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二候玄鸟归。
王静安渐渐习惯了醒来后的生活,长乐坊里年长的都疼爱王静安,年幼的更喜欢和王静安玩耍。平日里就做些杂役的活,虽一些男丁总是看王静安不顺眼,但有干娘桂姐护着,自是不敢有人欺负。生活倒是快活自在。
“陆师傅!”听见厨房外有人叫道,炒菜的师傅侧了身子向门口望去,见是王静安。
长乐坊共有九个大厨,各个炒得一手好菜。这陆师傅是个哑巴,虽然如此,却有的是好手艺。虽平日里旁的大厨没少欺负他,但王静安却照顾他,总是帮忙劈柴生火。陆师傅自然也照顾王静安。
陆师傅向着王静安笑笑,招招手。
“陆师傅,我帮你劈好了,够你们用几天。怎么,就你一个人?”
陆师傅仍是笑,四下看了看,掀开桌上倒扣的盆,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来。忙塞给王静安,做个手势:拿好,别让人看见。
王静安摸了摸,塞进怀里,乐道:“那是自然。”
到了晚饭的时候,许多杂役坐在一起吃饭,中间围着王静安。杂役们的伙食是五天才有一顿肉食,平日都是青菜白饭。但王静安每日却偏偏和姑娘们一般伙食。
“来——帮我扫院子的,赏一只鸡腿!”王静安拉长声音道。
“我要我要。”
“好,就你了!”
“帮我收拾客人残羹的,赏两片牛肉!”
“我!我!”
“好,你。”
王静安直到把自己的活都分完了,满意地道,“开饭!”
没分到肉的杂役看着王静安的食盘,每盘都还是高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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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你看你还有那么多,你还有什么活,我帮你干吧。”一个杂役道。
“我想想啊,你帮我倒夜香好了。”
“行,那你也分我点肉吧。”
“好啊,这几个鸡屁股给你。”
众人大笑,王静安跟着笑了笑,道,“玩笑话,咱好兄弟,最讲义气不是?加个肥鸡腿!”
饭后,众人各自干活去了,只王静安闲逛起来。这长乐坊原来如此之大。见前院的婢女们已经开始准备晚间的灯火,王静安便跟着去前院逛了逛。果然是好气派。王静安记得桂姐交代,后院人平常是去不得前院的,便倚在隐蔽的地方观望四处。远远见那沿着湖的画廊上几位女子抚着琴,三名男子把酒言欢,一人正悬笔题词。阁楼上是位儒士,正有人陪着,像是谈到高兴处。
随便看着,不经意间目光扫过楼上时,却发现一女子倚着窗正望着地上。
“那不是兰姐姐?为何看起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王静安想了想,见没人注意,偷偷上了楼去。
“姑娘,可否请在下进来一叙?”
兰姑娘独自在房里,正靠在窗前发呆,突然听见那声音。只懒懒看了一眼,道:“装神弄鬼,进来吧。”
王静安进了门,轻轻把门关上,道:“姐姐知道是我。”
兰姑娘头也不回,轻描淡写道:“方才听你脚步声就知道了。”
王静安走到跟前,道:“平日我来看姐姐,姐姐都高兴得很,几日不见姐姐,却怎么忧愁起来?是遇到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用过饭了?”
“啊,吃的可好了,陆师傅惦记我,悄悄给了我两只鸡腿。”
“所有人都这么厚待你。”兰姑娘说着,走到桌边,替王静安倒杯水。自坐了下来。
“姐姐明摆着不高兴,谁欺负了你?我去替你出气。”
“是这世道不饶我,你又怎么替我出这气。”
“啊?姐姐是嫌自己老了?”
“不是我嫌弃,是这世道……哎……想你那曦文姐姐……算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兰姑娘看看王静安,道:“别人都不喜欢戴这帽子,怎么偏偏你天天戴着,还穿着杂役的衣服到处乱跑。”
“干娘说怕我这怪头发吓着人,也不是乱跑,见没人偷偷来的。”
“我问你,你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
“那又有何不可,干娘待我这么好,且还有漂亮大方的兰姐姐。”王静安笑道。
“就你嘴甜!”兰姑娘收了愁容,笑了起来,“真不知每日你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能想什么,”王静安道:“有时候也会想想我是谁,只是想了也是白想,索性便不理会了。”
王静安哄兰姑娘开心了些,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便退了出来。虽然入夜,四下里仍是灯火通明,走道里点着烛火,顶上挂着彩灯。楼内的人已经变得稀少,王静安悄悄往楼下走着。
“那处就是曦文姐姐房间,方才兰姐姐提到她,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那曦文是坊内的艺妓之一,最擅长书画诗词,平时常有位儒雅的公子来找她,后来听曦文说那公子要回乡几天。王静安记得那公子姓薛,曦文时常惦记着,但近几日来找曦文的却好像不是那薛公子。
王静安寻思道,突然,走道内“呼”的一声,所有的烛火突然熄灭,彩灯内的烛火闪了闪,也渐渐熄了。整个走道顿时暗了下来。王静安一惊。
一阵阴风袭来,王静安打个哆嗦。穿过那房门,地上突然铺出一条白色的通路来。王静安一惊,贴着走道墙壁躲在了黑暗里。只见从那白色的地面上竟慢慢升起两个模糊的人影来,那两个人影缓缓的迈开了步子,慢慢地走向那道房门。那两人竟不推开房门,就那么缓缓走了进去。
王静安感觉得到自己都出了一身冷汗,先定了定神,走到了那房门跟前,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了手,想要推开房门。稍作犹豫,还是打算先听听看。于是慢慢把头凑了过去。
王静安凑近了门,就在这时,门上突然浮出一张青白狰狞的脸来!
“我去……”王静安吓了一大跳,狠狠挥出一拳,“砰”的一声,伴着一声惨叫,那张脸突然消失。
“大胆!”突然听得一人大叫一声,从另一扇门突然钻出个白影来,那人手握一杆白色长节,向着王静安劈了过来,双手抬起,露出脸来。王静安一惊——竟比先前那个更加狰狞!那人看清了王静安,突然睁大了眼睛。
两人都惊得连退几步。
“魔……魔……”那白衣人惊恐地看着王静安,颤抖起来。就在此时,又一个黑色人影拖着条锁链从门中钻了出来,那人气愤的转头望向王静安,却突然也变作之前那人一般表情。
“魔……魔胜天?!”那黑色人影对着王静安突然战栗着,喊出一个名字来。
“不可能……魔胜天明明死了!”黑人退忙道白人身旁,道。手中锁链拖动,又从门里拖出个胖大男人来。那人被锁链穿了琵琶骨,重重摔在地上。
“你、你们是什么东西?”王静安看着黑白两人,自己怕的也发软,半天憋出句话来。
“明日子时是那女子的期限,所以不要惹他……你告诉他,我们不过执行公务。”白人低声对着黑人道。
“对,我、我们不过来执行公务,此人阳寿已尽,阎王要我们带他回去。”
“阎王?”王静安一听又下了一跳,难道自己活见了鬼。想了想,王静安先自定了定神,道:“装什么鬼神,莫不是是哪里来的使障眼法的盗贼!”
两人一愣,面面相觑,黑人低声道:“这人又不像……像是并不认识我们,看他,半点修为都没有的样子。”
“笨蛋,凡人哪里看的见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白人说道,拖了锁链就要离开。
“放开那人!”王静安认定了两人是装神弄鬼的盗贼,反倒不怕。
“壮士救我!”那被锁了的人闻声大喜,忙跪伏在王静安面前。
“魔胜天!”那黑人大喊一声,王静安抬头去看他,那黑人又吓得一缩,怯怯地道,“你、你最好不要干预我们鬼差办事,而、而且此人生前罪孽深重,阎王早已下了令……”
“还弄玄虚!信不信我打你们!”王静安猛地抬起拳头,两人大惊,抱头便钻进了地面。白光突然消失,四下又暗了起来。
王静安一愣,四下寻了一番,自语道:“哪去了?”
“多谢壮士相救,多谢壮士相救!”那胖***了起来,对着王静安连连作揖道。
“那两人呢?”
“怕是回去了。”
“如今的盗贼还喜欢搞这名堂……这到底是两个什么人……对了,你谁啊,他们干吗抓你。”
“他们是黑白无常两位使者,我是本地的商人,鄙人姓钱……”
“啥?”不等那人说完,王静安叫道,“怎么连你也犯毛病?”
“不不不,是真的。我方才被那贱人杀害……”
“等等,你骂谁是贱人……”王静安看了看那人,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房门,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只见床上倒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那男子正是门外那人不错,那女子竟是曦文姑娘。王静安冲了过去,抬起女子,女子手握着剪刀,生生插在自己肚子里。
“她怎么了!”王静安对着那人怒道。
“壮士息怒,是那贱人半夜趁我熟睡……”
那人话音未落,只见那人所站处,地面变成一片煞白,一道白芒冲了出来,直绕住那人脖子,细看时那白芒原来是一道锁链,锁链紧紧锁了那人,突然间,那人魂魄被拉进地面。
王静安来不及吃惊,探了探女子呼吸,还有热气。
“曦文姐姐!姐姐!”王静安摇了摇女子,女子突然皱了皱眉头。王静安大喜,忙冲下楼去,“干娘!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