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事到临头,都怕了不成?”蝶王双目微微一眯,流露着一丝嘲讽,然而转眼间,她孤零零的一句话又像一枚干枯的落叶,飘逝在了沉闷的空气里。
“女王莫要误会,”好久,右侧座坛上的孟哈却施了一礼,似笑非笑地打破了躁动的沉默,“连日来,天雷山、火精洞一并贵部三派连手,虽赢得了两场胜仗,但兵马劳顿之下,若再兴战事……”孟哈漠然一笑,“在下以为,未免不妥。”
此言一出,大殿上,立即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蝶王顿了顿,清面冷声道:“可是,我等为此付出的代价,就轻易了结了么?何况,再如此被动,只怕形势更加危险,今后,稍有不慎,再被那黑灵老妖钻了空子,后果可就难料了!”
左边的赤海微一思索,施礼探问:“若依女王所言,现下,可有出奇之计么?”众人一听,都将目光转向了蝶王。
蝶王双目一闪,转而道:“这次,五指城虽然来势凶猛,但不管如何,却是败兵而回了,当此紧要关头,黑灵老妖绝不会想到我等会得势而反击——如若可行,本王欲再度联合诸派,夜袭五指城,至于用兵之策么……”她说着,声调渐渐慢了下来,看表情,对下面的话却是讳莫如深。
赤海正想听她的兴兵计划,谁知蝶王只说了大致策略,半路又卡住了,不由得一窒,火眉一皱,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挪塔,见他闭目无语,便也不多言。
“这可是深入虎穴的一步险棋,望女王三思!”适才,孟哈听蝶王所言,双眉一皱,疾言相劝。
大殿上,又是一片嗡嗡声。
“险?”蝶王美目一闪,看向孟哈,冷笑道:“若不是天雷山遭难,我蝶王谷联合火精洞出兵相救,如今,谷中哪会是这般光景?当初,蝶王谷可没有说过一个险字,如今,谷中生变,倒是有人临阵退缩了!”蝶王双目一凛,意味深长地质问道:“本王实觉纳闷,这般危难时刻,真不知你们天雷山按兵不动的目的!”
“哄……”蝶王话一出口,大殿上顿时哄声四起。
显然,这一句绵里藏针的话,仿佛一把无形的钥匙,喀嚓一声撬开了神秘的衣橱,让人依自己的想象揣度着自身的出入定位。
此际,赤海沉吟了一声,转向蝶王,目光霍霍,拱手道:“女王息怒,谷中险遭不测,实因女王秉承结盟大义而助战天雷,导致谷中防备空虚,才致如此,不过……”赤海口音缓了一缓,又下定决心般直言道,“但反言之,此次若女王大驾不动,也难保黑灵不会发兵来侵,因而,要说天雷山按兵不动有什么预谋,那绝对是子无须有之事,孟哈将军前一番话,也是为蝶王谷着想,还望女王正面斟酌。”说到这里,赤海慨然一笑:“今天,若因此事伤了联盟和气,反而不好了。”
蝶王听完,目光一缓,继而长长出了口气,转而瞟了一眼右边的孟哈——他为蝶王一席厉言所伤,本就黝黑怪异的面容上又腾起了一层铁青的怒气,此时,钢锥一样的目光霍霍刺着金光流溢的地面。
蝶王也不予理会,继而转向赤海和挪塔,和颜道:“赤海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对本王将要采取的举措,不知火精洞两位将军有何高见?”
“唰……”这一问,立即引来了大殿上所有目光,敛声屏息间,都严密观察着赤海和挪塔的神色,孟哈更是紧闭双唇,眼中明显流露着隐隐的担心,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盼望。
赤海心尖一动:自己适才所言,不过是调和气氛的劝解之辞,却没想到蝶王又将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自己,当下着实左右为难:若不同意蝶王举措,势必令当今一大派阀的首领骑虎难下,颜面尽失,继而伤了和气;若是同意,则不但将孟哈推入了两难境地,更会使目前的矛盾更加激化,况且,先不说孟哈及自己属下残兵劳顿,单是蝶王谷一派的兵力,就目前而言,也是不便再有任何行动的。
想到此,赤海扫了一眼在座众人,深吸一口气,肃然道:“对黑灵老妖的狡诈阴险,我火精洞与天雷山都是极为恼怒,而今女王锐意灭敌,义举如山,在下深表赞同……”
赤海刚说到这里,整个大殿上已是耸然一动,议论纷纷,就连旁边的挪塔也怔怔望着他,慌无所言,对面的孟哈,更是眉头紧皱,眼中失望的神情喷泻而出,扭头间,传来一阵气闷的粗喘。
蝶王倒是目光一亮,正欲发言,赤海却话锋一转,忧道:“只是,依目前局势而言,若匆忙出兵,恐于我等不利,还是先休养一段时日为好,一来养精蓄锐,二来静观天机,待到时机成熟,我火精洞与天雷山一并贵部择机而动,联手猛击,方为上策,还望女王察之、慎之!”
赤海这样一说,众人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其他蝶王谷首领的情绪,似也平息了下来。
对于发兵五指城的提议,在座本来就应者寥寥,适才赤海之言,遂令蝶王一悦,正欲借言造势,以追击逃亡黑兵,顺势携带两股盟军直捣五指城,来个明追兔、暗打狼,哪承想赤海话音一变,只是将前述所言当做了真实观点的支撑,心中顿时一凉,花容黯然,神色竟比先前更为难看。
确实,对于蝶王助战他人而丧失自家根基的蒙羞之事,赤海孟哈一众也是深表同情的,料想这时的蝶王只是说些虚张声势的门面话而已,消消气也就算了,谁知她竟要假戏真做,置联军劣势于不顾,一意孤行,这不得不令包括蝶王谷头领在内的众人心存不满,是以蝶王虽心意坚决,但众人心向一致,她做为新一任蝶王,那也是孤掌难鸣的。
见火精洞和天雷山一致反对,蝶王也实在难开尊口,一时花容蔫然,只是心气不平又若有所思地望向阔大的殿门,静静无言。事已至此,想必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收场罢?
大殿上,金光煌煌,一片暗思涌动的肃静。
主殿两旁,流波一样细密交织的金色丝绦,依然兀自发出若有若无的“滋滋”响声,似是催促之声,又像警示之音,其间,缓缓流动的空气,也仿佛随着氛围失调而渐渐变得粘稠起来,令人胸口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