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紫璃的状态很不对劲。
在来这里的路上,陈子昂就已经和她对好说辞。
考虑到她和特劳奇基本没什么兄妹之情,若是一味地低声下气,大概率会被对方糊弄过去,所以态度必须要强硬。
但若是强硬过了头,撕破了脸,特劳奇恼羞成怒起来,直接中止沟通关门送客,那打探情报什么的就别想了。
所以夏紫璃的态度要足够强硬,但又不能太过侵略性,把握好其中的分寸,剩下来的就只能看运气了。
谈话确实也进行得很顺利。特劳奇最开始还推说“不知道”“去问巴赫特家族”,但随着夏紫璃死缠烂打地追问,他终于也失去了耐心,索性透露了巴赫特采矿船的情报——之所以要引发地震火山,就是为了将地壳深处带有熔融血矿的岩浆引出来,从而降低资源的开采成本。
对于这些星际财阀草菅人命的行为,陈子昂当然也很愤怒反感,但他仍然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因为还没有拿到菊池小姐的相关情报。
而听到特劳奇用无所谓的口气,说“你们可没说不允许死人啊”的时候……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记忆深处的开关,以至于夏紫璃反而开始濒临失控了。
她沉默地凝视着有恃无恐的特劳奇·克鲁勃利夫,身形仿佛彻底凝固了似的。
不堪回首的前世记忆,以及浓重的黑暗情绪,已经从脑海深处如潮水般大量涌现,迅速便冲垮了她的意识。
以至于她很快又如癫痫发作般猛烈战栗,身体抖得像是筛糠一样,从七窍之中突然流出殷红的鲜血。
陈子昂也顾不得什么打探情报,连忙将她即将倒地的身体搀扶住,灵感迅速检视她的情况。
该死!她的灵视正在迅速上升,以至于身体开始无法抑制的畸变了!
特劳奇也察觉到不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陈子昂没工夫去追他,只是飞快将夏紫璃平放在地上,左手扯下随身佩戴的影子斗篷,将它用力塞到夏紫璃发抖的手心里,希望能帮助她锁死灵视。
右手则是摸出手机,飞快地单手操作,叫穗风理绪赶紧带上对应的封印物过来救人。
但这样做似乎也为时已晚,因为夏紫璃……不对,是房间周围的墙壁和天花板交接的地方,已经开始诡异地往外渗血了。
这些血液有着暗红的色泽,以及某种腐烂的甜香味。虽然腐烂和甜香应该是不沾边的,但在这里却能和谐地共存,以至于陈子昂光是目视就有些微妙的晕眩。
他很快又重新定神,意识到这是代表夏紫璃“人性一面”的理智即将崩塌,她体内的神国即将就地展开了!
怎么办?
陈子昂用力握住她的手,将影子斗篷捏在两人的掌心之中,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尝试将她从崩塌的意识世界唤醒。
然而,很快便有个金色长发的美丽身影,从虚空中缓慢浮现出模糊的轮廓。她绕着陈子昂两人,优雅地转圈舞蹈着,嘴里哼着甜美而古怪的歌谣:
“当他死去,她的心也跟着走了。”
“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再值得半点留恋。”
“复仇执念,驱策尸体,将那些凶手全部杀尽。”
“但她的灵魂,却在寻找爱人的道路上,永久迷失……”
“看呐~看呐~这里有个可怜虫哟~”
“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
“将前世的记忆全部封锁起来。”
“直到她重新找回钥匙的那一天~”
她轻快地蹦蹦跳跳,每跳一步就唱出一个字,直到来到陈子昂的面前:
“全——部——想——起——来——”
陈子昂抬起头来,对方金色的长发垂落在他的脸上,那对湛蓝清澈的眸子里面,是无尽的爱意、眷念、依恋,以及更深沉的痴傻与疯狂。
“亲爱的。”金发丽人握住了他的手,露出了无比纯真的笑颜,“这一次……”“让我们毁灭掉这个世界吧。”
————————
夏青瑜的公寓里。
“找到了!”月宫铃奈突然说道。
她迅速站起身来,拿出手机,拨通了陈子昂的号码:
“前辈!菊池小姐的位置找到了,似乎承载在某种高速航空工具上!坐标是极北市南偏西17度,大概在广元区的正上空,而且高度还在不断提升,看样子是要去太空星港……”
“错了。”夏青瑜出声说道,“是去巴赫特采矿船!”
月宫铃奈微微一怔,随后立刻反应过来。
没错,那个方向除了星港之外,还有停留在外层空间的巴赫特采矿船!
“知道了。”陈子昂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听背景似乎还有猛烈的风声。
“你们在哪里?”月宫铃奈连忙问道。
“我们在追击那艘船。”陈子昂回答说道,“不过对方速度太快,应该来不及截停了。”
“没关系。”旁边响起夏紫璃柔媚的笑声,“赶不及的话,我们就跟着杀进采矿船里好了。”
“什么!”月宫铃奈惊愕说道,“夏紫璃你发疯了吗?要送死别拉上我的前辈!巴赫特采矿船里可能驻扎着几个师的行星突击队,你心里有没有点逼数啊?你以为你还是前世那个……”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对方那柔媚的声线,明显和之前那天真懵懂的夏紫璃,并不是一个频道的。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月宫铃奈毫不犹豫冲向阳台,随后纵身一跃,化作黑色的旋风冲天而起。
客厅里只剩下夏青瑜。她沉默地看着阳台外的天空,半晌才叹了口气。
手里多出了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在她纤细的指间跳跃盘旋片刻,便插入了门锁之中。
广元区的上空,陈子昂被夏紫璃抱在怀里,正在朝高空中飞快冲刺。
从夏紫璃的背后肩胛骨处,长出了巨大的、臃肿的丑陋巨翼,每次扇动都能带起极其强劲的风声。
虽然速度上比不过星际飞船的引擎,但也相当方便舒适——从她身上长出如黑山羊般的硬皮甲壳,同样包裹住了陈子昂的身体,使他免受高空之中的空气冲击和失温效果,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
“特劳奇的逃窜方向,应该是巴赫特采矿船。”陈子昂提醒她道,“整个高天原行星上,只有巴赫特采矿船内部,是对联邦精灵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我刚才听到了哦。”夏紫璃笑笑说道。
“去那里要穿过外层太空。”陈子昂继续说道,“缺氧、低温和辐射……”
“不用担心。”夏紫璃回答说道,“这层甲壳可以免疫的。”
“好。”陈子昂沉默下来。
他想问问夏紫璃身上的变化,但目前更重要的是追杀特劳奇,而且……
而且之前她的歌声里,已经透露出了足够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