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然是在阿彪到达靖南的前一天下午4时来到靖南的。
刘然没有来过靖南市,通过百度搜索,原来该市是2015年新设的县级市,有“小桂林”山水、“小昆明”气候之称,是一个以溶蚀高原地貌为主,以奇峰异洞、四季如春的自然风光闻名遐迩,其全国闻名的集瀑布群及大峡谷景区之地。刘然不禁感叹,要不是因为阿彪这事,他还真想好好饱览这里独特的风光。
刘然下了车,便直奔龙潭湖,一看,好家伙!这哪里是湖,是一座有一个巨大水泥大坝的大水库,水库长近千米,宽五百余米,水面清澈宽广,水坝长200米,出水处,是一个约50多米宽的水瀑,水瀑下面,是一口长宽各50多米的水池,正是暑期,无数的家人小孩在水池里游玩,看巨大的出水流量,哪里有阿彪所说的地下暗河?
深夜2时,刘然便悄悄来到水库大坝处,等候杜天贵。
一切都在按刘然的计划进行,他知道,杜天贵天亮前,必须赶到这里。
白天还是热闹非凡的水库大坝,现在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坝口水瀑处轰轰的水声,湖面倒映着月色,远处起了一层薄如白纱的雾。已过了末伏,夜风吹来,刘然感到了一丝凉意。
凌晨4点多钟,有一个人影走了过来,刘然一看,正是阿彪。
两人没有多言,只是相互点了点头。
“你看看,这哪里能看清有地下暗河?如有地下暗河,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水流量?”刘然指了指月色下的湖面,对阿彪道。
“你不懂,这是雨季,雨季的湖面就是这样的,到了旱季,这水就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可以看到一处处暗道口了,还能看清湖水流入暗道口形成的漩窝。”
“什么雨季旱季?”
“我们这里,属亚热带季风气候,一年没有四季,只有两季,就是雨季和旱季,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一直到明年春,都是少雨的旱季。每年的三四月份到八九月份,就是雨水多的雨季。”
“现在这种情况下,尸体会有可能吸入暗河吗?”
“有,有的,有一年,也是这么多的水,四个孩子来湖边玩耍,一个孩子掉水里了,上百人打捞了三天,连人影都没有找到。”
“这水能放干吗?”
“放不干的,它与地下河相通,雨季的时候,这地下河水有时就会涌出来,到旱季的时候,有时候就会吸下去,所以这湖水是永远都放不干的,所以你别看这有水坝,其实我们还是叫湖,不叫水库。”
刘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怎么整?”
“不急,先坐下,我们商量商量。”
两人就在大坝上坐了下来,刘然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瓶60度的二锅头。
“先把这酒喝了。”
“怎么还要喝酒?”
“你不是说过会游泳吗?会游泳的人,能淹死吗?”
“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会游泳了,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
“你以为那刑侦都是吃干饭的?”
阿彪道:“把这酒倒在湖里,把空瓶子放在这里就是了,你不会真让我喝了这酒,跳到湖里去吧?”
刘然哼了哼:“要是这样的话,如果连个尸体都找不到,谁会相信你跳湖自杀了?”
阿彪顿了顿:“那要怎么做?”
“我要在远处,用手机拍下你喝了酒后,跳下湖里的视频。”
阿彪一惊:“这深更半夜的,哪里还会有人会在这里拍视频?”
刘然笑了笑:“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没有人?这么热的天,万一还有人在这附近乘凉,或者躲在暗地里谈恋爱的男女?或者在一起鬼混的野鸳鸯呢?你看,这月色下的湖面多美,会有人来拍这月色下的湖面,无意间拍下了你自杀的画面的,你放心,我会想一个周全的法子,让警察相信这是什么人无意间拍下来的。”
阿彪还在犹豫。
刘然道:“如果没有这些硬证据,警察不会轻易证实你自杀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尸体,你永远也别想让警察销案,你听我的没错。”
阿彪这才点了点头:“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下去了,怎么上来?”
刘然笑了笑,掏出了一根绳子:“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跳下去,只要在水里坚持两分钟,我拍完了照,就过来放绳子,你拉着绳子就上来了,注意,要演得像。”
阿彪看到刘然走开距离自己20多米处,举起了手机,便开始表演了,站在水坝上仰天长叹一声,便一口灌下了大半瓶二锅头,丢下了瓶子,纵身跳入了湖中。
刘然收起了手机,来到阿彪面前,看着阿彪在水中扑腾。
“刘大夫,快放绳子!放绳子!”阿彪喊道。
刘然一动没动。
阿彪扑腾了数分钟,看刘然站在大坝上,像尊铁塔一样,没有丝毫反应,他应该是猛然醒悟了,脑控!他妈的脑控!也许,阿彪想到了这个词,巨大的恐惧感,使他背向刘然的远处游去,然而,到了湖中心,他已辨不清方向了,他不知道哪里是距离湖岸最近的地方,已有凉意的湖水刺激着他的身体,手脚已开始抽筋,脑袋里的酒精也开始发作了,在一阵阵发晕,他似乎听到刘然在对他说些什么,但在水里一沉一浮的他一句都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眼前突然一片漆黑,一口湖水灌进了嘴里,呛入肺里,他想喷出来,却被更多的水灌了进来,他渐渐失去了知觉……
刘然双手合十,不慌不忙地对着在水中挣扎的阿彪道:“阿彪,你不能不死,你躲不掉的,无论如何都躲不掉的,你知道吗,死亡不可怕,等待死亡的过程才可怕,既然迟早都是一死,就不能落在警察手里,让法院公开宣判你去死,你知不知道,那是一种在漫长的时间里等待的死亡,也许半年,也许要拖一年,你知道这种等待的死亡是个什么滋味吗?而你现在,你只有几分钟的恐惧,几分钟,我这么做,是对你好……”
刘然一直到看着阿彪好不容易沉入了水中,水面恢复了宁静,他静静地又站了半个多小时,才小心地收起了绳子和装酒瓶子的塑料袋,看那个酒瓶还没有破碎,静静地躺在大坝上,瓶内还有残余的酒,他蹲在大坝上,反复观察了现场,细细地寻思,他是拿着塑料袋包着的酒瓶递给杜天贵的,酒瓶上应该不会留下自己的指纹,其他就没有任何遗留物了,大坝是水泥面,十分的干净,不容易留下他的脚印,即使留下脚印,他也早回到千里之外的东州了,而且他相信,天一亮,这里很快就会被无数双新脚印破坏的。
刘然看了看四周,四周仍是一片寂静,东方天边亮起了一片曙光,月亮还在西方天边挂着,他看了看表,正好凌晨五时。
刘然回到了自己的车上,车子是停在一片没有监控的庄稼地边,车牌号在进入南宁后就换成了南宁牌号的,他在车上静坐了有半个多小时,看街道上开始有车子流动了,他才发了车,他该打道回府了。
阿彪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过了三天,尸体浮上来,漂到了大坝边来,把一位大早就到水库边散步的老大爷吓了个半死。
米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同吴昊正在赶往南宁的路上。米月已在边境查寻了两天,没有阿彪的丝毫线索,她不能在这里久待,只好把寻找阿彪的事托付给了廖大队和王所长。
米月不相信阿彪会自杀:“他要寻死,为何还要千里迢迢来他老家这个地方?”
“或许,他是不想客死他乡吧?至少在这个地方,他还有可能入祖坟。”同来的广西区厅的侦查员小张道。
水库大坝现场,阿彪的尸体以及唯一的物证二锅头瓶子已在送检途中,廖大队带领现场勘察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大坝上已乌泱乌泱站满了不少人,现场没有采集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廖大队向米月介绍道:“经初步勘查,尸体没有任何外部伤痕,在阿彪停车的地方到水库的小道上,采集到了有向水库方向行走的脚印,经比对是阿彪所留;在现场上遗留的酒瓶上已采集到了指纹,以及在瓶口上采集到了DNA,死者在下水前可能喝了酒,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23日4时至6时之间,目前没有找到目击证人,现场没有发现有血迹或其他有暴力打斗痕迹,初步判断系投湖溺水身亡……”
阿彪的尸体被直接拉到了区公安厅检测中心,尸检报告及酒瓶上的检测结果也很快出来了,证实了廖大队的判断:杜天贵系酒后溺水自杀身亡。
米月心中还是有个谜团,尽管她也无法用什么东西来证实,她只是凭自己的直觉:一个绝望得要自杀的人,却能自驾车安全行驶上千公里?这需要超出常人的心里素质。
米月到了南宁市,她急切要找一个人,阿彪的妹妹杜秀贵,她要好好了解了解她与阿彪的生活经历。
米月见到杜秀贵的时候,杜秀贵正好在区公安厅辨认阿彪的遗体回来,一双眼睛都红肿了。
米月只得先说些安慰的话。
“各人都是命,节哀顺变吧。”
杜秀贵眼泪夺眶而出:“我们从小没有了爹妈,他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只剩我孤苦一人了……。”
“你哥自杀前,与你联系过吗?”
“除了寄来了遗书,电话都没有来一个,我打他的电话,电话停机了。”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和联系是什么时候?”
“春节的时候他是在我家过的,只是待了两天,大年在三十回来,初二就走了,今年6月17日是我大儿子家福生日,他打来了电话,他很喜欢这个外甥,还寄来了一台遥控汽车玩具。”
“你知不知道他在东州做什么?”
“他只说在做生意,具体做什么,他没有同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为什么至今还是单身?他有女朋友吗?”
“就为了这事,我不知劝了他多少回,他就是不听。他是8年前离的婚,俩人结婚快十年了都没有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谁没有生育能力,就离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他今年回我家,还是单身一人。”
“他会游泳吗?”
“会,小时候就会。”
“他平时喝酒吗?酒量怎么样?”
“喝酒,酒量好像不大,也就二三两的量。”
“他要是做生意,应该也有些积蓄,如果他有积蓄的话,除了你,你想想看,他会给谁?”
杜秀贵又伤心哭了:“他还能有谁!不要说对我,就凭他这么喜欢这个孩子,他也会把钱放到我这里,这些年,他也没有少给我钱。”
“他还有什么别的比较相熟的亲戚朋友吗?”
杜秀杜摇了摇头:“我们的亲戚,哪里还有,爹妈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远房的,现在都没有什么来往,他的什么好朋友,我是没有见过,也没有听他提起过。”
“他离过婚的那个人,还来往吗?”
“那个人,都死了两年了,肝癌。”
……
从杜秀贵家出来,米月的谜团更重了。
“想想看,难道这个阿彪一贫如洗?否则,他的这些遗产,对他唯一的这个妹妹,也没有一个交代?他难道要把自己的财产带到棺材里去?”
“也许,这个杜秀贵没有给我们说实话,杜天贵在途经南宁时,私下悄悄把钱交给了她。”
米月摇了摇头:“不会,我看得出来,她没有说谎,都这个时候了,她没有必要隐瞒,何况,我们已发了通缉,就是阿彪不知道我们发通缉,他也知道我们会找到他妹这里来的,他还敢来见她妹吗?”
吴昊也点了点头:“也是。但这个阿彪,如果他有遗产,也许有别的交代,这好办,从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看,他在东州没有房产,住的房子是租的,至于有没有积蓄,我们回去查一查他的帐目就知道了。”
然而,一切容不得米月解开这个谜团。当晚,孙局来了电话,催她赶快回东州。“既然主犯已畏罪自杀,厅里让我们赶快出结案报告。”
“能这么草率结案吗?还有一些谜团,需要查一查,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问题。”米月疑惑道。
孙局苦笑:“我也不想这么草率,只是现在媒体舆论铺天盖地,质疑我们为什么这么久还不能破案,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每天都不敢出门,总要尽快给这些媒体记者们一个交代。”
“那也不能听受这些媒体摆布!”
“现在既然广西公安已出了尸检结果,我看就这样吧,你回来后,我们会尽快安排一个记者招待会,把这个案子了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