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宁兮话一出口, 墨澜顿时就反应过来,惊道:“莫非……”
他看着她一脸惊愕,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眸笑的很是愉悦:“就是那个莫非哦。”
“那个老宦官原是老二府里人, 十年前服侍格喀的宦官犯了错被杀了, 老二为了讨好自己的父王, 便将自己府上的人送了过去。伺候了一段日子, 这个老奴却很得格喀的欢心。”洛宁兮半睁眸子, 流出一抹冷光,“不过大概连格喀都没想到,他会养虎为患。”
墨澜仍旧皱眉:“北烛王不蠢, 甚至精明得很,怎会如此轻信这等有目的前来的人?再者这并不符北烛传统, 北烛臣民便毫无疑义的接收了?”
洛宁兮道:“自然不是, 不过那老奴出来传达圣意后便饮鸩自尽了。他说的话成了遗言, 死无对证,谁也找不出真相, 便也只能压着了。”
“不对……”墨澜仔细的看着他的脸,正色道,“洛宁兮,你有事瞒我。”
洛宁兮一脸无辜的看着她:“你哪里看出来的?我可是实话实说。”
——当然瞒了她那么一点点关键。
格喀的确精明,自然不会把祸害留在身边, 所以那老奴虽是二王子府出身, 对格喀却是真的忠心耿耿, 并未偏向俐赫伽半分。
北烛王驾崩那日, 守在他身侧的自然也不是那个老奴本人了。
墨澜被俘北烛, 他除了一面配合军中的营救行动之外,另一方面也已经对北烛动手。阿努耶敢在墨澜身边埋下暗桩, 他自然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从那时起,真正得老奴已经被他用偷天换日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成了自己人。
老奴是俐赫伽府里人,他的话只能让俐赫伽没有怀疑的认定他是在帮自己,而他的死,却能让其他王子察觉端倪。
而以他镇安王的人脉,能人异士奇多,要找一个如假包换的老奴,并非难事。墨澜会一次又一次的给魏仲文机会,他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要伤害她的人。
这么多年,若非如此,也若非那人的迁就,他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他用的方法虽然狠,却也是在帝王家生存下来的唯一方法。
墨澜只是满腹狐疑,却也没能揪出这无赖的狐狸尾巴,叹了声:“阿努耶不服,齐赞必定也不服,不久之后北烛必乱。加上上一次的粮草亏空,这一战,不会太久了。只是……若此刻贸然开战,反叫他们兄弟三人一致对外,岂非对我们不利?”
洛宁兮坐在一旁给自己倒了杯茶啜了口,眼眸里澄出的不只是揶揄还是自嘲,道:“不会。北烛兵权大半握于阿努耶之手,齐赞手里也有一部分,而如今俐赫伽不过空有王位,少不得受人压制,只盼此战能削弱二人实力。此战若是三人合力,便是叫俐赫伽坐实了这位子。即便阿努耶心存大局,齐赞也断然不赞同。他们之间必定也是要乱。何况俐赫伽此人目光短浅,只要能叫他坐实王位,他并不在意那人是万封还是北烛,甚至是卖国求荣,他也是能答应的。”
“这一战,万封必胜。”
墨澜看着他的表情,眼神一点点的沉了下来,觉得眼前的男子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沉声道:“阿努耶的人头需我亲自来取,洛宁兮,我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这之后的事,你别再插手。”
洛宁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颊边的碎发,再滑过她闪着厉色的玄黑眼眸,轻笑:“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墨墨。我答应你,只观战,不参与,可好?”
“还有一事,墨墨,你须答应我。这战若是结束,你做回女儿家。战争结束,也就不再需要男儿的墨澜,你只需做回你自己。”他笑的十分温柔,“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你总不能让我堂堂一个王爷真挂着断袖的名号过一辈子吧?何况既然如今你不能给我答案,等到一切结束那日,你便不能逃。”
墨澜一怔,才张口:“战争结束?可是寅都和西林……”话到一半便被那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掩住了唇,洛宁兮的眼里只有如月一般的温润和真挚,摇了摇头。
“那是我的责任,是我的战争。墨墨,北烛之事我不会再插手,你又是否能答应我不插手西林的战事?我答应你西林的事不会耗得太久。”
眼前的男人是认真的。
墨澜心底有那么一块地方柔软了下来,若是没了战争,若她的梦想已经完成,当这个国家不再需要“墨澜”这个人……
若她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做回真正的自己……
那么即便是为他敛了自己的光芒,收了自己的羽翼又有何妨?
她唇角一勾,抬手按住他停在脸上的手,感觉上面粗糙的茧子和温暖的触感,缓缓的闭上眼睛:“好。”
……
……
第二日墨澜在洛宁兮的允许下参加晨训。而之后自然还是照例跑去沈亭处报道。
其实前段时间沈亭来得特别勤,几乎每日都来,有时在就在帐外,有时又是待她睡熟了才进来看上几眼,然后向洛宁兮征询情况。然后又离开。墨澜其实是知道的,以她的听力和警觉性,一点小小的声音都能让她很迅速的清醒过来。只是没等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洛宁兮已经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搀着她趴卧,道:“墨墨你起来做什么?将军已经走了,你就好好睡吧。”
墨澜虽说有些郁闷,但还是乖乖的继续休息。
早点养好身子,才能早一日上阵杀敌。
是以到如今,她的伤已基本痊愈,除了不能做些太过剧烈的运动,平日走动,乃至是参加晨训也没什么问题。加之北烛内乱已起,墨澜少不得去见沈亭的次数多了些。也参加多次将领的会议。基本上已经开始布置战局和后方的人员配置。墨澜如今在军中分位其实已经不低,但她还是习惯静静的站在最末,听着他们说,只在自己觉得不妥的地方提出意见。她提出的意见往往一针见血,经过几番调整,大局也基本定了下来。
沈亭看了眼众将,沉声:“这战的先锋,由谁来打?”
宋景郁率先开口:“将军,这一战若还不让老子去,老子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傅炎却轻哼了声:“老宋啊,你脾性太急,要吃大亏,我战场经验丰富,怎么也该我去。”
楚轶也道:“末将愿争这个先!”
一时之间主将营帐内又是争执不下,沈亭则将目光向后放,掠过抱臂在一旁淡然观看的洛宁兮,最后落在一直一言不发的墨澜身上。
“墨澜,你怎么看?”
墨澜从方才开始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见他问起,犹豫了会才道:“末将以为,这一战可交由宋将军打头阵。”
前方顿时又是一片争执。沈亭淡淡的压下杂音,接着问:“何以见得?”
“战争头阵,打的是气势,即士气。”墨澜想了想,“宋将军勇猛过人,本就在气势上压过一节,作战时又能不惧死亡,此一去若能得首捷,后面便是事半功倍。”
宋景郁搔着后脑嘿嘿笑着:“墨将军能看上老子,老子定不负众望。”
“老宋你可看好了,敢辜负墨将军的期望,我可第一个拿你是问!”傅炎虽是有些失望,但二人的决策并无差池,他也不好多言。只道:“后面的战事可绝对要让我老傅上阵,将军!”
“傅将军老当益壮,自是有机会的。”沈亭微微一勾唇,再度看向墨澜:“墨澜身子尚未康复,这一战且搁下,等日后调理妥当再另行议论……”
“不。”她淡淡的开口,“末将请求与第二战。”
众人皆是一愕,沈亭断然否决:“不行,这样太过仓促,你的身子……”
“已无大碍,将军若是不信,可以问问王爷。”墨澜亦是决绝的看着他,“首战若捷,此战出来的只怕不是阿努耶便是齐赞,甚至是二人分领。二人均非一般宵小,末将曾在北烛呆过一段时日,对二位王子多少有些了解,逐月骑轻快,平地作战极有优势,此战由末将来上有益无害。”
“胡闹!”沈亭拍案怒道,“你即便不顾及自己,也该为关心自己的人着想!北烛人打此仗必定破釜沉舟,你贸然上阵,岂非拿自己性命说笑!?”
墨澜鲜少见他如此不冷静,只是一怔又垂下了眼眸:“将军才是说笑了,都是沙场浴血生存下来的人,谁又会轻贱自己的性命?”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沈亭亦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又坐回去按着眉心冷静了会,问道:“敢问王爷,墨澜现下如何?”
洛宁兮淡笑道:“墨将军身子骨比常人强健,现下虽未完全恢复,但不出一月,要领兵上阵并非不可能。”
沈亭沉吟了会,又看向傅炎:“傅将军觉得?”
傅炎道:“墨将军年少有为,有勇有谋。就此战而言的确占先,末将同意墨将军的说法。”
“如此……”沈亭看了众人一眼,只在心中轻叹了声,道:“好,第二战交由墨将军。第二战若能拿下,我们之后要做的便是……”
一切又回归于战局。
墨澜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淡淡笑着的洛宁兮,也给了他一个极淡的笑意。洛宁兮抬起下巴朝众人指了指,意思是专心论战。
墨澜点头,便也不再分神。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男人,谁都不愿让自己心爱的女子上战场,过那刀头舔血,命悬一线的生活。
可如今的他,却不愿折了她的羽翼。
幼年的禁锢生活,每日仅能在华丽的房间内看见外面透出的些微日光。即便伸手去触,除了那点温暖,他抓不到任何东西。
这么多年来,除了冬青和早已逝世的老太医,他身边都是那个人配给他的人,唯唯诺诺,只仰仗他人庇佑而活,看他的眼神,除了同情,便只有依赖。
摆脱那人之后,他一直想找一个足以携手并肩,共踏红尘的女子。可这么多年来,身边形形色|色各种女人,却不曾遇到过一个心仪的。原以为那样的女子便如幼时触及的阳光,虽是温暖,却遥不可及。
一直到遇到墨澜。
他看着众将中那黑瘦少年,唇角滑出一抹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