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内,他在外,四目相接,近在咫尺。
甚至他的手,依旧还是抚摸着她影子的样子,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霍冬有些窘迫,连忙将手揣进裤袋里,紧张得攥紧成拳。
乍然对望,彼此的眼底均有着一抹惊慌……
严甯在帐篷里坐立不安,所以想出来问问迟勋那边可有消息回来,哪知一撩开门帘,就看到一堵熟悉的人墙。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抬眸就看到他匆忙收手的样子,接着就撞进他似是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目光……
这大晚上的,他……想干吗?
看清是他的那瞬,严甯的呼吸就微微收紧,心跳蓦地快了一个节拍,噗通噗通,犹如打鼓。
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眼神变冷,含着戒备斜睨着他。
正当她皱着眉想要开口质问他为何会站在她的帐篷门口时,他的一只手,突然伸到她面前……
严甯下意识地垂眸一看,只见他摊开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只药膏。
她微微蹙眉,没有接,抬起眼睑淡淡地看着他。
霍冬也看着她,深深的,他继续伸着手,大有她不收下药膏他就不会收回手的架势。
这只药膏已经在他的口袋里呆了好几个小时了,从揍完李s长后,他就去了医疗队,可拿了这只药膏之后却又一直没有勇气亲手给她。
若不是这会儿她突然出来,估计他还是只能在外面呆呆地守着,不敢越雷池半步。
有迟勋在,他没资格……不!就算迟勋不在,他也没资格对她嘘寒问暖。
所以当看到她的手被开水烫伤,他心疼,却只能把伤她的人揍半死,而不敢像迟勋那样,奔到她的身边牵起她的手看看她伤得怎么样……
他没有机会仔细查看她的手,也不知道她到底烫得严不严重,可他想,她本就细皮嫩肉的,手背红了那么大一块,疼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想到她会疼,他的心就静不下来,脑子里全是她手背红了一片的画面,怎么也挥不走……
所以即便把李s长的手踩断了,他都还是不解气!
若不是她出来阻止,他断然不会就那样轻易放过伤她的人!
他疼到骨子里的人,怎容得了别人欺负?
霍冬伸着手,严甯不接,两人对视着,都不说话,俱都固执地僵持着。
气氛渐渐变得僵凝。
约莫一分钟后……
霍冬认输。
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他率先移开视线,垂着眼睑不让她看到他眼底的苦涩和难过。
终究,他坳不过她。
她不稀罕他的心疼,甚至拒绝他的关心……
霍冬垂着眸,狠狠咽下嘴里的酸涩,收回手,将药膏揣回兜里。
在她冷漠的目光中,他转身欲走,当自己从来没来过,当自己没有被她无情拒绝……
正在这时——
“哥!不好了!!”
远远听到姜小勇的声音,待话音落下,人也已经奔到了霍冬的面前。
目光触及姜小勇惊慌的模样,霍冬心脏一紧,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姜小勇跑得气喘吁吁,本是张口就要跟老大报告,但在看到面无表情的严甯时,他忍下已到嘴边的大呼大叫,改为凑到老大的耳边,小声嘀咕。
霍冬默默听着。
他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可踹在裤袋里的手,在听到姜小勇说的话之后,骤然攥紧。
待姜小勇说完,霍冬一言不发就大步离开。
那急促快速的步伐,给人一种沉重的窒息感……
见老大走了,姜小勇忙不迭地跟上,临走前,下意识地看了严甯一眼。
看到霍冬突然离开,再接收到姜小勇投射过来的目光,严甯心里的不安顿时更加深浓,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直觉告诉她,这“不好了”的事,跟迟勋有关……
如此一想,她顿时心慌意乱,想也没想就朝着霍冬离开的方向追去。
追着追着,她突然停下脚步,被两个小士兵的对话吸引了注意力……
“知道吗?去xx村的救援队出事儿了!”
不远处,比较隐蔽的角落里,两个小士兵正凑在一起抽烟。
听了士兵甲刻意压低声音所说的话,士兵乙立马好奇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南侧那条路一小时前发生了山体滑坡。”士兵甲说。
士兵乙瞠大双眼,失声叫道:“救援队被埋了?”
士兵甲连忙伸手捂住士兵乙的嘴,示意他别乱叫,谨防被人听到。
“不确定。”然后士兵甲摇了摇头,接着又语气笃定地说:“但情况肯定很不妙!”
“怎么说?”士兵乙兴致勃勃地追问。
士兵甲一副很老练的口吻,“按照救援队的前进速度推算,发生山体滑坡的时候,要么正好是救援队路过的时候,要么就是已经走过了那段路。”
士兵乙有些害怕地轻轻咽了口唾沫,“你是意思是……?”
“意思就是救援队现在要么被埋,要么被困。”
“咱们要往好处想,也许滑坡的时候救援队已经走过去了,他们不会被埋的,他们一定没事!”士兵乙像是祈祷一般,以一种自我安慰地语气轻轻念叨。
“得了吧!你根本就不了解那段路!”士兵甲不屑地冷嗤一声。
“那段路怎么了?”
士兵甲说:“那段路非常崎岖,险崖峭壁危机重重,路都是在半山腰的那种,别说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就算没有发生地震之前,那些村民也鲜少会选择走南侧这条路的。偏偏救援队被困在最危险的这一段路,前进不了,后退也不行,若是再发生余震的话,他们被埋是迟早的事儿。”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你这样妖言惑众小心被军法处置!”士兵乙闻言,忙不迭地撞了撞士兵甲的肩,让他小心言辞。
“我哪有胡说!本来就是这样的!”士兵甲白了士兵乙一眼,然后皱起眉大惑不解地说:“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迟指挥长到底是怎么想的啊?为什么会选择走南侧那条路呢?明明那条路是最危险的。”
士兵乙左右转头瞅了瞅,发现四下无人之后,才小声道:“听说是今天打李s长的那个男的建议的。”
“那男的是想谋杀迟指挥长么?居然给这样的建议!”士兵甲惊呼,一脸的不可置信。
“别胡说!听说那男的跟迟指挥长是很多年的好兄弟!”士兵乙轻斥。
士兵甲撇嘴不屑,“好兄弟还说走南侧那条路?这不是明摆着让迟指挥长去送死么?我看这男的一定是妒忌迟指挥长比他官职高,所以故意想要——”
“嘘……走走走,别说了,好像有人来了……”
士兵甲还没说完,士兵乙突然压低声音叫道。
然后两人扔了烟就快速离开了。
严甯躲在暗处,偷听完两个士兵的话,懵了。
她僵在原地,大脑一阵空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霍冬建议的?
他建议阿勋走最危险的那条路?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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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里。
霍冬脸色凝重,浓眉紧锁,回到自己的帐篷后,就快速换装准备。
脚踩在凳子上,他正微微弯腰系鞋带时,帐篷的门帘突然被人一把掀开。
听到有人进来,霍冬抬眸,目光触及那张熟悉到骨子里却又冷若冰霜的小脸时,他微微一怔。
他连忙系好鞋带,放下脚,像是见到长官一般站得笔直,目光灼灼,疑惑又欣喜地看着她一步步走上前来。
她居然会主动来他的帐篷……
“让救援队走南侧那条路,是你建议的?”
严甯走到霍冬的面前,一开口,便是冷冰冰的质问。
霍冬满腔欣喜,瞬时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灭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她是来兴师问罪的……
“是。”他点头,并没有过多的解释。
真的是他……
他承认了!
严甯的心,瞬时狠狠收紧,死死攥紧双手极力隐忍着想要爆发的冲动。
“阿勋出事了,是不是?”她又问,冷厉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在他的脸上,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看着她双目含恨的样子,霍冬的心脏狠狠抽搐,又疼又酸,苦不堪言。
这一刻,他深深感受到了她的怨恨,他想,如果今天迟勋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只怕他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他不会有事的!”他低沉的声音,字字笃定。
依迟勋的本事,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他相信他只是被困,需要救援而已。
严甯心里燃着一股火,在来的路上已经开始熊熊燃烧,越燃越烈。
“为什么?”她忍了又忍,但最终还是忍无可忍。
霍冬沉默。
“你为什么提议让他走最危险的那条路?”
他的沉默让她更愤怒,语气不由得更加冷厉。
突然,门帘被人撩开。
“冬子哥——”
姜小勇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似是有什么要紧事。
“出去!”
可他话音未落,就被霍冬极具威严地冷喝一声。
姜小勇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无缘无故就冲他吼的老大。
接着,当他看到老大的帐篷里还站着严甯时,便隐隐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挨骂了。
看来是他来得不是时候啊,打扰了冬子哥和暗恋对象的幽会……
可是,幽会的气氛不该是这样冷冰冰的吧?
这姑娘的脸,冷得跟冰块似的,感觉不像是很融洽的样子啊!
姜小勇微微挑着眉,看看冬子哥,又看看严甯,满心疑惑。
可好奇归好奇,他却不敢久留,因为冬子哥的眼神太骇人,让他有种自己再多呆一秒就会被碎尸万段的感觉。
在霍冬的瞪视中,姜小勇歪了歪嘴角,不甘不愿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姜小勇撩起门帘正欲出门之际——
“说啊!他是你最好的兄弟不是吗?你为什么让他走那条路?你为什么让他去送死?!”
严甯狠狠瞪着霍冬,厉声质问。
姜小勇一听,都已踏出去的脚立马又收了回来。
卧槽!
情况不对啊!
这哪是什么幽会,这姑娘分明又是欺负他家冬子哥来了呀!
“喂姑娘!你胡说什么呢?谁让谁送死啊?你别以为你是女的就可以含血喷人啊!”
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啊!!
姜小勇转身就冲着严甯没好气地吼道,气得已经忘了违背老大的命令将会得到怎么惨烈的惩罚。
可严甯根本不理他。
不知道迟勋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加上刚才听了那两个士兵的话,严甯这会儿心急如焚又怒不可遏。
“你妒忌他对吧?你妒忌他现在官职比你高,妒忌他比你更受器重,对吗?!”她站在他的面前,仰着小脸冲他吼,字字句句锋利如刀。
你妒忌他官职比你高……
霍冬深深看着眼前的小女人,看着她布满愤怒的小脸,看着她饱含恨意的双眼,看着她为了别的男人而对他疾言厉色的样子……
心如刀绞。
在她眼里,他已不堪到如此地步了吗?
对!
他的确妒忌迟勋,而且是非常妒忌!
可是!他妒忌迟勋的并非官职,而是她的爱……
他妒忌迟勋得到了她的爱!
那原本是属于他的爱……
霍冬沉默,一言不发。
听了严甯的话,霍冬可以忍,姜小勇却不能忍——
“哈哈哈!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呢!我哥会妒忌你男朋友?如果我哥不是犯了点小错被处分了,今天这指挥长哪轮得到你男朋友来做?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呢吧你!”姜小勇气得脸都黑了,一边折回来,一边对着严甯轻蔑耻笑。
突然一个茶杯朝他飞过来……
姜小勇一惊,本能地侧身一躲。
啪嚓!
茶杯从他的脸颊飞过,最后摔在他的身后,应声而碎。
姜小勇歪头看了眼四分五裂的茶杯,吓得狠狠咽了口唾沫。
完蛋!
冬子哥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姜小勇屏住呼吸怯怯地抬眸,即迎上霍冬极具威慑性的冷厉目光。
“滚出去!”霍冬对着姜小勇冷冷吐出三个字。
其实姜小勇一向都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面对老大的命令,他应该无条件遵守且立刻执行。
可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
竟不怕死地想留下来保护他的冬子哥!
他有一颗侠义之心,最见不得不公平的事,就觉得他家又man又酷的冬子哥在一个女人面前怂成这样……
看起来真的很让人窝火好么!
而且,还很可怜……
到底是有多喜欢,才会让一向刚毅冷酷的男人如此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甚至被出言羞辱以及肆意冤枉也忍气吞声?
“哥!她这样冤枉你你干吗不解释啊?你怕她还是怎地?”
姜小勇性子急,忍不住,没好气地狠狠剜了严甯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对老大叫道。
霍冬的眼底划过苦涩和忧伤,嗓子如同灌满砂砾,难受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解释?
解释什么?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现在的她,对他有着深深的偏见,不管他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她都只会把他往坏处想,所以何必解释呢?
说不定他越解释,她越是会觉得他是在掩饰或者推卸责任,便会越讨厌他,越看不起他。
对!
他怕她!
这世上,他谁都不怕,就怕她。
怕她生气,怕她不高兴,怕她又不告而别……
所以,只要她不突然消失,只要她高高兴兴,他什么都无所谓。
她冤枉他也好,误解他也罢,都随她。
嗯,她高兴就好!
冤枉?
严甯闻言,怒火更旺,转眸瞪向姜小勇,怒声斥道:“你说我冤枉他?现在阿勋出事了,事实摆在眼前,我哪儿冤枉他了?”
“姑娘,你不懂没关系,可不懂还瞎嚷嚷就是你的不对了好吗!”姜小勇翻了个白眼,表示对严甯的不屑。可话音刚落,就看到老大满身寒气地要朝他走来,吓得他连忙绕着桌子躲避,边躲边叫,“哥!你先别打我,我有事报告!”
霍冬停下脚步,以为是迟勋那边有了新的消息。
“刚才有消息回来,说北侧那条路也发生了大面积的山体滑坡,而且滑坡致使河水上涨,整条路全淹了。”姜小勇正色地对霍冬说道,说完之后又转眸看着严甯,“也就是说,如果今天勋哥他们走的是北侧那条路,就必死无疑了!”
在泥石流中,就算本事再大,只怕也难以脱险吧。
严甯哑口无言。
听了姜小勇的报告,霍冬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早就已经料到了这种结果一般。
狠狠咬了咬牙,严甯不甘心,冷冷瞪着霍冬,冲口而出,“既然两条路都有危险,为什么不是你去?!”
为什么不是你去……
霍冬喉间干涩,心,剧痛难忍……
“哎哟喂我这暴脾气!!”姜小勇气得跳脚,冲着严甯大叫:“嘿!你这女人心是黑的么?你男朋友是人,我哥就不是人了?我们一票兄弟全都累了一天一夜,连口热饭都没吃上,体力严重透支的情况下你叫我们上?我看你才是想让我们去送死吧!!”
姜小勇觉得,自己今天总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蛇蝎美人”了!
他真是想不通,冬子哥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心这么狠,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
这女人,忒毒了!
姜小勇冲着严甯一通吼,刚吼完,就看见老大已来到自己面前,然后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抓住他的手臂就一个反扭。
“哥……啊……我错了,冬子哥,我不说了……”
姜小勇像个犯人似的被霍冬押着往帐篷外走,手臂像是快被老大拗断了一般,痛得哀哀求饶。
就在霍冬一言不发押着姜小勇正要走出帐篷之际,严甯突然对他喊道——
“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