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衷学堂内,国文老师正在讲解易经。“……仰以观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抬头观察天文,低头观察地理,所以明白黑暗明亮的缘故!”
王梦熊虽然竭力认真地去听,但是怎么理解这段话都觉得像是在说神机妙算的诸葛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会摆七星借命大阵,穿梭于阴阳两界。若是只能分辨明暗,岂不把诸葛卧龙的本事说小?
“这个老师肯定没见过活生生的鬼出没,否则决计不能这样曲解话中的含义。”
王梦熊忽然打了一个冷战,正在琢磨是哪个家伙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耳边突然听到班级里居然安静下来。心事不好的他连忙收束好心神,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戴着厚厚眼睛的国文老师在他的书桌前停了下来,看着他原本一副生气的模样,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面带微笑道:“王帆,上课还敢溜号,说明你把老师讲的都已经学会弄痛了。很好!那你就给我解释一下,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是什么意思?”
王梦熊一听便傻了眼,看向隔壁的小胖,那小子两手一摆,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不过先生有问学生必有答,这可是澄衷学堂一贯尊师重道的良好学风。他也顾不得一大帮幸灾乐祸的同学等着看笑话,站起身来,凭着自己的理解回答道:“类似世事我曾抗争,成败不必在我的意思吧?”
老师沉默了一下,他也没想到这个走神的好学生居然用这么一段有哲理的话来曲解孔圣人的话。之前他没听过,所以还不觉得有多好。可是越是打算挑一挑毛病,发现居然无法反驳。
“你先坐下吧!这话虽然说的很对,但不是夫子的本意。原句应该这么理解,就是不凭空臆断,不武断绝对,不固执拘泥,不自以为是。你啊,就是犯了毋我的毛病,还是应该认真听讲才行。”
教训完这个好学生,国文老师便像是打了 胜仗一样,得意地翘起了小胡子,连走回讲台的脚步都变得轻盈。
王梦熊一听,“这是老师在变着法儿地说我有点自以为是,这不是冤枉人么。只不过溜溜号,犯得着拿夫子的话给我设套么?等等,夫子的话!”
他连忙冲着老师的背影喊道:“先生,您这话也不是易经里的原话呀,怎么拿来考我?”
夫子得意地在讲台上回转身,哈哈大笑道:“这是论语中孔圣人的原话,怎么就考不得?况且我也没说是易经的内容,是你想多了!”
“靠!这个老师,还带这么整的,能不能好好玩耍了!”
周围的学生哄笑起来,既是看优等生王帆的笑话,又是暗自羡慕,从来不苟言笑的先生居然和他开起了玩笑,这差距是越来越大,哪怕这次是先生戏耍了王帆。
先施公司马应彪的掌上明珠还是不肯放过郭黛西,这个小表妹要是去了中西女塾,那么今后来看她的日子更加的屈指可数,想要再次见面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到那时候。“黛西,既然那小神医不肯自投罗网,不如你亲自出马,把他带到我这里。凭你这么个美人胚子,那个臭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呀!”
郭黛西被这个表姐说得脸色微红,心中却美滋滋的。不知道为什么,很长时间看不到那个臭小子,连永安百货开业这么大的事情也没见他来,也不晓得这家伙在忙什么。她一个小女生,也不好意思叫林爽哥哥陪着去找王梦熊玩,恰好表姐突然得了怪病,药石无医,她便偷偷给马景超出了个主意。在申报上打广告,肯定会能把那个家伙吸引来。
哪知道这么多天过去,无论是杏林国手,还是江湖郎中,来了不少都纷纷铩羽而归,根本看不出表姐得的是什么病症。不知道病因,自然就不会下药。国手们爱惜声誉,不肯开方子。那些江湖郎中胆子小,害怕胡乱开方下药丢了自己的性命,更是在骗的一两块路费、吃了一顿好吃的便溜之大吉。但是广告还得打,因为最想要引出的那个小孩子还没来。不过随着病情的加重,还有郭黛西要去中西女塾读书,不想再拖下去的马锦超忍不住出言激将,果然这个小表妹便上了当。
“为了姐姐能够好起来,我便舍下面子不要,绑也要把他绑过来。不过可不是像姐姐说的那样勾引他,羞死人了!”
当天傍晚放学后,王梦熊本打算去大东旅社看一下干妈于佩文,结果一出门便看见了那个叫黛西的小美人。最近事情有些多,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这个丫头了。没想到这丫头居然找到了学校门口。王梦熊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能够把这个小美人给迷得像小粉丝般等在门口就是为了看两眼、见一面。
“黛西妹妹,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是不是有事儿相求啊?先说好,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就免开尊口。有什么好处关照,那就痛快说出来!”
郭黛西原本想直接相求,让他去给马锦超姐姐看看病,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知道话还未说便被堵了回来,一时倒愣住了,只剩下小胸脯上下起伏,显然被噎得不轻。
“咦!真被我说中了。看来还真的是有时相求,而且还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说黛西妹妹,你都知道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何苦说出来难为我呢?女人何苦为难……男人!”
一时不察,王梦熊好悬没说出那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话,好在及时悬崖勒马,没自己给自己变了性别。这年月连皇帝都推翻了,谁还愿意上赶着去当太监啊!
“王帆!小刀王帆……”
郭黛西头一句还气势汹汹,第二句就带着一丝拍马屁的味道。
“王帆哥哥,求求你。你号称小神医,没有治不了的病症……”
“停!打住。”
王梦熊一下子便联想到那张登载在《申报》上的广告,把它和眼前郭黛西的半截子话联想起来,忍不住头疼,试探着问道:“你,该不会把我卖给先施公司马应彪了吧?”
“绝对没有!”郭黛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转口说道:“我把你卖给了他的女儿,我的表姐马锦超。”
这不废话吗,王梦熊心中一阵哀叹。“虚名误人,虚名误人!怕啥就真的来啥。都打算装聋作哑,不掺和医疗界的事情,可躲了初一没躲过十五,被人堵在校门口,进退不得。”
“黛西妹妹,要不我领着你去吃点酒酿圆子,咱们把这件事儿忘了行不?”
“坚决不可以!我已经向锦超姐姐夸下海口,今天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不至于让我在姐姐面前抬不起头来吧?”
郭黛西说完,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眼泪瞬间涌到眼眶里,不停地打着转,摇摇欲坠。
“天哪!这么小的年龄,跟老子使美人计!我这走南闯北的,还会吃你这一套!哼,实在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
半个时辰之后,还挎着书包的王梦熊就坐到了马锦超的床前,一只手握着对方冰凉的手掌,另外的两根手指搭在她手腕之上,认认真真地把刘天一师父教的手段拿了出来,仔细地诊断。
“脉象虚滑紊乱,气机不畅。但是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又牵一发而动全身,疼痛难忍。这特妈的是什么毛病?刘天一师父从来没说过呀!”
看着王梦熊凝重的表情,马锦超心中一沉。“连黛西表妹夸得天花乱坠的小神医都看不出毛病,看来此番是凶多吉少。”
“王帆哥哥,怎么样?锦超姐姐得的是什么病?有救么?”
郭黛西的一连串问题让王梦熊无言以答,“说我还没看出来,这是实话,说出来却掉价。说你这外表如好人,头脑如常人,没有病,那人家移动一下便疼痛难忍是怎么一回事儿?难难难,实在是难!”
“王帆哥哥,时好时坏,你倒是说话呀?”
“是啊,小神医,我这病还有没有救,你给我一个痛快话。总是抱着希望又接连失望,比之身体的疼痛还要折磨人!”
马锦超和郭黛西的催促让王梦熊更是不敢胡乱下判断,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想了想,他对马锦超说道:“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客厅的沙发旁的桌子上摆了一个电话机,我能先去打个电话吗?”
“可以,没问题。黛西,你带着你的王帆哥哥去客厅打电话,但是要看住他,千万别让他溜了。”
王梦熊把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权当耳边风,他倒是想跑,可是能悄悄跑掉么?别看郭黛西领着他进来畅通无阻,可那必是主人知晓下了命令的结果。如果想要中途溜走,主人家的保镖护院可不是白养着吃闲饭的。虽然这些人根本挡不住他,但是因为这件小事坏了两家的交情,惹了一身的骚气,却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