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都觉得梁王简直是敬酒不吃,要知道落入他们夜凰楼手中,要想活着出去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他运气好,今日玄王开口为他求情,没想到却要这般自寻死路!
南宫凰轻笑一声,“梁王爷能有如此觉悟,正合本君心意。放心,方才这一掌已经打碎了你的心脉,不过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让你在不甘之中欣赏今日的夜色。”
玄王看着梁王此刻依旧恶毒的眼神,却也明白,自己已经无需为他说情了。
其实玄王知道,梁王从小虽然性子孤僻,但是他却是一个十分在乎尊严的人,白先生已经向他说了这些年来梁王的所作所为,他如今沦落成这副田地,是因为成了祺皇的弃子。
被利用之后又成了通缉犯,加上夜凰楼在江湖上下的追杀令,让梁王多年以来的心血付之东流,可见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他虽然躲在唐临名下的宅院里养精蓄锐,没有放弃对付圣女教的念头,可是墙倒众人推,他从前的人脉已经翻脸不认账,此生若想要平平安安倒也可能,只是他却不肯选择那条路。
今日就算坦白的告诉他就是一个阴谋,他也会堂而皇之的前来赴约。
或许,他就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逃避现实自我了断的机会。
而且他还可以说服自己,他不是没有勇气继续与祺皇与圣女教与夜凰楼作对,只是玄王太狡猾,让他丢了性命。
玄王深吸了口气,缓缓从几近癫狂的梁王身上收回了目光,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在这儿,这是皇弟他选的路,如果自己留下来,只会让皇弟更加难受罢了。
“王爷放心,我们不会再折磨他。”白先生看见了玄王担忧的眼神,他生怕夜凰楼会让梁王生不如死。
而此刻,不远处已经立着一名少年。
“由他来看着梁王,是最好的选择。”
他?
顺着白先生的目光看去,玄王发现那名穿着黑衣的少年,眼中充满了矛盾和深沉。
他分明感觉到这少年与梁王之间,似乎有着眸中牵绊。四周的人已经退散开来,那少年安静的靠近亭中,最后在梁王的面前站定。
眼前出现了这双黑靴,梁王艰难的抬起眼来,月色之下这张成长了不少的面容,竟是有几分像他。
“呵,你来做什么?来看为父怎么死的吗?”
纳兰筠没有说话,他似乎也料到哪怕是死,梁王也不会对他和颜悦色。
可是他依旧要这么做,奢望夜凰楼替梁王收尸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始终是这个人的儿子,这种事情应该由他来做。
“我在夜凰楼过得很好。”
什么?梁王眉头一蹙,自己何时问过他过得好不好了?
纳兰筠却是自顾自的说着,语气中已经有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
“在夜凰楼的这一年里,从任务中学到了从前学不到的东西,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良师益友。比起从前在山庄里头被众人无视,过着混吃等死的日子,这才是我要的生活。”
怎么?他现在是在责怪自己当初没有给他关心?
“父亲常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从前一直觉得父亲错了,如今才知道,这确实是个道理。为夜凰楼效力,也是我自己的一条出路。”
纳兰筠就这样看着前方,他知道,梁王绝对不喜欢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被人记住。
“好几次差点在任务中重伤牺牲,可是每每想起我还没有做出一番成就给父亲看,我就告诉自己不能死!所以就这样挺过来了。”
“……”这小子,他真的变了很多……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用任性闯祸来吸引注意的孩子了。
梁王渐渐安静了下来,就这样听着,偶尔抬起眼来,看着这张本应该稚嫩,却已经透露出几分果决的面容。
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的眉眼倒是有点像自己。
“我知道自己还差得很远,就算是现在,也无法让父亲刮目相看。但是总有一日,我会变成左护法那样的存在,江湖上的人听见我的名字也会闻声色变。”
好大的口气!这小子还是和从前一样爱说大话!可是此刻,梁王竟不像从前那样,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忽然有些开心,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终于有点像样了。
“父亲放心,就算没有父亲,我也会过得很好,比从前更好。死在魔君的手中,父亲一点也不吃亏。”
纳兰筠这话听起来讽刺,可是他说得如此认真,好像想要告诉梁王,自己一点都没有看不起他。
就算他死了,死在魔君手中也是一种光荣。
梁王此刻终于明白了纳兰筠一直自言自语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在告诉他不必担心这个唯一的儿子。
呵呵呵,真是有够自作多情的呢。果然和从前一样,就算再怎么惊人的成长,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生跌宕,到随后,却是这个最不受自己待见的儿子守在身边。
像他如此不负责任的父亲,筠儿应该很恨他才是,可是听着方才那一席话,他竟是没有嗅到半分憎恨的滋味,反而有种不舍,一种无奈和哀伤。
“咳咳……”心口再一次传来剧痛,这一下让梁王更加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纳兰筠一改脸色蹲了下来,“很难受吗?”
“呵呵,魔君也不过尔尔,这一掌带来的痛楚算得了什么呢?”然而梁王却知道,如果南宫凰有心,可以让他在饱受地狱般折磨的前提下,慢慢的耗尽精力而死。
是看在纳兰筠的面子上吗?知道他会来。
“你会替为父报仇吗?”梁王的脸上突然荡开了一抹笑容。
“不会。”纳兰筠已经收敛了神色,“父亲说过成王败寇,没什么好怨的。”
“哈哈哈,好一个成王败寇,咳咳……”
这咳嗽声突然加剧,纳兰筠犹豫了片刻,他知道梁王的时间不多了。
“我曾经恨过你,甚至想过亲手杀了你,让你后悔当初对我的无视。可是如今,我却要感谢你。如果不是父亲对我的冷遇,我也不会踏入夜凰楼成为杀手,更不会知道自己可以做到这么多的事情。”
这少年深吸了口气,“因为父亲的不喜欢,反而造就了我的另一番机遇,这就是父亲对我的恩情。”
放手即是恩情,纳兰筠这一番话,让梁王心中一震。
这一刻,他居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父子之情,眼前这个少年是他的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
“恩情,呵呵呵,你如今倒是懂得说话……”梁王的语气已经有些虚弱,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那……为父就再教你一件事情……不要,不要为一个女人沉沦太深,否则你就会像我一样,像我一样……”
因为得不到,所以一辈子都活在痛苦和嫉妒之中。
如今回想起来,梁王竟是有些羡慕纳兰筠,这个孩子找到了他要走的路,而当初,自己为了南宫馨,却选了一条永远也得不到结果的不归路。
“这和女人没有关系,孩儿还学到了一件事情,就是放手。不属于我的就不必执着,就像是父亲……我再也不执着父亲了。”
他不会再那般渴望梁王对他的承认,他知道人活着,是活给自己看的。
放手?呵呵,放手……
“为父……真的要对你,对你刮目相看呢……”
这声音渐渐埋没在风中,许久没有了回应。
纳兰筠的眼神有了刹那间的僵硬,心口不自觉的抽痛着。然而他却不断的告诉自己,他应该为父亲高兴的,因为只有死才能让他的父亲解脱。
不必再执迷于得不到的东西,就让所有的恩怨情仇化成最后一口气息,随着他烟消云散。
“父亲,走好……”
……
“唐门的二当家说,唐家大小姐和二少爷被派去保护萧王,只是如今他们还没抵达战场,可见这途中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白先生立在南宫凰的面前,好像在等待自家主子吩咐。
“本君改变主意了,放纳兰萧一马。”
“君上!之前不是打算让祺国腹背受敌吗?让祺皇尝尝兵荒马乱的危机……”他们知道有另一股势力在追杀纠缠纳兰萧,所以让他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
本打算出一份力拖住纳兰萧,好让托国进一步占领祺国城池,想起祺皇的所作所为,这点教训算是便宜了他。
“父亲想必不希望看见生灵涂炭。”
白先生眼中一闪,原来君上考虑的是玄王。又或者,君上也不希望牵连无辜的百姓。
如今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自然更加的明白,一条性命意味着什么。
“祺国皇后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我们不出手,纳兰萧若是没本事也会死在途中,本君心安理得。”
“是,属下明白,属下这就撤回杀手。”
“那个江云廷,还未找到托国公主?”想要解决这战乱,就要从根本着手。
“江云廷虽然是个人才,但到底年轻,经验不足,仅凭他一人之力又怎么找得到。属下已经打听到托国公主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