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 4
在座的各位便笑了起来,连说甘律师喝酒爽快,也有起哄说,再来一杯的。
邢朗坐在一边,招生叫了侍应,给她倒了杯水。
甘文清说了声“谢谢”,却没碰那杯子。
邢朗看着她,知道她在刻意划清两人的界限,于是轻声说:“不必理会他们,你今日若应了,底下可是不会轻易放了你。”
“我明白。”甘文清低了一下头。
邢朗的两道浓眉舒展了些。
甘文清招了手,叫侍应把酒樽拿给她。她直接端了酒樽,晃了晃,说:“该我敬刑庭。”
像这样的场合,喝的都是烈酒,度数自然不浅,徐朝阳已经满面通红的邢朗的几个同事称兄道弟起来。事实上,酒文化里,要的也便是这样的效果。
“今后的工作,还望刑庭能多多指教。”甘文清将酒樽送到唇边。
这是今日席上用来分酒的酒樽,少说也是一两,邢朗看着她,皱眉。
满席的人竟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
韩君南也在看,刚要开口,廉洁拦住他。
“甘律酒量好,这点儿不是问题。”廉洁扬了下眉,“我反而担心她刚才喝那么多饮料,不多会儿就得跑洗手间了,你瞧着吧。”
“这可是白酒。”韩君南说,言语间仍是有些犹豫,那边甘文清那一樽酒已经入了肚。
邢朗静静的看着甘文清,嘴角弯了弯,没有出声。只将她面前的空酒樽拿到自己跟前,招呼侍应倒满。
他笑了下,卷了卷袖子,将酒樽端起来,说,“日后工作少不得有摩擦的地方,指教谈不上,我们互相配合、体谅。”
韩君南看邢朗面不改色的,将那一樽酒喝了个底儿朝天。
廉洁小声说:“刑庭真是位痛快人儿,平日里见他都非常严肃,想不到私底下还挺随和。”
韩君南听到,便笑了笑。
“你这什么表情啊,不屑一顾?”廉洁瞅了他一眼,“待会儿叫你也喝一樽试试,一准儿得趴下。”
韩君南笑笑,不接话头。
廉洁说的打趣的话,可他们家的人,酒量的确不如人意。从祖父,到两位伯父,再加上他父亲,下至他们几个堂兄弟,都一个模样。母亲曾与父亲玩笑说,不知这酒量,是不是你们老韩家祖传下来的。
倒不是说他们不能喝,应酬时,喝酒跟灌水似的,是时常的事情,撑的不过就是脸面,不撑却又不行。只等酒席散了,一个人的时候,便就跟死过一次一样,痛苦的紧。
徐朝阳到底是照顾着甘文清,见好就收,他看了韩君南一眼,说:“君南,你真该替你师傅敬一杯。”
“好。”韩君南站起来,竟也是直接端了酒樽。
“何必急于一时,不如慢慢喝。”甘文清笑了下,“君南还是学生,日后他毕业了,再敬这杯酒也不迟。”
“文清姐。”韩君南笑了笑,“我得敬邢五哥一杯,撇开工作,只是敬给五哥。”
邢朗弯了弯嘴角,笑出来,说:“你这一声五哥,我还真不能不喝。”
面前的酒樽已经空了,侍应过来给他添满。
甘文清知道自己已是多说无益,再拦着反倒破坏气氛。她的眼神,往君南那儿去。
邢朗与君南已经碰了杯,两个人均是豪爽,头一仰,一樽酒便入了肚。邢朗仍是面不改色,韩君南的脸却被酒精晕染的微红。
韩君南坐下来喝了口茶,看了一眼甘文清,笑了笑,示意自己没问题。
甘文清略蹙了眉,不是不担心的。
他,从前也是滴酒不沾的,不是不会,是不能。他喝过酒后,是什么狼狈模样,有多难受,她是见过的。她知道,他们家的人都有这个毛病。她没有办法,让自己不去担心君南。
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气氛十分到位。
散席的时候,众人都有些熏熏然,除了甘文清,各自都开了车过来。徐朝阳要送她回去,韩君南笑笑,说:“还是我送文清姐吧。”
徐朝阳见甘文清没有异议,便不再勉强,说:“你喝的也不少,一定找代驾。”
“放心。”韩君南摆了下手。
众人道别,各自上车离开后,韩君南强撑着的那点儿风度与姿态,便彻底的卸了下来,身子轻轻的打了晃,步子已经不稳了。
眼见着他像条没有依靠的泥鳅一样,跐溜往地上滑,甘文清忙搀住他,酒店的服务生看到,想过来帮忙,却有人比他们更快。
“我来吧。”邢朗搭着君南的手臂,弯腰将他背起来。
甘文清怔住,不明白他方才明明已经走了,怎么又突然回了头。
“他的车只能先放在这里了。”邢朗背着君南往自己停车的位置走,甘文清忙紧走两步跟上。
邢朗把君南放到后座平躺着,自己则上了驾驶位。
“你酒驾?不合适吧?”甘文清怔住。
“你要担心我,那你来开?”邢朗微笑着问。
甘文清抿了抿唇,不吭声,良久才说:“我下车,找代驾,你送他……”
“文
清……”邢朗打断她,他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突如其来的说了句,“如果不是因为你,他便是醉死在这门口,我顶多是叫人给他KAI.个.房间。”
甘文清愣了一下,心里一沉,邢朗已经启动了车子。
他的语气,带着那么点儿疏淡轻缓的味道,甘文清扭开脸,默不作声,心绪纷纷扰扰的,纠缠成一团乱麻。
车子开到大门口,门卫例行盘查,问他们要找哪位户主。甘文清下车,迅速的在来访登记册上填好了信息,保安看了看,认出她是前几日刚来过的那位律师,于是把证件还给她,便放了行。
下了车,邢朗将韩君南背起来,醉酒的人沉的像沙袋。停车的位置离门洞尚有一段步行的距离,甘文清在前面紧走一步去开门。
连着按了两下门铃都没有人回应,她顿了顿,索性摁下了八位数字的密码,密码锁在她手底下响了一下,她拧了门柄,打开.房门,让邢朗先进。
旁边随即射来一股强烈的灯光,紧跟着便是刹车、关门的声音。
甘文清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
车子上下来两个人,影影绰绰的,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可甘文清的心莫名的,也几乎是直觉的,突突一跳。胸口蓦地就要涌出点儿什么来,像是被定住了身形一般,四肢僵硬而沉重,再也挪不动步子。
“我把他放在沙发上……”邢朗的声音传出来。
鹅卵石小径上,两个人也从阴影里走出来。
韩君墨愣住。
“晚上君南喝了点儿酒。”甘文清微笑着,“我们送他回来。”
她的手仍握着门把手,努力的做出微笑的表情来,邢朗这会子已经完全走到了门口,自然也看到已经走到门口的韩君墨,还有,这程子风头正劲的谷律师。
“韩大哥。”邢朗握住了甘文清垂在身侧的手,有些凉,他脸上浮出一层笑。
“谢谢,麻烦你们了,进去喝杯茶吧。”韩君墨的眼神浅浅淡淡的,如流水般从甘文清脸上一淌而过。
这样平淡的眼神,却仿佛带着锋利的刃,勾着刺,轻轻巧巧的从她心上拂过去,引起的痛楚,近乎麻痹。瞬间涌出来一股无力,叫她感觉疲惫,任由邢朗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眼前的二人,渐渐在视线中显得晦暗不明。
“不了。”甘文清的声音有些低,她望着韩君墨,“太晚了,下回,有机会。”
“好。”韩君墨浑厚的嗓音显得尤为低沉。
邢朗握着甘文清的腕子,从韩君墨身旁走过去,眼神触到谷小琳时,他轻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甘文清跟在他身后,轻薄的布鞋磕到石子,脚趾头钻心的疼,似是有一道目光,带着闪电般的速度与力量,划过来,准确的落在她的脚脖子上,她勉力稳住身形,头都没回。
邢朗打开了车门,甘文清钻进去,靠着椅背,舒服的椅背给了她支撑。
她曾以为,这样的情形,她一定可以若无其事的微笑,再头也不回的走开。事实上,她的确做到了,却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此刻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可以一个肆无忌惮的哭上一场。
她头枕着车窗玻璃,呆呆的看着漆黑的窗外,不让自己去想,这个时间,谷小琳出现在那里意味着什么,好几次,她都以为自己哭了,可事实上,并没有。
兜兜转转的,这么些年,能叫他牵肠挂肚的,终究惟一人而已。
车子在门口停了下来,连是什么过了保安的检查,甘文清都不清楚。
她道了谢,说了句“晚安”,便兀自下了车。
身后有关车门的声音,紧跟着便有脚步声追上来。在这寂静的夜里,这样匆忙凌乱的步子,显得格外清晰,迅速的,却又一点一点的逼近她。
甘文清突然停了脚步,转过身子,邢朗已经堪堪的站在她眼前了。
邢朗一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
两人的距离猝不及防的被拉近,甘文清正要挣扎,邢朗已经搂住了她。
这并非她头一回认识到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那样多的情绪在胸口横冲直撞着,寻不到出口,她的手攥成拳,一下一下的落在他的背脊上。
邢朗却不为所动,只是更为用力的把她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
她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只觉浑身疲惫,终于停了下来。
邢朗松开手臂,看着甘文清的时候,她的脸上是湿的。
他重新拥住她,仿佛横了心似的,柔声说:“文清,你听着,我从来都没有指望你的心意能跟从前一样。如果时间能倒回,那个时候,我仍然会拒绝你,也许未来会后悔,可那时,我对你的确没有那样的心意,只是,最起码,我可以换一种方式,把对你的伤害降至最低……你总是跟我强调,你已经不是过去的甘文清,我清楚,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十分清楚,现在,是我想要得到这样的你,跟过去的一切都无关。正因为你是如今的甘文清,我才一步步走到了如今。我也希望你能清楚这点,起码,正视这点,不要总拿过去搪塞我,拒绝我……不要急着拒绝我,你也需要给我一个机会,给你自己一个机会,看看我,究竟是不是适合你身边的那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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