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怒火

“嘿,大傻个,你说这皇子是不是口味有什么问题,招待客人其他的也就算了,居然中间还摆一大盘玉米面儿饼子?”

茶是好茶,瓜果也很丰富,就是这一大盘玉米饼,显得过于突兀了一些。

樊力不以为意,不停地拿起玉米饼就往自己嘴里塞,他饭量大,也饿得快,小果盘什么的吃起来太费力,所以还是觉得玉米饼实在。

听到剑婢发问了,樊力回答道:

“早年六殿下日子穷得快过不下去了,主上就派我们给他送来了一大车玉米面,这才帮助他度过了那次危机。”

“哦,是这样啊,那这玉米饼是咱们主上和六殿下之间情谊的象征?”

樊力犹豫了一下后,认真点了点头。

这时,里屋内走出来一个女子,女子小腹微微见隆,脚穿布鞋,头发盘起,看起来很是风韵迷人,同时,也流露出一股子洒脱不拘束劲儿。

樊力只顾着坐在地上继续啃饼子,剑婢倒是先一步起身,显然已经猜出眼前女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六殿下即将迎娶的何家女无疑了。

“你们是平野伯派来的人?”何思思笑着问道。

“是。”剑婢点头。

“我家殿下常与我说过,他与平野伯是过命的交情,刚听得下人来传,说平野伯派人来了,我就按耐不住,过来看看。”

说着,

何思思伸手抓住剑婢的皓腕,

摸了摸,

赞叹道:

“这才多大,就出落得这般水灵,再过个三两年,岂不是得迷死人,最后不晓得得便宜哪家才俊了。”

何思思出身民间,说话倒是亲和,像是在街头拉着姊妹唠嗑。

“哇,小宝宝多大了?”

剑婢倒是对何思思的肚子更感兴趣。

何思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

“还早呢,都说是要十月怀胎。”

“嗯。”

“郑凡的人在里头么?”

姬成玦人未至声先到。

樊力默默地又拿起一块玉米饼子,放入嘴里咀嚼起来。

“你就是樊力?”

姬成玦看着樊力问道。

“是俺。”

“倒是魁梧,有猛将之姿。”

姬成玦随即又看向剑婢,第一反应是这个女孩儿是不是郑凡送给自己的礼物?

时下这种风气,其实很是正常,而且基本都是往小了送。

不过再看剑婢腰间所系短剑以及身上的挂饰,姬成玦清楚,自己想多了。

也是,

那姓郑的怎么可能会为了巴结自己做出这么没品的事儿。

“叫什么名字?”姬成玦问道。

“剑婢。”樊力帮忙回答。

“唔,很别致的名字。”

樊力又道:“俺们伯爷取的。”

“倒像是他的风格。”

樊力拍拍手,又擦去嘴角的玉米面,道:“殿下,伯爷知道您要大婚了,就派俺们来道贺,贺礼在院子里呢。”

“哦,那个啊,我看见了。”

姬成玦对身边的张公公道:

“妥善安排他们。”

“是,殿下。”

樊力和剑婢被带下去休息了。

姬成玦起身,走到何思思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道:

“都说了,让你在家里歇着,不用出来会客了。”

“是。”何思思也没辩驳,更没说自己很闷。

“哦,对了,你猜猜那姓郑的给我送了什么贺礼?”

“郑伯爷送的是什么?”

“三头猪,脖子上还缠绕着红带子。”

“噗,怎么又是猪。”

“呵呵,你可知更有趣的是什么?”

“是什么?”

“这三头猪,是郑凡这个手下从你爹铺子上买下来的,从我丈人那里买下来,让我大舅子赶过来,送到的我的府上。”

“呵呵呵。”

何思思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唉。”

姬成玦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不由得叹道:

“我早说过,那姓郑的,人很有意思,但我没想到,他的手下,也这么有意思。”

“可惜郑伯爷戍守边塞,很难见到呢,奴家也是想见见那位大名鼎鼎的平野伯。”

“他有他要做的事儿,我也有我要做的事儿,思思,这次大婚,你父兄不能来,你会怪我么?”

“奴家一介民女,能嫁与皇子,已然是高攀,又怎能奢望更多?夫君,若是因为这些事就来询问奴家,反倒是让奴家觉得夫君失了大气。”

“哈哈哈,倒不是什么大气不大气,就是我姬成玦的大婚,总不能寒酸和将就了。”

说着,

姬成玦伸手抚摸着何思思的肚子,

道: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孤家寡人了,思思,请原谅我的自私,我在走的,是一条没有退路的路。

咱们,以及咱们的孩子,包括你的父兄,其实都已经没退路了。

要么,

咱们一大家人整整齐齐,菜市口走一遭;

要么,

这肚子里的孩子,日后必然坐上那张椅子。”

很多男人的分水岭,就在于他孩子的诞生。

你会本能地想要去为你的孩子博取更多,争夺更多,你想要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都拿过来给予他。

而那张椅子,则是姬成玦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

何思思倒是没有被这阴森森的话给吓到,反而捂着嘴,笑了起来。

“笑什么?”

“奴家在笑一年前,奴家还只是跟在父兄身后帮忙招呼生意的屠家女,现如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有机会去做那九五至尊的位置。”

“怕么?”

“奴家有什么好怕的,人生一世,不过一遭,既然有这个机会,赌上一切又何妨?”

到底是曾拿簪子抵着自己脖颈要亲自晚上去送肉的何家女,

在此时展现出的,

是一种超出一般人的豪气。

这或许,才是她的真正本性,草莽之中,并非不能孕育出龙凤。

姬成玦看着自己的妻子,

说实话,

如果一切的起因都是自己那一天稀里糊涂地一瞥,看见站在老何头身后那位屠家西施感觉很养眼的话,那么随后,夜里她亲自上门,献上自己的完璧身子,则是让姬老六有了一种深深的迷恋。

他姬老六的女人,他姬老六孩子他娘,

可以是一介民女,不管是屠家女还是渔家女,都可以;

但必须性子如火,

否则这日子,过得也忒寡淡了。

“都到今天了,大哥领兵在外,帮我肃清商路,其他那些个兄弟,也没人过来支个声,说我大婚那天来帮帮忙。

他们,可都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都以为我是一张瓢,沉下去,又浮上来,没个定型。

这一次,

我就让他们真正开开眼,

让他们清楚,让他们明白,

只要父皇不出手,

他们这些我的兄弟们,

连站在我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

湖心亭。

这里是一片孤寂之地,外围,有甲士巡逻,而内里,则空空荡荡,甚至连一个仆役都没有。

每日的饭食和用度,都会由两个聋哑人负责传递,里面的人需要什么,都会写在一张纸上,再由俩聋哑人带出去,第二日备好了,再送来。

都说住在湖心亭内,日子清苦;

但实际上,和这种与世隔绝的寂寥比起来,这点清苦,真的不算什么。

“哐当!”

铁门的锁,被打开。

姬成玦提着一个食盒,在身边两个聋哑仆人的目送下,走上湖心亭。

湖心亭内,有一个白衣男子,衣服,还算干净,就是这头发,已经长得不像话了。

他没有在湖心亭里作诗,也没有再抚琴,

而是蹲在青石砖上,正在看蚂蚁搬家。

待得姬成玦走了过来,他才察觉到有人靠近,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好一会儿,才惊喜道:

“老六!”

湖心亭的孤寂,早就磨去了绝大多数的东西,包括,仇恨。

事实上,除了动手的郑凡早先起家是靠着姬老六以外,三皇子和姬成玦,其实没什么仇恨。

“三哥。”

姬成玦干脆席地而坐,

将食盒打开,

端出一壶酒,一盘清炒丝瓜,一盘炒茼蒿,以及一盘,红烧肉。

三皇子也席地而坐,脸上挂着笑意,道:

“可是父皇让你来看我的?”

姬成玦摇摇头,道:

“哥,你自己心里也有数的,靖南侯一天不死,你一天就别想出这湖心亭。”

三皇子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苦笑,道:

“你说话,怎么变得这么直了。”

三皇子的事,对外看来,是因为他犯了错,被燕皇惩戒。

但本质上,他算是撞到了靖南侯的刀口上,因为在废了他后的当天晚上,靖南侯屠灭自己满门。

他,本质上其实已经被燕皇当作了靖南侯发发脾气的一个宣泄口。

对于燕皇而言,一个儿子而已,和一个田无镜比起来,这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靖南侯一日不死,三皇子一日不可能出湖心亭。

姬成玦叹了口气,道:“因为不想装了。”

“哦?”

三皇子轻疑了一下,而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送入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道:

“味道很不错,肥而不腻。”

“你弟妹亲手做的,你多吃点。”

“好。”

三皇子开始很认真地吃饭,姬成玦则默默地喝酒。

兄弟俩在之前,其实关系就谈不上什么亲近,哪怕到此时,也依旧没什么热乎劲儿。

终于,大半饭菜都进了肚子后,三皇子发出一声满足的长息,道:

“好久没吃这么饱了,今晚,又得肚子疼了。”

他的身子本就有创,湖心亭这个地方也不是个修养之所,所以就留下了病根。

其实,他看起来的年纪已经比真实年龄要老很多很多了。

“有把握么?”三皇子问道。

“这种事儿,哪里能谈得上把握,父皇是天,我们哥几个再怎么斗,都是父皇面前竹篓里的蛐蛐儿。”

“我帮不上你什么。”三皇子说道。

这位昔日被称之为大燕文脉传承者的皇子,自从被打入湖心亭圈禁后,基本就已经废掉了,不仅仅是其身体,还有他原本手头上的一些势力。

“哥,你就算不在这里头,在外头,在弟弟眼里,你也帮不了什么。”

“你这话,说得好伤人。”

“抱歉。”

“我在这湖心亭里,其实也能看看一些朝廷的邸报,所以,还是大概知道外头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

“比如,咱们大燕的平野伯?”

“你故意刺我?”

“想看看你反应,毕竟,你也是知道的,咱们这群兄弟,打小就不习惯玩儿什么手足有爱,也就二哥现在是太子了,所以会特意表现一下。”

“我知道,平野伯,是你的人。”

“哎哟,哎哟,哥,弟弟我还真没脸说这句话,人家现在是平野伯,雪海关总兵,靖南侯面前的第一等红人。

可不是弟弟我门下走狗。”

三皇子看着姬成玦,沉默许久,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最后洒然一笑,

道:

“本来不打算说的,怕你觉得我在挑拨,但还是说吧,因为你也清楚,我现在根本就没必要挑拨了,于我现在的处境而言,已经不奢望离开这里了,干干脆脆地赐死我,反而也是一种解脱。

我现在,还记得,那一日郑凡对我出手时,他的目光。”

“您说。”

“在他的眼睛里,我没看见丝毫敬畏,他,根本就不敬畏我等身上的天家血脉。”

不敬畏天家血脉,

其本意就是,

不敬皇权。

姬成玦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

“嗯。”

“但,哥啊,咱们这身上的血脉,有什么稀奇的?哥,你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自作自受么,那帮儒生在你耳边整天吹什么正统,什么大义,什么君为臣纲,你居然真的信了。”

三皇子嗫嚅了一下嘴唇。

姬成玦举起酒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道:

“说白了,要不是眼下坐在龙椅上的,不是咱们父皇,你说,镇北侯和靖南侯,啧啧啧,谁压得住?说不得早就兵马直入燕京改朝换代了。

什么狗屁天家血脉,人啊,就容易犯这个毛病,日子过好了一些,椅子坐高了一些,就总觉得自己似乎与众不同,天然高其他人一等。

咱大燕的百年门阀,也已经雨打风吹去了,说在乎,那是假在乎,别人可以对着你自己说在乎,但你不能真的以为,他们会在乎。

所以啊,弟弟我刚找的媳妇儿,就是一个民女,我丈人是杀猪的,我大舅哥,也是杀猪的,他们杀猪的本事,贼爽利。”

“呵…………呵呵呵。”

三皇子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像是有眼泪在滴落。

“六弟,我年纪比大哥和二哥小一些,记事,也比他们晚几年,早年间,好像曾听一位老臣说过,说在六弟你小时候,父皇对你甚是喜爱。

只是我一直对此不以为意,因为那时,在我眼里,六弟你就是一个闲散王爷,混吃等死浑浑噩噩罢了。

现在想想,确实是我目光浅薄了。”

“别介,二哥就算记事早,现在也没正眼瞧我呢,更别说三哥你了。”

“所以,你现在打算换个活法?”

姬成玦点点头,道:

“换个活法,赌上身家性命,老婆孩子,正式向世人宣告,我,姬成玦,要夺嫡,要跟二哥争东宫之位。”

“既然你的大婚要到了,那么二哥的婚事,应该也要续上了吧?”

“嘿嘿嘿。”

姬成玦仰起头,连续笑着,笑得最后干咳起来。

“怎么了?”三皇子问道。

在三皇子看来,自己为什么没有离开湖心亭的希望,甚至连得到一次干脆了断的希望也没有,正是因为其中牵扯到了靖南侯。

而一旦太子和镇北侯府结亲,等于是又上了一层保障。

姬成玦伸出手指,放在了自己嘴唇上,道:

“我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

“或者,也是不想说吧。”

姬成玦站起身,东西也没收拾,准备离开了。

自始至终,三皇子都没问姬成玦为什么要来湖心亭看自己,姬成玦也没想去解释这个问题。

待得姬成玦转过身往外走时,

三皇子喊道:

“等你孩子到练大字的年纪时,找我来要字帖,我今天就开始准备。”

姬成玦没停步,没转身,甚至都没回头,

只是抬起手挥了挥,

“谢了,哥。”

……

两日后的上午,

礼部板凳员外郎陈子由穿着他的官服,左手提着一筐红鸡蛋,右手提着一沓新衣,来到了皇子府邸门口。

他似乎没打算进去,而是将放着红鸡蛋的篮子先放在地上,随后抱着那一沓新衣服,靠在了石狮子上歇脚。

约莫一刻钟后,

姬成玦从里面走出来,在其身后,跟着张公公。

六皇子今儿个一身朝服,胸口系着红花,张公公也是换了一件新的宦官服,还特意配了一把新的拂尘。

陈子由已经靠着石狮子在打瞌睡了,还是张公公上前轻拍醒了他。

“陈大人?陈大人?”

“哦,啊,啊!”

陈子由伸手,擦了一下自己嘴角的口水,目光先看向张公公,随即又落在了姬成玦身上。

紧接着,他提起鸡蛋赶忙过来,道:

“殿下,这一篮子鸡蛋是昨晚下官和妻女一起描的红,这新衣,是下官妻女亲手缝制,送予殿下,祝殿下新婚大吉,早生贵子!”

姬成玦看着陈子由,点点头,道:

“陈大人有心了。”

张公公马上上前,接过了东西。

陈子由则再度躬身道:

“殿下,还请请出何氏。”

姬成玦闻言,道:“我家夫人昨夜就不在这里了。”

“这………”

陈子由有些惊愕。

按照原本的礼仪流程,应该是由宫内派出一支禁军,配合京府衙役一同护送花轿和六殿下从百花街走,再入宫面圣。

仪式简单,甚至有些单调,但这已经是陈子由所能争取到的最多了。

他就是一个坐冷板凳的员外郎,能有多少薄面?

而且,那些真正的各部大佬,也都很默契地对这件事袖手旁观,就连陛下,也并未对大婚下发制式规格上的旨意。

“怎么着,哪里有娶亲娶亲,让自家媳妇儿从自己家里出来,转悠一圈后又回去的道理?

陈大人,您娶亲时,是这么个流程么?”

“殿下,可是,可是何氏是民家女。”

“民家女怎么了,既是我的妻子,我就不会让她受这份委屈,按大燕风俗,夫妻成婚有远嫁者,当以夫家之地择一亲朋,认其家为宿,新郎官再从那里将新娘子接回来。

我大哥成婚时,我嫂子不也认了赵九郎夫人为义母,我大哥不也是从赵九郎府里将嫂子接出来的?”

“但,但,但是……”陈子由深吸一口气,还是把话讲了出来,“殿下,宰辅收大王妃为义女,乃是陛下旨意,您这里可没有啊。

殿下若是想,前些日子应该去求陛下下旨赐定才是,今日乃是大婚的日子,殿下应遵循规矩。”

“规矩?”

“就是下官前几日送入府中的章程。”

“哦,孤没看。”

“…………”陈子由。

“规矩不规矩的,没什么意义,另外,禁军那里孤昨夜也派人去传了消息,让他们今儿个歇息不用来了。

二哥上次大婚,禁军出动了一共十个标,到我这里,只有一个标,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么一对比起来,孤这里也未免太寒酸了一些。

京府的衙役,孤也派人通知了,也不用来人了。”

“殿下,那这可这么办,距离吉时已经很近了,下官马上去通知,让他们……”

“不必了,陈大人,你是父皇指派给孤这次大婚的司仪,有你在,就行了,下面,陪着孤去迎亲吧。”

陈子由这才想起来先前六殿下说何氏女已经于昨晚被送走了,当即问道:

“殿下,敢问何氏现在何处?”

“奉新夫人处。”

“奉新夫人?”

奉新夫人是当今陛下的乳母,陛下是吃着她的奶水长大的,陛下登基后,赐诰命,赐宅邸,同时,奉新夫人之子,也就是陛下的奶哥哥,则老早地就在密谍司里做事,姓陆,叫陆冰。

可以说,京中权贵,若是以清貴论处,奉新夫人府当属第一。

因为马踏门阀之后,在大燕,在燕京,能真正可以让当今圣上低头认小的人,陛下见了她,是要恭恭敬敬喊一声“乳娘”的。

而陆家,一向极为低调,奉新夫人平日里基本都是在家念经,不闻外事,陆冰在密谍司职位不低,却为人格外谦逊。

陈子由惊讶的是,六殿下的这场大婚,在陛下未发话的前提下,其实已经被朝堂各部大佬默认冷处理了。

一则,是近期户部的一些事,让不少朝臣对手段激烈的六皇子产生了反感,二来则是太子都没有出面真正地帮忙张罗,其他人怎么会去凑这个热闹?

“陆王氏已经收了何氏做义女,今日陆家,就是何氏婆家。”

陆王氏就是陆冰的夫人,收为义女,也就是有了一个暂代婆家的名分。

陈子由张了张嘴,

只能道:

“殿下,花轿和红礼队怎么办?”

太子大婚前,国库内库都拨款,细致到太子和“太子妃”身上的每一块配饰大到东宫布局,都是重新布置了一遍,可谓是相当精细。

而姬成玦这里,则是要用宗正府那里的花轿,一般宗室子弟婚娶,都会向宗正府借用。

毕竟,花轿这个东西,和后世的婚纱差不多,大部分人也就用这么一遭,所以很少有人会买下来,基本都是以租用为主。

当然了,堂堂皇子,向宗正府借花轿,也是真的磕碜了。

但一来燕皇没发话,二来姬成玦自己也没闹更没提任何要求,所以上上下下,可谓是能“节俭”就“节俭”。

原本,那一标禁军出宫过来时,会将花轿带上,同时,他们还有着充当红礼队伍的装束,也就是仪仗队。

但既然昨晚六殿下派人对禁军那里传了话,不要人家来的话,那花轿,自然也就没有了。

姬成玦双手叉腰,

道:

“孤的王妃,怎么可能去将就。”

话音刚落,

皇子府邸外街那儿就传来锣鼓之音,引得护卫这里的军士也迅速做出了戒备。

很快,

一群身着喜庆红衣的男女队伍向这里走来,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老者,身体看着还很硬朗,他牵着一匹挂着彩边的白马过来。

而在其身后的队伍里,还有一顶三十二抬大花轿。

花轿上端各角,镶嵌着东珠,瀑布般披散下来的红绸上,也镶着金边,虽说因为要避逾制,一些地方有着特殊的要求和克制,但在现有条件下,已经呈现出了一种令人惊愕的豪奢之气。

白发老者走到台阶前,对着姬成玦直接跪下来:

“宁安镖行掌舵宁德荣,给少主子请安!”

宁安镖行,总舵在图满城,说是镖局,但实际上更是一支商队,他们活跃在荒漠和通往西方的道路上,没有足够的底气和本事,是断然不可能吃这一碗饭的。

前些年,因为闵家被灭,宁安镖行势力受到北封郡门阀北封刘氏打压,但即使如此,依旧牢牢攥着一半的份额,而在马踏门阀之后,北封刘氏被镇北军直接踏平,镖行迅速抢占之前失去的市场份额,重新壮大起来。

当初姬成玦和郑凡在镇北侯府外相识,其实那时,在那里,姬成玦手下就有一支落子于北封郡的力量被四娘发现过,正是出自宁安镖行之手。

“宁叔请起。”

姬成玦亲自上前,将宁德荣搀扶起来。

宁德荣看着姬成玦,笑道:

“今日少主子要成婚了,老爷和小姐若是泉下有知,定是极为高兴的。

少主子,这花轿,是仿当年小姐嫁入王府时所坐的那一顶。”

昔日闵妃就是坐着和这一模一样的轿子,嫁入了王府,那时的陛下,还只是王爷。

姬成玦看向陈子由,道:

“劳烦陈大人掌局,陪孤去迎亲。”

言罢,

姬成玦翻身上马。

陈子由只觉得自己有些浑浑噩噩的,但还是走到队伍最前面,开始领路。

花轿起身,

前前后后,锣鼓喧嚣。

姬成玦目光不由得瞥向皇宫所在方向,

他很好奇,

很好奇他的父皇,

若是看见这一幕,看到这一顶花轿,

会做何感想。

……

“宁安镖行。”

“是,陛下。”魏忠河回答道。

“呵呵,梁亭曾来信与朕,问朕是否要将宁安镖行同北封刘氏一并剪除。”

“是陛下仁慈。”

“不,梁亭不会多此一问,他问了,就意味着他并不想剪除,要知道,闵家老家主昔日创建这支镖行时,可是给了镇北侯府也就是梁亭的父亲,四成干股。”

魏忠河心里一时骇然,这件事,密谍司居然一直不知道。

当然,也不能怪密谍司办事不利,因为镇北侯府本就是密谍司的禁区,没有当今圣上的明确旨意,密谍司探子不可能对镇北侯府真正下手侦查。

但谁能想到,当年的闵家老家主,居然会和镇北侯府合起伙来做生意。

“朕的那位奶哥哥,今日没去当值?”

“回陛下的话,陆冰今日告假了。”

现在看来,这个告假,分明是回去布置婚事去了,毕竟就算是暂代婆家,需要准备的事宜还是很多的,同时,陆冰夫妇还会成为何氏的长辈,受六皇子奉茶。

“你是不是也不清楚,为什么朕的乳娘,会替成玦撑这个场子?”

“陛下,奴才确实不知。”

“因为成玦讨人喜欢,他想真的去讨好谁,谁就很难不喜欢他,年初时朕去看望乳娘,乳娘和朕说,这些年,逢年过节,成玦只要人在京城,都会上门看望她,人若是不在,礼也没落过一次。

朕七个儿子里,只有成玦一个人如此。”

“陛下……”

魏忠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说六皇子纯孝?这岂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但你能说他心机深沉么?

然而,

接下来燕皇的一句话,却直接将魏忠河吓得当即跪伏在地。

燕皇道:

“就像是咱们宫内的这么多大太监,平日里,都是他们收人银子孝敬的,结果,一个个地却愿意主动给成玦送银子送吃食,心里还乐呵着。

魏忠河,你呢,你喜不喜欢成玦?”

“陛下,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起来吧,随口说说罢了,你,朕还是信得过的。”

“谢陛下。”

魏忠河缓缓起身,后背已然被冷汗所淋湿。

因为他今日确定,除了密谍司之外,陛下还有另外一支神秘到连他魏忠河都不知道的情报衙门。

“这才刚开始,接下来,还有好多家呢,呵呵,一个个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藏得可真够深的。”

魏忠河闻言,感慨道:“想不到当年闵家,居然积蓄了这么大的力量。”

燕皇冷哼一声,

道:

“闵家被无镜灭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不至于到这番地步。

你可知,朕马踏门阀之后,收拢田地拥护最多的,是谁家?

你可知,朕命无镜梁亭发兵入乾时,提前囤积粮草转卖朝廷的,是谁家?

你可知,无镜灭晋时,又是谁家在跟进?

朕在前面做事,

朕的儿子,就跟在朕身后发财!”

燕皇每次要做什么,

自己这个儿子往往就能提前洞悉到,然后做到提前布局,随后及时跟进,自然吃的盆满钵满。

这让燕皇觉得自己就像是给自己儿子打工的!

当初在北封郡,正当整个大燕门阀权贵都在等着朝廷和镇北侯府决裂开战时,小六子就曾在郑凡面前坦言这是一场双簧。

魏忠河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他也是才清楚,原来那位笑起来总是那么人畜无害的六殿下,竟然还有这一番模样。

他一直认为,自己因为密谍司的关系,所以对六殿下的了解,应该比旁人深刻得多了,但自己只是在第三层,人六殿下在第五层。

燕皇继续道:

“为何两任户部尚书都垮了,朕却没做声?因为户部尽是一群酒囊饭袋,朕下旨让户部抽走成玦手上的产业。

好嘛,

成玦手上真正的产业,户部那帮大人们一个都没发现,他们给朕做了什么?他们只是替朕拿来了一家烤鸭店!”

午间的风吹来,却没能让人感到燥热,魏忠河反而有一种森寒冰凉的感觉,这一对天家父子之间的关系,让他都有些害怕。

魏忠河甚至担心,担心下一刻,陛下就会下旨,让他率人去抓了何家人,直接在婚礼当日问斩。

因为他很了解这位他侍奉了这么多年的陛下,陛下的心,有时候真的冷得跟一块寒冰一样。

而今日,

婚礼虽然才刚刚开始,

但可以想见,

六殿下一反常态地高调,

等于是在当面锣对面鼓地向他的父皇宣告,你以往对我的打压,其实都没真正伤到我的根本。

这是当儿子的,在向他的父亲叫板。

然而,

很快,

陛下的话语忽然一变,

变得很愤怒,

变得无比愤怒,

变得令人难以想象的愤怒,

但这愤怒,

却不是对今日正面向自己宣告的儿子。

“魏忠河,你看见了没有,你看见了没有,朕是没说话,但朕就算是没说话,朝堂上下,上至宰辅下至普通官吏。

他们居然真的敢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敷衍,若不是成玦自己有本事挣这个场面,他们是真的敢让当朝皇子的大婚,办得冷冷清清比地方土绅都不如!

他们,是真的敢让天家威严扫地,让天家沦为笑话!

每日上朝,皆跪拜吾皇万岁的是他们;

奏疏前言,表赤胆忠心的也是他们;

但真正逮住一点机会,

想要骑在天家头顶上的,也是他们!

若是后世皇帝性格怯懦,权柄下放,

是不是,

就得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了?”

……

感谢默林瑜同学的飘红。

因为作息崩的原因,强行调作息需要一个过程,原本这章要写一万五以上的,想将这一段全部写完,但从昨晚后半夜写到现在,就写到这么多,实在脑壳昏写不动了。

今天就这么多了,容龙踏实睡一觉醒来后再元气满满地写。故事要写得嗨,还是得思路和身体状态都很好时才行。

莫慌,抱紧大家!

第一百八十二章 风平第五百一十八章 本王,田无镜第三百四十七章 借势第三百零八章 大仪第五百八十九章 行刑!第九十三章 命第二十一章 正幕第一百九十三章 势如破竹第七百零三章 大将军第五十六章 薛三与狗第三百二十六章 星辰第四十五章 人品第十三章 舔狗,舔到最后第三百八十一章 血色第四百一十四章 圆谎第五百七十四章 禁咒第三十八章 血族第五百零一章 朕,来了第七十一章 小侯爷第七十五章 鸡肋第五十六章 两把剑第一百二十章 京云第六百八十九章 来自王府的反击!第三十三章 铁骑踏山河第三十章 定局第三十八章 有死无生!第一百六十章 以身饲虎第五十二章 乾皇第十三章 我比你脏第十七章 陈仙霸的愤怒第一百九十九章 僧与剑第五十二章 设定第六百一十五章 揍性第五十七章 北第三百八十四章 一切,尽在掌握!第646章 来自大燕的……愤怒!第五十二章 设定第六百七十九章 杀第六百三十五章 一战覆国!第十二章 冲锋!第六百五十七章 朕,来了!第一百五十一章 绝望第六十五章 一个大坑第十章 宣战!第五百七十五章 挑起你的,愤怒第一百二十五章 呜呜呜第一百三十章 千古一帝第四百一十二章 心肝儿第一章 离家出走第四十一章 联姻第五十九章 兵云再现第六百九十章镇压!第九十二章 狼烟!第十六章 侏儒和藩王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扉第六十九章 看风景第六百七十四章 奏对第七十七章 孤,全力资助你!第三百零二章 成势第四十九章 杀贼!第二百一十八章 溃堤第八十八章 二品!二品!二品!第六百零一章 就这么定了第三百零五章 伐楚第五百五十七章 哀伤第五百二十一章 田家始,李家终第二百五十五章 贱人第八十八章 二品!二品!二品!小结一下。第二十七章 国战(二)第四百七十二章 本王,领着你走第七百一十二章 龙渊易主!第四十七章 燕狗来了第三百六十二章 一起?第四百九十六章 定罪!第三十章 职业经理人第四百二十三章 西边日出东边雨第八十九章 仗义死节,就在今日第五百九十三章 命第六百九十三章 谁,能禁锢他?第一百九十六章 投降第七百一十四章 皇帝出京第七十四章 大乱炖第649章 幕后黑手!第二百五十六章 局第二百四十三章 赌!第九十三章 道理第六百零三章 混账!第二百一十六章 我来第一百零三章 支援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丈夫当如是耳!第649章 幕后黑手!第八十九章 仗义死节,就在今日第五百八十六章 一晌贪欢第一百六十三章 小六子第一百零五章 水第六百一十五章 揍性第四十章 大体老师:阿铭第二百三十八章 好妹妹第四百六十七章 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