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心一动不动,心中却好似火海翻滚一样,那灼热的痛楚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可眼下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北星沉将金色的长袍披在了她的肩头,冷夜心可以闻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曾几何时,她极为眷恋这带着淡淡暖意的香味。
可是如今,她却只觉得一片冰冷,整个人比置身寒窖还要寒冷三分。
北星沉自然不知道冷夜心心中真实的想法,他凝眸看着她,只觉得心跳微微加速了几分,有一种不受他控制的感觉。冷夜心啊冷夜心,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对你,我始终有几分不忍。
画面像是定格在了这一幕,风景如画,情丝如缕,绵绵默默却教人无法忽视。
良久,北星沉在冷夜心身边坐下,不吵醒她,只静静的陪着,面上有一抹真实的温柔。就好似现在的他,才露出了最真实的神情,若是冷夜心睁开眼,必定再看不到让他嗤之以鼻的虚伪。
可是,她并未睁开眼,也并未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柔情。
风更大了,秋风萧索,微微的凉。
鼻尖一直闻到那熟悉的味道,冷夜心终于忍不住了,睁开了眼。她一眼便看到了正温柔看到自己的北星沉,眸光微闪,而后坐起了身。
披在她身上的长袍顺势滑落在地,染了尘。
冷夜心偏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伸手捡起,微微一笑,若百花齐放,轻声道:“殿下来多久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长袍递还给他。北星沉笑着接过,目光从冷夜心身上移开,转眸看到那色泽艳丽的红枫,笑着道:“刚来一会罢了,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天凉了,当心着凉。”
微风吹乱了冷夜心额前发,她抿唇浅笑,伸手拂去乱发,低声道:“秋日气息清爽,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倒是让殿下费神关心了。”
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长袍,笑容中有一丝感激。
她没有道谢,可是北星沉却可以感觉到她神情中的谢意。微微一笑,他再次看向冷夜心,此时的她有一分倦容,可是却丝毫不损她的容貌,反而让人更生出怜惜之意。
论容貌,她或许不是至美,可是这份气质和神态,却是任何女人也学不来的。前世如此,今生更是如此!冷夜心这样的女子,不论如何都与他人有几分不同。
眸光微微沉了几分,北星沉嘴角的弧度更加好看:“当心身子,你脸色不大好看。我让人给你熬得补药,似乎没什么效用。”
冷夜心不置可否的笑笑,客气道:“殿下不必费心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人族,身子好坏也无谓,但能再殿下身边偷闲几日,却也觉得心绪开阔,很是舒服。”
她转眸看向北星沉,微弯的眼角有让人喷然心动的美,那一刻,北星沉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一样。
她这样冲他笑,从前极少,如今更是头一遭。
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即便像北星沉这样从容淡定的人也不觉有些乱了分寸,在他的心中对冷夜心又灼热了几分。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看着她的笑,看着她的温柔优雅,一直一直这样该多好。
几乎是瞬间,北星沉就认定了自己的心。他眸光沉着了几分,抬手轻轻将一片落在冷夜心发间的落叶拂去,轻笑道:“我以为你不愿在我身边。”
他的指尖不着痕迹的拂过冷夜心的额头,温凉的触感让冷夜心微微一颤,她吸了口气,不动声色道:“怎么会,太子殿下何许人物,能与太子在一个屋檐下,是我的荣幸。”
她的眸子清亮柔和,看不出丝毫作假的成分。听起来,这就是她的心里话。可是北星沉却是不知冷夜心的心就像是包裹在万年寒冰中,没有丝毫温度。
对北星沉,她只有恨,只有杀意,而现在对他笑,对他温柔,只是为了利用!
驱狼吞虎,用好了这便是一个高招!打定主意,冷夜心的心更加坚定了,笑容也更加温柔。
看着眼前的她眸光潋滟,清冷高贵中透着几分温柔,北星沉的心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满溢,他暗暗呼出一口气,俊美的面容绽开了绝美的笑容:“也是我的荣幸。”
这是冷夜心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抿了抿唇,抚着额前发,眸光看向了远处,嘴角却是噙着淡淡笑意。这样的她,比任何秋景都要美妙三分,北星沉不觉已然微醺。
这样淡淡的对白,淡淡的空气,就像是烙印一样让北星沉再无法忘却。至此,冷夜心在他心中不知不觉又深入了几分。
虽然他还有些犹疑她态度的转变,可是他是自高且极度自负的,其实从他骨子里早已经认定,冷夜心是必定会对他动心的,他不会比那九尾狐差。
抿唇浅笑,他陪着冷夜心吹着秋风,赏着秋景,面上的神情一直温柔清淡,有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而冷夜心心中却是开始盘算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这府中莫紷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尤其是她的身边,定然随时有人关注着。
此刻,她与北星沉这般亲密的模样,定然早已经被人看见。她偏眸悄然四下里观望了一阵,很快便见到一个婢女模样的女子正藏在假山后,不时的朝她张望而来。
轻笑一声,冷夜心看向北星沉,笑着道:“殿下别动。”北星沉偏眸和她对视,眼中有一丝疑惑。冷夜心忽然抬手,莹润的小手伸到了北星沉的面前,然后轻轻拈去了他发上的一片碎叶。
她的手靠近的一瞬间,北星沉闻到了一股极为好闻的味道,淡淡的却好闻胜过一切香料,不觉深吸了一口气,顿觉心旷神怡。
拈去碎叶,冷夜心笑了笑,悄然看了一眼那假山后,果然那婢女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眼底悄然滑过一丝得意。而北星沉心底的感觉却是不一样。
她替他拈去碎叶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好似不受控制了一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深深看了冷夜心一眼,他嘴角若春风拂过,笑容绝美。
而这时候,莫紷的房中,早已是遍地碎片。
婢女在一旁瑟瑟发抖,脸色发白,不敢抬头看莫紷一眼。而莫紷却是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抬手抓住了婢女的衣领,怒道:“你没骗我,那女人当真敢如此放肆?”
婢女忙点头,哆哆嗦嗦道:“是——是的,奴婢不敢——不敢骗仙子,那女人特别亲昵的抚摸殿下的脸,奴婢不会看错的。”
听闻此言,莫紷低吼一声,将婢女一把扔开,怒道:“放肆!放肆!星沉哥哥何等尊贵,是她一个卑贱之人可以碰触的吗?她想死吗?”
狠狠跺脚,她咬牙切齿道:“去,把流霞给我叫来,注意,别让女人发现了。”
婢女如临大赦,落荒而逃。
没多久,流霞偷偷来了,她一进屋便见到了遍地的狼藉,也看到了之前冷夜心的一举一动,自然明白莫紷为何这般动怒,不用她问便直接道:“仙子莫要动气,这或许只是冷夜心的一些小手段,毕竟太子殿下的态度还不明朗。”
明朗?这样都不明朗,难道非要星沉哥哥与那女人成了亲才叫明朗?
莫紷恨恨的呼出一口气:“你懂什么,星沉哥哥什么都没说,却任由那女人放肆已经说明了问题。我不能容许任何女人妄图占据我的位置,谁都不行。”
流霞忙低头不敢多说。
原地转悠了几圈,莫紷眼中忽然闪烁了淡淡的银光,强烈的杀机迸射而出,让流霞后背一寒,立时满头大汗。
她从袖口掏出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玉盒,刚拿出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寒意便充斥了整个房间,不用猜测,便知道这东西定然威力极大。
“把这个东西放在冷夜心床下,记住要隐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莫紷郑重的叮嘱,将那玉盒放在了流霞手中,那一刻,流霞只举得自己都要被冻僵了一样。
她不敢多问,只点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莫紷满意的点头,心中却是冷笑连连。这玉盒内的东西乃是至阴至毒的“宝贝”,只要放在冷夜心床下,相信她连今夜也过不了。
哼!
一个小小的人族,竟然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便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夜幕很快降临,当冷夜心回答房间时,立时便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寒意。流霞正在铺床,听见脚步声传来,便转身行礼道:“姑娘回来了,晚膳已经备好了。”
冷夜心看了看床铺,点头应了一声,便在桌旁坐下。心中却是隐约有几分不安。她经脉被封,灵力被禁锢,没法感知房中的东西,便暗暗沟通了蓝月。
“主人,屋子里有一股异样的气息,可是我也无法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危险。”蓝月如实的回答。
很危险!
冷夜心微微凝眉,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反而笑了。
莫紷这是在给她制造机会吗?
既然她如此热心,那她便安心受了就是。
当夜,她简单的用了晚膳,也照例服用了所谓的“补药”之后,便上床躺下了。躺在被窝中,她只觉得更加寒冷,下意识在床上摸索起来,却是没摸到任何异样的东西。
床单下没有,被子里没有,枕头下也没有!莫非,在床下?
冷夜心微微敛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正在点安神香的流霞,轻声道:“入秋了,倒是越发的凉了。”
流霞背影一僵,而后笑着道:“姑娘说的是,奴婢也觉得有些凉。不如,奴婢给您烧个炭炉吧。”
冷夜心笑了笑:“那倒是不必,对了,你说你是自小服侍太子殿下的,那你可知太子殿下最爱吃些什么,平日里都爱干些什么?”
听得冷夜心的问话,流霞眼珠子转了转,回答道:“太子殿下对美食不甚喜爱,倒是喜欢美酒与香茶。至于平日里爱干些什么,这个奴婢便不知晓了,奴婢虽是贴身侍婢,但是却极少能近太子的身。”
冷夜心微微挑眉,附和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作为未来的天君,自然是繁忙的,你不知道也属正常。”
流霞笑着点点头,上前替冷夜新掖了掖被角,又道:“姑娘早些歇息吧,您气色很不好呢。”
冷夜心承她的好意,闭眸睡了。不一会,屋子里熄了灯,流霞走了。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给屋子里添了一丝淡淡的光亮。
后背总是传来若有若无的寒意,冷夜心几乎有些受不住。
“主人,那奇怪的气息离我们很近。”蓝月也在探索着,而后将目标定格在了床下,认真道:“就在床下,只是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厉害。”
冷夜心不动声色,思量了片刻后道:“那莫紷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也出了不什么厉害的招,无非是下毒与暗害。床下的这东西若非毒物,便是引子,好戏还在后半夜呢。”
“主人,您打算怎么做?”蓝月继续问道。
“静观其变。”冷夜心笑着回应,没有一点担忧。她等的就是莫紷下手,若是她不动手,她反而不知该如何走下一步,如今她主动了,那么她的机会也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蓝月灵气的包裹下,冷夜心也不觉得寒冷,浅眠了一会,不多时便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蓦地睁开眼,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屋子里的一切。
早已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可以看清屋子里的任何动静,可是那声音在,她却是看不到任何怪异的东西。微微蹙眉,她刚欲起身朝床下看去。
“主人,不好。”蓝月突然惊呼一声,然后便加重了灵力将她包裹。
冷夜心只觉得一股阴寒扑面而来,忍住不舒服的感觉,凝眸看去,却是见到了让她也头皮发麻的一幕。床下不知何时已经密密麻麻的爬满了拇指大小的银色蜘蛛。
它们一个挨着一个,快速的爬着,凝聚在一起,就像是一大片银光灿灿,那森寒的气息就是从它们身上传来的。
“蜘蛛。”冷夜心嘴角一翘,露出浓浓的讥讽。
这莫紷当真是小瞧了她,以为这些蜘蛛就能要了她的命吗?
眼看大片蜘蛛朝着床上爬来,冷夜心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可是却没有觉得半分惧怕,甚至腹诽天族之人的手段都相差不多,毫无新意。
“主人,不对劲,这些蜘蛛不寻常,可以吞噬灵力。”一只银色的蜘蛛突然弹起,落在了蓝月的灵力光罩上,张口就是狠狠一咬,撕下一片灵力,就像是吞食美味一样将那灵力给吃了下去。
“吞噬灵力?”冷夜心这才觉得有几分凝重,她坐起身,看着越来越多的蜘蛛落在了光罩上,大口吞食,蓝月不断催动灵力补充,可是蚁多咬死象,这样也坚持不了多久。
“主人,怎么办?这些蜘蛛太多了,且能吞噬灵力,我对付不了。”蓝月有些焦急。这些蜘蛛单个并不厉害,可是长千上万便十分恐怖了。
想来,那莫紷这次倒是聪明了一些,这些蜘蛛怕是耗费了不少心血才能炼制出吧。暗暗咬唇,冷夜心思量着办法。
若是冲破束缚,用她腐蚀性的灵力,必定能冲出一条路来。可是这样的话,她想要达到的效果却是大大打了折扣了。
可若是就这么耗着,万一出了岔子,她便是在玩命。
与此同时,莫紷坐在镜前,手背上一只半个拳头大小的银色蜘蛛突然动了,蜘蛛腿微微上抬,一副凶恶的模样。
“开始了吗?”莫紷欣喜一笑,伸手摸了摸那蜘蛛,笑着道:“这次,你可要好好表现,那冷夜新虽只是个人族,可是血肉细嫩,对你的子孙们可是大补。”
那银色蜘蛛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动了动腿,像是要朝着她跪拜一样。
莫紷心情大好,轻轻笑出了声,心中一片激动,只等待着传来好消息。若是不出差错的话,今夜之后,冷夜心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这些食灵蛛会把她吞噬的干干净净。她让流霞将食灵蛛的卵放在床下,便是让它吸收人气,一旦吸够了人气便会孵化,成千上万只食灵蛛会循着人味找到猎物,然后将她当做初生第一道食物吞噬的干干净净,到时候,就算是星沉哥哥也发现不了痕迹。
因为它们连气息都会一并吃掉,就好像天地间从未出现过冷夜心这号人物一样。
这一次,冷夜心必定会死,而且会死的干干净净,悄无声息。
就在莫紷兴奋等待着好消息的时候,冷夜心房中却是突然窜出了一道淡淡金光。是冷夜心体内的金凤受到刺激而出现。
看到明显大了一圈的金凤,冷夜心眸光异彩连连:“凤儿。”
金凤亲昵的在她的手臂上蹭了蹭,然后突然钻出了蓝月辛苦维持的光罩。那些食灵蛛突然见到了食物,都放弃了进攻灵气光罩,一股脑的朝着金凤疯狂扑去。
金凤紫色的眼睛里有睥睨天下的气势,它不躲不闪,翅膀微微扇起,张口便喷出了一道金色的火焰。那些食灵蛛还以为是美味的食物,更加疯狂的冲了过去。
可是当那金色火焰一碰触到食灵蛛时,便瞬间将它们消融的连渣都不剩,几乎是眨眼间,成千上万的食灵蛛便消失了一大半。
冷夜心看的目瞪口呆,金凤这才刚刚孵化没两日,竟然就这么厉害。那金色火焰,即便是她碰到都只有逃跑的份,这毁灭的气息实在是太厉害了。
可是,很快,冷夜心便回过神来,忙道:“凤儿,别杀光,留一只。”
金凤突出火焰神色便萎靡了几分,它转头看了冷夜心一眼,然后张口一吸,又将那金色火焰吸入口中,一转头冲进光罩,化作一道流光,而后消失在了冷夜心的右臂。
蓝月呼的收了光罩,这短短一段时间,她体内的灵力几乎已经干涸,这些食灵蛛太厉害了,成千上万只一只一口,就像是在吞噬生命一样。
蓝月沉寂了,因为消耗太过,需要好好休息。
冷夜心给她传递了一个安心休息的信号,然后便起身下床,看着地上那只昂起腿,警惕的望着她的蜘蛛。
她微微凝眸,戏谑一笑道:“留下你,是因为你还有用。不过,我可不怕你。”说完,她竟然蹲下,伸手抓住了那只食灵蛛。
没了金凤的震慑,那食灵蛛很快从死亡的边缘醒悟过来,对食物的渴望重新激活,它几乎想也不想张口便对着冷夜心的手背咬去。
冷夜心也不躲闪,任凭它咬着自己的手,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不一会感觉到一阵阵虚弱。
她硬撑着身子快步走到了门口,拉开房门,正好一对巡逻的侍卫从门外走过。她嘴角一扬,便软软倒了下去,口中低呼道:“救——救命——”
侍卫们大惊失色,连忙便有人去通知了北星沉。
其实冷夜心还未晕过去,而是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当看到侍卫急急而去时,她才放下心来,心神一松,倒是真的晕了过去。
食灵蛛的可怕不止在于它的数量,更是它的特性。
它咬住猎物,先是吸食生命力,再是血肉,直到将猎物吃的干干净净才会罢手。冷夜心拿捏得度也非常好,在生命力未吸食干净之时,便冲了出去。
北星沉赶到时,那食灵蛛还在贪婪的吸食着,全然不知道已然大祸临头。
这一夜,整个府邸都不平静,冷夜心昏死在屋外,北星沉焦急赶来,指尖一指,那食灵蛛便被轰杀成渣,而冷夜心也被他一把抱去,带回了屋子。
太子殿下动怒了。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明显感觉到了北星沉毫不掩饰的怒火。
而此时,府邸外不远处,一道白色的身影靠着树干,似笑非笑道:“她对自己还是这么狠啊。”说完,他眼底滑过一抹阴鸷,更有几分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