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墨回到房中,映梅早已将烛火燃上,人却没见。
苏子墨将帐本摊在桌案上,自己却仰头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对家中的生意上过心,只顾着跟父亲拿钱玩乐,如今想要将一切都理顺当,怕得费上许多时日,偏偏那秦正言挑此时发作``````想到此,脑子里便浮现出秦正言那张令他憎厌的脸,他眉头一皱,低低骂了一声,将目光移到帐册上,又重重叹了口气,才认命地翻开来,一笔一笔核对起来。
“少爷。”映梅端着只碗站在门口。
苏子墨笑了笑:“进来吧。”
映梅走过来将碗放在他面前,苏子墨探头瞧了瞧,原来是莲子羹,映梅道:“方才看到少爷回来,面色不好,我猜你还没吃过晚饭,知你晚饭不爱吃味重的,便熬了莲子羹来。”
苏子墨道:“你不说还没觉得,现在倒真有些饿了。”
映梅道:“少爷,虽说生意重要,但是身体也一样重要啊,若你也病了,老爷怎么办?”
苏子墨端过碗,眸光暗了暗,对映梅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映梅点头道:“那便好;少爷,可需要映梅帮忙?”
苏子墨闻言,将桌上的帐册抽了一本出来递给她:“这是吴镇绣庄的帐册,你先帮我看着。”
映梅十三岁时被苏明寒自人贩手中救下,看她聪明机灵,为苏子墨请夫子时也一并教了她,把她当半个女儿看待,映梅对苏明寒亦十分感激尊敬,那时苏子墨才五岁,映梅也像对弟弟一般的照顾他,待他十分的好,这些看看他荒唐也没少劝过,如今好容易看着他回了头,却又十分辛苦,这些天眼看着都瘦了,也很是心疼,只想着能帮他分担一点是一点,便接过帐册,坐到一旁的矮桌旁细细翻看起来,还不时拿笔作下记号,以便苏子墨审阅。
终于将手中帐册都整理完毕,已是子时初刻,苏子墨合上最后一本帐册,见映梅已不在房中,门也开着,正要去关门,却见映梅端着盆热水进门:“少爷,累了吧,洗洗脸再睡。”
苏子墨接过她递来的热巾,覆在脸上半晌才拿下来,对她道:“映梅,我``````我曾经想欺负你,你,你恨不恨我?”
映梅闻言,看着他道:“少爷,映梅的命是老爷救下的,若不是老爷,映梅如今只怕在哪个风尘馆里过那不堪的日子,所以这一辈子作牛作马也是要报答苏家的;且少爷后来不也放过映梅了么?这事闹到老爷那里,少爷还因此挨了板子,映梅早不曾放在心上了;现今少爷与之前已是不同,映梅只为少爷和老爷高兴,因此请少你不必再想,早些歇息才是,映梅先告退了。”
苏子墨眼巴巴地看着她退出去带上门,心在惭愧,自己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迷了心窍了非要缠着映梅,幸未酿成大错,如今才知她是真心为着自己,不由更是羞愧;又狠狠地揉了一把脸,才闷头倒在床上,不多时便已入睡。
第二日苏子墨着人下帖约杜方鹏到天香楼一叙,杜方鹏也允了。
苏子墨在天香楼的雅阁中等了近一个时辰,杜方鹏才出现;苏子墨想着出门时苏伯一遍遍的耳提面命,只得压下怒气,挤出笑来迎上前去:“杜老板,久仰。”
杜方鹏抬头就见苏子墨模样俊俏,心里便想起曾在欢倌中试过的男倌的滋味来,只是眼前这苏子墨因着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虽模样风流,但那般端正的气势与见过的男倌却绝不相同,一时有些心热,眯缝了眼笑道:“苏公子果然一表人材,杜某幸会。”
苏子墨曾经常也是常在风月场合出入之人,哪里看不出杜方鹏眼色,却只能闷着一股气在心头,面上和气道:“哪里哪里,杜老板请坐。”
落座之后苏子墨命人布菜,待酒菜齐备后便道:“杜老板,昨日是我疏忽没有请到杜老板,今日略备薄酒,招待不周,还望杜老板莫要见笑。”
杜方鹏见他说话极是客气分明,与听闻中那个纨绔子弟全然不同,略有诧异,却更是心痒,便也客气道:“哪里,色香味俱全的,苏公子已极是上心了,杜某早听说天香楼菜品乃是一绝,倒要多谢苏公子款待。”
酒过三巡,苏子墨停杯欲说正事,杜方鹏却又给他斟满道:“杜某今日与苏公子一见如故,借这美酒聊表心意,还请苏公子莫要推辞。”
苏子墨又饮一杯,杜方鹏又劝他满上,才又问他:“闻听苏老爷染恙,杜某俗事缠身,也不曾登门拜望,不知令尊可有好转?”
苏子墨道:“劳杜老板挂心,家父已有好转;杜老板```。”
杜方鹏打断他的话,又道:“却不知这道鱼为何名,甚是味美```。”
杜方鹏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只与苏子墨对饮,绝口不提订货一事,苏子墨数杯酒下肚,再忍不住,打断杜方鹏道:“杜老板,我今日尚有一事,需与杜老板商谈,还请杜老板斟酌。”
杜方鹏哈哈一笑:“苏公子请说罢。”
苏子墨正色道:“便是关于绸缎货源一事;苏家与杜老板一直有合作,这次邀杜老前来桐城,亦为此事,昨日或是误会,杜老板将货与了秦老板,我意与杜老板再订一批上等绸缎,需近日里要货,不知杜老板意下如何?”
杜方鹏摸着下巴道:“这```````。”
苏子墨道:“杜老板放心,这价钱好说,可在以往的价钱上再加上几分,绝不让杜老板难做便是。”
杜方鹏见他双颊微红,双眼黑亮,像星子一般,眯缝着眼看了好一会,才道:“不是不可以````只要```苏公子答应杜某一事````。”
苏子墨道:“杜老板请说。”
杜方鹏将微胖的身体倾过来一些,一边伸手想要摸上方子墨脸颊,一边低声道:“只要苏公子陪杜某一晚,要多少货,杜某也卖与苏公子。”
“砰”一声响,苏子墨一拍桌子站起来,一把揪住杜方鹏前襟,一拳打在杜方鹏脸上,仍不解气,砰砰又是几拳砸了下去,直打得杜方鹏惊声惨呼,不多时一张胖脸便如馒头一般肿了起来。
苏子墨将他放倒在地,又补上几脚,怒道:“你这个不讲信义的王八蛋,将主意打到本少爷头上来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或再惹上本少爷,便打断你的狗腿!哼!”他再不顾躺在地上呻吟的杜方鹏,怒气冲冲推门离去,背后杜方鹏充血的眼里一片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