来时,她的手脚已被捆得严严实实,头上套上了带黑布袋,在一片黑暗中,米月的头剧烈疼痛,胃里一阵阵恶心,感受到车子行进在蜿蜒曲折的公路上,她嗅到了坐在身边翰墨身子熟悉的气味,她不想挣扎,也不想吭声。
她听到了翰墨的声音:“你们找的就是这个地方吗?”
开车的男子的声音:“对,就是这里!”
“停下,我下去看看。”
车停了,米月听到了开车门的声音,两人下了车。
“10斤炸药,够用吗?能大面积塌下来吗?”
“放心,这半面山都能塌下来。”
“警方会不会查出来有炸药痕迹成份?”
“不会的,到时候一场雷暴雨,什么痕迹都没有了,何况,他们要找到这个地方,还不知道要等到多长时间,时间一久,什么气味都没有了。”
“这几天会有雷暴雨吗?”
“现在正是雷暴雨多发季节,天气预报说今晚或明天就有。”
……
米月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现在对米月来说,她已心如死灰,死,也许是她最好的解脱。
车子再一次停下来时,米月的头套打开了,她艰难地睁开眼,下车时,眼前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看了看四周,最先看到的是山,四周全都是山,布满绿油油灌木的山,像一面怪兽,从四面向米月压来,面前是两座陈旧的瓦房,墙面挂满绿苔,铁门、铁窗栏已锈迹斑斑,屋门前是一片七八块的梯田,迭层的犹如一片阶梯,阶梯的底端,是一口水塘,西侧有一个山窝,一条仅能通车的山间土路从山窝处翻过来,直通房前。
“解开,让她上洗手间。”翰墨道。
男子解开了米月的绳索。
米月从洗手间出来,就被带入一间房内,房内一边一张单人床,床上铺了草席,床上挂着的蚊帐像是新装的,一床单被,中间靠窗有一张书桌,一把竹椅,书桌上放置一在盏马灯。另外一间房,是新装修的洗手间。
翰墨手里拿了一大袋面包、饮料以及洗漱用品进来,放在米月房间的书桌上。
米月坐在床上,看翰墨取了竹椅,放在米月的对面,坐了下来。
“你就是鬼,是么?”
米月不想看他的目光,冷冷地问。
翰墨没有吭声。
“翰墨,告诉我!”
翰墨叹息了一声:“米月,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要保命呀!”
“就这样,你就要弄我?”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还有那个杜峰,我已在你的手机上向他发了信息,他自己开的车,也很快过来,我只要你们在这里安安心心住下去,一直住到你们的人能找到你们为止,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远走高飞,飞到你们找不到我为止。”
“你逃得掉吗!”
翰墨笑了笑:“米月,我的证据,都在你手里呢,除了你和杜峰,哦对,还有那个被你抓了的满枝,相信其他人不会想到我就是这个鬼吧?当然,那个满枝,她不会出卖我的,我相信她,绝对不会。”
“你不相信我会保护你?”
翰墨冷笑:“你不会的!你真以为这世上,狼会爱上羊吗!”
“你情愿相信李满枝不会出卖你?”
“除了你,没有人能让她开口。”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翰墨取出了手机,向米月晃了晃,道:“全靠它呀!”
米月一惊。
翰墨笑了笑:“你们公安能对公民的手机定位,我为什么不能?你百度搜搜,这类的APP多得很,花点钱就做得到。知道满枝为什么每次都能在你之前逃脱吗,知道每次你们的行动我都能了如指掌吗,那是全都拜托你手机的定位信息。你审完满枝,我请你吃饭,对,还有那个杜峰,吃饭的时候,我看得出来,满枝没有把我供出来。但是你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半岛花园我的房间,从房间出来,你就直奔厅刑侦技术中心,我就预感不妙了,我想,满枝虽然没有供出我,但她一定在无意中让你看出了某些破绽,女人嘛,第六感观就是厉害,我们男人自叹不如。昨天下午,你从刑侦技术中心出来后,没有回家,就在公园里待了一夜,我就是个三岁小孩,也会明白些什么吧?”
“你不怕我会把这事告诉别人?”
翰墨摇了摇头:“不会,至少到现在为止你还不会,你无非就是发现了满枝在我房间里留下的什么痕迹物证,再到技术中心去鉴定,确定是不是李满枝,在没有得到明确答案前,你不会把它告诉别人的。”
“王玉山是你指使人杀的吧?”
“这事,你们没有弄到证据吧?”
“你不是跟踪我么,可是,李满枝还不是被我们抓了。”
“那是满枝不听我的劝,我把你已到武汉的消息告诉了她,可她就是不肯走,说就是你知道她在那里,也一时半会找不到她的住所,她也是太好强了,在同你堵气呢,要是听我的,你抓不到她。”
“我在摸你的那些窝点,你不也是没有察觉吗?”
“那是我相信了你的话,你不是对我说是去抓拐的吗!后来,看到你跑的几个地方,与我们的几个点都重合,我也开始担心了,我警告过曾志安,要他们通知兄弟们小心,在窝点里不要外出,随时准备撤离,但他大意了,他说,撤离容易,但如果没有这回事,损失太大,说是不用怕,就是发现了一个点,其他各个点就马上会知道,一旦大家都销毁了证据,他们就奈何我们不了,不是我再三命令他们先赶紧出国躲避,他们还不想走呢。”
米月痛苦地闭上眼,幸好,她去海平县和出国抓捕时换了手机卡号。
“翰墨!你对得住妈吗?”
翰墨怒了:“你不要再拿我妈说事!要不是看我妈的面子,我还能忍受与你维持十年时间!十年!一个人的青春,有几个十年!”
“这么说,你与我相处这么长时间,都是被迫的,是利用我的?你一点都没有爱过我,是不是?”
“米月你听着,当初,也不能说我没有喜欢过你,作为一个女人,不能不说,你的体貌气质,专业智慧,符合我追求的目标。可是,作为一个妻子,你够格吗!我无法想像,我的女人,是一个工作狂,没日没夜的工作狂,没有节假日,没有休息天,在你眼里,除了工作,除了案子,还有什么比它更重要的东西吗?你有爱吗?爱你自己的男人吗,爱身边的大千世界吗?爱我们万紫千红多姿多彩的生活吗?”
米月的眼泪不知不觉如泉涌出:“翰墨,一个人的爱,与工作会相矛盾吗?如果没有你说的这些爱,我会是一个工作狂吗!如果没有一些人的负重前行,会有更多人的岁月静好吗!翰墨,你知道吗,我工作狂的力量源泉,是来自哪里,正是来自我有一座大山一样依靠的你!无论我有多么辛苦,有多么劳累,我就会想到我有你这样一个让我停泊的爱的港湾,有你爱的臂膀让我依偎,有你爱的心为我抚伤。翰墨,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知道一个活着,怎么才能使自己充实吗?……”
翰墨摆手叹息:“罢罢罢!让这一切都过去吧,就当我们之间是一场梦,梦总是要醒的,醒来后,才知道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
米月含泪点了点头:“是,你是在做梦,你是用你平生的睿智和博识,处心积虑地去谋划犯罪,走上一条与人民为敌的不归路;我们本应是水火不容的人。可是,因为爱,让我堕入万丈深渊,不能自拨……”
“不要说了!”翰墨极不耐烦地道。
米月执意道:“翰墨,你说过,生命会有轮回,生命的灵魂永远不会熄灭,是吗?如果我们有幸会在下一次生命的轮回中相见,你会对我说什么,你会为你今生所做的事后悔吗?”
翰墨向米月凑过来,近近地对着米月的脸,冷冷地道:“是的,我说过,生命是有轮回,可是灵魂没有今生前世,你记住,在生命和灵魂的轮回中,没有善恶美丑,没有伦理道德,一切的一切,统统与它无关!”
米月叹息了一声:“但愿下一辈子,你的轮回不再是没有善恶美丑,没有伦理道德的灵长类的动物。”
翰墨哼了哼道:“我不想也没有心情来听你的废话,你听清楚了,我走后,会有两个兄弟在这里照顾你们,你也不要为难他们,他们跟我的所有事都无关,只是我临时花钱请来的农民工,他们就是被抓了,最多也就是个非法拘禁。你们也不要想逃跑,即使他们让你们走,你们也走不出去这一百多公里的山区的,你们不是迷失方向,就会在半途中渴死饿死。这里也没有电,没有信号,没有谁会找到这里来的。”
外面传来了汽车马达声,翰墨冷笑道:“好了,你有伴了,我的老同学杜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