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韦尔霍文斯基(三十)

“北苑龙韵城”是一栋大楼, 占据了“上风上水”的风水宝地,整栋大楼有三十多层,上面是酒店, 下面是商务区, 中间夹着个巨型的旋转餐厅, 光照正好的时候, 能直接打穿透明的落地玻璃, 在旁边的建筑上抹出一把熠熠生辉的彩虹色。

不过此时,太阳还没升起来。

旋转餐厅并不是一家,四个角分别是自助餐厅、西餐厅、东南亚餐厅, 还有一家改良私房菜——也就是把小白菜改良进佛跳墙的那一家。

其中,东南角自助餐厅为住酒店的客人提供24小时送餐服务, 每天清晨六点开放早餐厅。

凌晨四点, 几个忙忙碌碌的小姑娘已经在给餐厅的餐桌换鲜花, 准备一整天的迎来送往。她们刚值了一宿随时待命的夜班,将在四点一刻时交接班, 打扫卫生和布置餐厅是最后一项工作。

这里的服务员一般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有外地来的打工妹,也有勤工俭学的大学生,一水的年轻鲜嫩,好歹拾掇一下就足以赏心悦目。领班是个梳马尾的女孩, 插花时手脚比谁都利索, 连花瓶里的水都不带出一滴, 换好后随手摆弄两下, 还能搭配个简单的造型出来。

“卫卫姐快来, 第一批点心烤好了!”

梳马尾的领班随口应了一声,最后仔细把餐厅检查了一遍, 这才跟着小姐妹们走进后厨。

早晨第一批点心往往是给厨具预热的,厨师们要感受原材料的新鲜程度、品尝新来的调味品,主厨有时候还会趁这会调教小徒弟,这时候做出来的东西都是试验品,不会拿出去给顾客吃,一般都是夜班服务员们的福利,吃不完还可以带走。

值班一宿,小姑娘们早已经饥肠辘辘,叽叽喳喳地循着香味一拥而上。

名叫“卫卫”的领班也不着急,在旁边等别人都走了,她才不慌不忙地凑过来,用一次性的卫生袋把剩下的小面点捡走。

“又给楼下那几个‘屌丝’带啊?”一个女孩一边补妆,一边扫了她一眼,撇嘴说,“我跟你说,卫卫姐,那些土包子可容易自作多情了,你对他们这么好,当心有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说他们配吃这个么?鱼翅粉丝都分不出来,平时猪食狗食都往嘴里扒拉,舌头都是摆设,我看他们也就配到大街上买几个卫生纸馅的包子。”

卫卫笑了一下,没跟人争辩。

高级餐厅的女孩们都培训过体态和礼仪,每天穿整洁的工作服,还要化妆上班,身处衣香鬓影当中,久而久之,就总有种自己也是高级人的错觉,多少有些看不起楼下和她们一样值夜班的保安。

卫卫好心,又会做人,每逢她值夜班,都会把吃不完的点心拿走一些,下班时顺便给保安们送过去。都是漫漫长夜没法入眠的人,有时候只能互相心疼。其他女孩和厨师们对此见怪不怪,觉得她可能是傻,有客人不巴结,总去结交一些没什么用的人。

卫卫塞着耳机,应和着里面活泼的歌曲,跟着轻轻哼着,可能是快要下班,她的脚步有些轻快,一路从员工通道下楼,把打包来的小点心分给各处值班和巡逻的保安。从十层的旋转餐厅一路送到了地下室的监控中心。

监控中心一般是两个人值班,一个是新来的男孩,才十八九岁,矮墩墩的,和他同一个班的老油条欺负人,自己在旁边的小休息室里睡得昏天黑地,让男孩一个人撑着眼皮盯监控。

凌晨四点多,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漂亮女孩的到访无疑是件提神的事,可惜小保安有点无福消受。

卫卫今天带来了一种包子,味道格外诡异,据说是馅里填了什么泰国香料,小保安没长出一颗能消化泰国草的肠胃,刚吃了两个,肚子里就是一阵疾风骤雨似的绞痛。他在女孩面前忍了一会,肠子却越闹腾越欢,实在憋不住了,他露出了一脸苦相:“卫卫姐,你能帮我看一会吗,我……我想上个厕所,跟我一班的大哥有起床气,我不敢叫他。”

卫卫没有二话,一口答应。小保安大松了口气,连忙提着裤子小碎步跑了。

听着他莽撞的脚步声渐远,马尾女孩那阳光灿烂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有些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数了二十下,定了定神,这才从兜里摸出了一块非常小的特质移动硬盘,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监控屏幕。

“要十一月六号中午前后的。”她在心里默念,“旋转餐厅、楼下大堂、前后门和车库的监控记录,越详细越好。”

整个龙韵城里有数不清的监控,她迅速确认了每个摄像头的序号码,飞快地调出了十一月六日当天的几处监控记录。

风灌进楼道,轻轻地撼动着监控室的门,总仿佛有人经过似的,卫卫回头查看了两次,手心都是汗,紧紧地盯着进度条,每一秒都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突然,旁边休息室里传来一声咳嗽!

卫卫吓得一哆嗦,整个人瞬间从头凉到了脚,条件反射似的伸出手,准备随时拔掉移动硬盘,休息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偷懒睡觉的保安醒了。进度条逼近尾声,卫卫轻轻地咬住牙,休息室里的人带着睡意,迷迷糊糊地冲外面喊:“小孟?小孟?”

监控室里暖气不足,平时值班都要裹上棉袄大衣,卫卫的额角却冒出了热汗。

休息室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了,男人一脚已经迈了出来。

“小孟去卫生间了,是我,王叔,”女孩情急之下突然开口,声音很甜地说,“看你们太辛苦了,我来送点吃的。”

“哦,卫卫啊,”老保安借着被窝的暖意,本来只穿了保暖内衣就想溜达出来,这会乍一听见女孩的声音,他有点不好意思,连忙缩回休息室里穿衣服,隔着一道门说,“唉,谢谢你,现在像你这么好的小姑娘不多见啊。”

卫卫不动声色地低头呼出口气,心口哽得难受:“这不都是借花献佛么,王叔,您太客气了。”

等老保安穿好衣服,整理好仪容走出来的时候,看见女孩正无所事事地靠在桌子上玩手机,他连忙说:“小孟这小子,实在不像话,回来我非得说他不行——你快回家吧,天都要亮了。”

卫卫冲他一笑,若无其事地裹紧外套,在老保安“路上小心点”的嘱咐声里,轻轻地捏住了兜里的移动硬盘。

这一天还没破晓,北苑龙韵城的监控记录已经辗转几个人,到了费渡手上。

“这是魏文川他们请客当天,龙韵城大楼里几处重点位置的监控。”费渡打开一台笔记本,眼皮也不抬地对围着他的一圈警察说,“放心,我的人绝对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打草惊蛇的。”

陶然和肖海洋在骆闻舟家的客卧和书房里凑合了一宿,因为没经验,晚上屋门没反锁,各自被会开门的骆一锅踩醒了好几回。

陶然感觉自己才刚睡沉,就被神秘的敲门声惊醒了,他抹了一把自己憔悴的脸,强打精神问费渡:“刚才来给你送东西的人是谁?从什么渠道拿到的监控,合法吗?”

“几个朋友,我以前帮过他们一点小忙。”费渡点开一段视频快进起来,随口搪塞,过了一会,他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骆闻舟。

骆闻舟一直没吭声,叼着烟不点,只尝着味道解馋,一直在盯着他,正好和费渡飘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费渡顿了顿,把笔记本推给旁边的肖海洋,摘下防辐射的平光眼镜缓缓地擦了几下:“好吧,我……我其实是效仿‘他们’——记得何忠义的妈妈王秀娟吗?她当时差点从经贸大厦上跳下来,后来经贸的老板借机蹭热度,为了表现企业社会责任感,不是还搀和了一个‘乡村失独老人基金会’吗?那个基金日常运营是交给一个专门的民间公益机构的,除了王秀娟这样的,还负责照顾各种因为恶性事件导致丧失生活来源的人——那个公益机构的实际出资人是我,股权是我找人代持的,和光耀基金的思路差不多。”

骆闻舟轻声问:“恶性事件?”

“刚才送东西的年轻人,父母死于一个赌鬼的入室抢劫,监控记录是个在龙韵城工作的女孩想办法带出来的,如果没记错,她不是本地人,应该是不堪继父的侵害从家里逃出来的。”费渡说,“虽然这么说有点铜臭气,不过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不公平的事,但当时如果背后有强大的物质支撑,无论落到什么境地里,总不至于太狼狈——感谢费承宇的遗产。”

骆闻舟忽然问:“王秀娟现在在做什么?”

“主要是治疗,但没回原籍,身体好的时候在一家家政保洁公司做钟点清洁工,那家保洁公司和魏展鸿的总部大厦签过长期服务协议。”费渡磕绊都不打一下地说出了这个早已经被众人遗忘的女人的下落,“应该不会用到她,她年纪太大了,也不够机灵,容易出危险,只是先让她占个位置,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找人顶她的岗位。”

“失去亲人,生活无依,也看不见希望,”骆闻舟缓缓地说,“我曾经问过你王秀娟这样的人以后会怎么样——看来你把他们都变成了‘义务警察’的预备役。”

如果没有逼他坦白,他会用这些人做什么?

最后会和这些人一起走到哪去?

骆闻舟只是稍微设想,就是一身冷汗,回过看来路,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这条名叫“费渡”的钢丝的。

费渡避开他的视线,专心致志地擦着眼镜,不知上面是不是积了几百年的灰,他擦起来没完没了。

就在这时,肖海洋突然不长眼力劲儿地出声:“等等,你们看,这个人是卢国盛吗?”

他这一嗓子敲碎了所有在空气中浮动的心绪,强行把众人的目光转移到监控记录上。

肖海洋完全没注意旁边人说了什么,激动地把屏幕转过来——那是旋转餐厅里,魏文川请客当天那家私房菜门口的监控。

大约正午十二点前后,魏文川一边接电话,一边从餐厅里出来,站在门口等,片刻后,电梯打开,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从里面出来,他双手插在兜里,目光四下逡巡了一圈,冷淡地朝迎上来的魏文川点了个头,伸手拍了一下少年的后背,跟他一起往餐厅里走去。

那男人身材魁梧健壮,手上戴着手套,走路的姿势和钟鼓楼那天夜里拍到的卢国盛一模一样。

大概清楚周围有摄像头,即使知道龙韵城是谁的地盘,仍然谨慎地低着头,镜头一直没能拍到他的正脸。

“没正脸也不要紧,可以找技术人员对他的身高、体重、体态和习惯动作做个对比,也能作为这是卢国盛的证据。”肖海洋一激动,语速又快了起来,“魏文川在很早之前就和杀人凶手接触过,还特意带着凶手来认目标的脸,这回他们没法抵赖,可以拘留了!”

“等等,”骆闻舟按住他,“不急,这段先留着,等抓住活的卢国盛再说。抓一个魏文川不算完。”

市局里有“眼睛”,一旦打草惊蛇,魏展鸿父子很可能会和郑凯风一样,成为一面挡箭牌,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窝点才是最关键的。

肖海洋想起陶然包里粘的窃听器,神色一凛,不吭声了。

“等着看他从哪离开的。”

卢国盛跟着魏文川进去之后,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果然是认了个脸就走,走时他趁往来的服务人员没人注意,快步绕到后面的员工通道,不知从哪摸出一张卡,刷开通道门后离开了。

员工通道与普通客用通道不一样,开的是大楼后面的一个小门,复制监控记录的女孩做事妥帖,没有漏掉这个出口,三分钟后,卢国盛出现在了后门的镜头范围内,他把帽檐压得更低,还戴上了口罩,几乎是全副武装。

忽然,卢国盛抬头朝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片刻,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拐角处的小路口,一辆原本已经冒头的黑色轿车又倒退回了监控死角。

卢国盛大步走过去,随后镜头上车影一闪而过,只拍到是一辆普通的黑色别克商务车,没有车牌。

屏息凝神地盯着视频的几个人同时泄了口气。

骆闻舟把烟丝都咬出来了,陶然用力抹了把脸:“卢国盛这小子也太谨慎了。”

“可以理解,”费渡依然没抬头,“躲躲藏藏十五年,是人多少都会有点谨慎过头的被迫害妄想症。”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陶然皱着眉想了想,“快两个月了,就算地毯式走访当地人,找到目击者的可能性也不大了。”

骆闻舟皱着眉咬着烟丝,沉默了一会,他忽然问:“肖海洋,你看什么呢?”

“这镜头是高清的吗?”肖海洋忽然指着屏幕一角,问,“这有个凸面反光镜。”

25.第二十五章 于连 二十四36.亨伯特·亨伯特 三15.于连 十四133.埃德蒙·唐泰斯(四)78.麦克白(十九)70.麦克白(十一)162.埃德蒙·唐泰斯(三十三)29.于连 二十八45.亨伯特·亨伯特 十二85.麦克白(二十六)127.韦尔霍文斯基(三十七)23.于连 二十二95.韦尔霍文斯基(五)168.埃德蒙·唐泰斯(三十九)97.韦尔霍文斯基(七)138.埃德蒙·唐泰斯(九)9.于连 八37.亨伯特·亨伯特 四34.亨伯特·亨伯特 一36.亨伯特·亨伯特 三58.亨伯特·亨伯特 二十五15.于连 十四12.于连 十一95.韦尔霍文斯基(五)48.亨伯特·亨伯特 十五131.埃德蒙·唐泰斯(二)12.于连 十一165.埃德蒙·唐泰斯(三十六)131.埃德蒙·唐泰斯(二)171.埃德蒙·唐泰斯(四十二)82.麦克白(二十三)157.埃德蒙·唐泰斯(二十八)40.亨伯特·亨伯特 七14.于连 十三125.韦尔霍文斯基(三十五)120.韦尔霍文斯基(三十)122.韦尔霍文斯基(三十二)77.麦克白(十八)66.麦克白(七)124.韦尔霍文斯基(三十四)17.于连 十六66.麦克白(七)10.于连 九89.麦克白(三十)28.于连 二十七145.埃德蒙·唐泰斯(十六)5.于连 四69.麦克白(十)115.韦尔霍文斯基(二十五)43.亨伯特·亨伯特 十50.亨伯特·亨伯特 十七179.朗读(五)147.埃德蒙·唐泰斯(十八)84.麦克白(二十五)141.埃德蒙·唐泰斯(十二)40.亨伯特·亨伯特 七101.韦尔霍文斯基(十一)113.韦尔霍文斯基(二十三)156.埃德蒙·唐泰斯(二十七)146.埃德蒙·唐泰斯(十七)23.于连 二十二161.埃德蒙·唐泰斯(三十二)93.韦尔霍文斯基(三)179.朗读(五)94.韦尔霍文斯基(四)35.亨伯特·亨伯特 二169.埃德蒙·唐泰斯(四十)175.埃德蒙·唐泰斯(四十六)12.于连 十一5.于连 四98.韦尔霍文斯基(八)118.韦尔霍文斯基(二十八)100.韦尔霍文斯基(十)67.麦克白(八)120.韦尔霍文斯基(三十)97.韦尔霍文斯基(七)168.埃德蒙·唐泰斯(三十九)52.亨伯特·亨伯特 十九110.韦尔霍文斯基(二十)54.亨伯特·亨伯特 二十一38.亨伯特·亨伯特 五120.韦尔霍文斯基(三十)24.于连 二十三172.埃德蒙·唐泰斯(四十三)143.埃德蒙·唐泰斯(十四)63.麦克白 (四)125.韦尔霍文斯基(三十五)53.亨伯特·亨伯特 二十157.埃德蒙·唐泰斯(二十八)174.埃德蒙·唐泰斯(四十五)1.序章9.于连 八86.麦克白(二十七)15.于连 十四167.埃德蒙·唐泰斯(三十八)86.麦克白(二十七)67.麦克白(八)30.于连 二十九146.埃德蒙·唐泰斯(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