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花有盛放枯败，人有生老病死，死，似乎一直都是人们避不开的话题。
和“命”一样，死也没有同音字。
江煜能够明显感觉到楚光耀身上那股腐烂枯败的气息，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的脸上还有着粗细不一的深绿色花纹，那些花纹就像阎王贴一样，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催命。
“齿轮出卖了林家，但是林家又不敢招惹齿轮，所以他们只能把这笔帐算到了你的头上，他们广发悬赏，你的赏金甚至超过了联合国的一名老头。”楚光耀干笑道。
“身为你的师兄，我真替你骄傲。”
江煜神色冷淡，“你要是实在缺爱了，你就叫我一声义父。”
楚光耀沉默了片刻，握住了手里的匕首，朝江煜冲了过去。
垃圾话虽然没什么用，而且还有可能给自己找麻烦，但是面对这种师门败类，骂两句又不会有人说什么，关键是……爽啊！
楚光耀是皇级十四段的实力，正常来讲三位老爷子其中一位就可以轻易拿下，但可能是清楚自己时日无多，便抱着破釜沉舟的死心，竟然硬生生和四人战成一团，难分上下。
越打他们就越觉得不对劲，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身边突然多出了许多红色雾气，闻一下便觉得有些头晕恶心。
张清正闭目片刻，睁眼说道：“调动真气在陷谷穴，避免吸入这些红雾，这东西不对劲！”
江煜三人听到后迅速调动体内的真气来抗衡红雾，江煜有些烦闷，这些人除了搞这些花里胡哨的雾之外，就不能再整点新花样吗？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兵刃交接的乒乓响声越来越少，四人逐渐靠拢，楚光耀则是隐匿在了红雾之中。
大雾四起，悄悄藏匿。藏好自己，做好清理。
“山雨欲来风满楼，楚光耀只是开始，中原开始乱了，此战过后你必须要加快提升自己实力的进程了，百川现在只是C级势力，在整个世界看来微不足道。”陈清浊说道。
江煜一边警惕的望着四周一边点了点头，“您三位一块出来了，中原大学没事吗？”
“你有点太小瞧中原大学了，我们三个只是最能打的，又不是只有我们三个能打，有几个老家伙打起架来我都要怵他，放心吧，暂时没人敢动中原大学。”
江煜看着红雾沉默了一会，“我不就是在中原大学里被刺的吗？”
“……你话怎么这么多？”
“幽幽鬼影。”楚光耀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江煜看到一个浑身泛着红光，脸上戴着面具的楚光耀飞奔而来，同时，他的手里还握着两把红色雾气凝聚成的长剑。
张清正冷哼一声，“装神弄鬼。”
他举起长剑对准天空，一道淡蓝色的清气自高空被接引而来，冲破了云层，坠在了红雾之中。
“张老师，您这招清风化煞，我很早就破解了，您不要和我说，我不在的这些年里，您没开发处别的剑招。”楚光耀的声音自面具后发出，而那道从天而降的清气，在融入红雾后便如泥牛入海般瞬间消失。
“您三位可知道，这些年我都经历了什么？”楚光耀的声音逐渐狰狞，他离四人也越来越近。
江煜甩出几张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卡牌竟然穿过了他的身体，在后方爆炸！
这只是他的虚影！
“小师弟，三位老师都没动手，你这算不算是有违弟子之道啊？”
楚光耀看向江煜，前者的眼神就像是深渊下的恶魔，恐怖而神秘，江煜仅是看一眼就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这就是绝对实力的硬差距，邱利的死是他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邱利的身心不全在他们身上，这才让江煜有了可乘之机。
现在的局势可不一样，楚光耀可是豁了个老命也要把江煜给带走，杀气冲天，三位老教授都不敢正面硬撼，更遑论江煜呢。
转眼间，楚光耀的虚影就跑到了江煜身前十米内的范围，他腾空而起，却不是前冲，而是后仰。他两条手臂交错，红雾托着他的身体，江煜做好了战斗姿态，双眼死死盯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噌！
江煜感觉到面前有一阵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过，大范围的红雾都在此时散去，楚光耀的双剑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直奔面门而去！
在尹汉晴的目瞪口呆之下，江煜轻飘飘的将两把红雾凝成的剑刃弹开，附着着火焰的青锈割下了楚光耀的脑袋。
“审判之炎？老爷子把审判之眼都给你了？”楚光耀那不可思议的声音传来，同时还带着不小的怨气和不少的酸味。
“看来老头子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江煜没去搭理楚光耀，而是问道：“三位，这红雾对你们的影响大吗？”
“蛮大的，如果能够驱散的话就不会如此轻易的陷入劣势了。”张清正说道。
江煜点点头，朝前迈出一步，把青锈插在了地上，笑道：“你见过审判之炎？那一定知道审判之域了。”
以青锈为中心，金红色的火焰在地面上疯狂的蔓延，延伸了几百米后猛然在地面上升起，最终形成天圆之势，包裹住了这一方土地。
“散！”江煜怒喝一声，业火的高温瞬间蒸发了圈内的红雾，楚光耀的身形也露了出来。
“不错，不错，真好，不愧是我的小师弟。”楚光耀的嗓音说不出的古怪，他看着江煜的身影，不知怎得，如风声鹤唳般惊慌失措，然后甩出了手里的匕首，同时整个人呈“大”字型摔倒在地上。
江煜轻而易举的把匕首劈了回去，却发现地上根本没有楚光耀的身形了。
“他钻到了地下。”尹汉晴说道。
江煜一惊，“代号穿山甲？”
“不要掉以轻心，楚光耀的剑术算不上强，但他的旁门左道极其恼人。”陈清浊说道：“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再给你上一节课，什么叫做一剑破万法。”
“不愧是好为人师的陈老师啊，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给小师弟来一场现场教学。”楚光耀阴阳怪气的说道。
江煜深吸口气，问道：“陈老，他和我大师兄比，哪个更碎嘴子？”
“当然是你大师兄花清，你大师兄之前把楚光耀按在地上狠狠揍过一顿，差点就打死了，可惜被人救走了，应该是你另外两个师兄。”
江煜啧啧道：“还真是师门不幸啊，今天我就替花师兄杀了这个败类吧。”
提到花清，楚光耀罕见的沉默了，估计是曾经被打出过心理阴影，但在听到江煜的话后，他又猖狂了起来。
“不说别的，小师弟，你现在连找到我都费劲吧？据我所知，这三位老师好像也没有办法欸，难不成你们真的要掘地三尺？别逗我笑了，等你们找到我，中原大学都已经易主了。”
“你们还真敢攻打中原大学啊，你们知道活腻了这三个字怎么写吗？”尹汉晴眼神怜悯的问道。
楚光耀哈哈大笑，“您老就别骗我了，真当我不在大学里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吗？您能指望的那些老头啊，顶多就能撑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我小师弟的尸体都凉了。”
江煜笑眯眯的说道：“你知道我百川最擅长什么吗？”
没等楚光耀回答，江煜就将自己的一丝真气运到了一块令牌之中。
刹那间，方圆两公里内剑气四溢，一道白衣如雪的男子凭空出现在江煜的面前。
“边前辈，劳烦您将地底下这个土拨鼠薅出来，剩下的就不劳您亲自动手了，这是我师门败类，我自己解决就好。”江煜恭敬的说道。
边羽扫了一眼江煜，说道：“基本功没落下，很好。我的领地离中原不远，有危险可以找我。”
说罢，江煜的眼前就是一阵眼花缭乱，剑鸣如龙，地下的楚光耀似乎受了千刀万剐一般，痛苦的叫喊了出来。
“江煜！这是咱们之间的私事，你牵扯到外人，王濂会高兴吗？！”
江煜呵呵一笑，“边前辈又不是外人，再说了，只要你死了，老头子肯定会高兴的把你坟挖了再鞭尸一顿。”
边羽见楚光耀还没出来，便皱了皱眉头，并成剑指，对着地面轻轻一指，无数道银白色的剑气涌入地下，楚光耀的惨叫声更大了。
“小子，你之前说的那位剑道天才，不会就是这位吧。”陈清浊忍不住问道。
江煜一脸理所当然，”当然啊，不然我啊？“
“没想到，和剑道第一人的初次碰面，竟然是在这种场合之下。”尹汉晴忍不住吐槽道。
边羽无心去留意他们在说什么，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挂不住，这小子怎么这么抗揍啊？死活都不出来是吧？
在长城分别的时候，边羽给了江煜一个专属的通讯令牌，江煜只要往子令牌里面注入真气，边羽手里的母令牌就会收到感应，然后凭借令牌凝聚出一个有自身实力十分之一的虚影，帮助江煜暂时解决危机。
结果，发生了仁湫的事情，江煜没叫他。
在联合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在整个中原地区被通缉，江煜还是没叫他。
中原大学有那么大的反应，都快把学校给夷平了，说是悟出了火之剑道？他可不信，那明显是审判之炎的力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江煜依旧没叫他。
这下好不容易等到了江煜向他求助，只需要他帮一个小小的忙，甚至不是杀人，边羽心想这不是轻而易举吗。
结果……
“前辈，要不咱们还是……”
“闭嘴！”边羽有些恼怒的说道。
江煜识相的把嘴闭上了，得，这位大佬脾气上来了，非要和这小子刚到底。
其实江煜本来想说要不您直接真身过来吧。
见到这一幕，江煜有些庆幸自己没说出来，要是说出来，边羽这傲娇的脾气估计以为自己在瞧不起他，到时候有空了免不了又是对自己的一阵”疼爱“。
“不出来是吧？”边羽的语气逐渐阴森，下手也逐渐狠了起来。
剑光如暴雨般落下，傲立在雪中的边羽面色冰冷，时不时还有楚光耀的惨叫声当配乐。
“地发杀机，奈何奈何。”
随着边羽的一声轻叹，江煜感觉自己的脚下似乎有地下河汩汩流淌，且寒气彻骨。
此时虽是深冬，但修行者到江煜这个层次的时候就已经寒暑不侵了，能让他们感到彻骨的寒意，由此可见这招的凶猛。
过了大概半分钟，一道淡红色的影子破土而出，被边羽瞬间掐住脖子。
“你忍啊？你不是挺能忍的吗？你再忍啊？”边羽咬牙切齿的说道。
楚光耀此时下半身是淡红色，脖子以上的部位是深红色，别问，问就是被边羽掐的。
“前辈，前辈，留他狗命一条！交给我处理吧。”江煜见楚光耀差点要被掐死，连忙阻拦道。
“今日多谢前辈了，等中原事了，我定带着礼物去看望前辈。” 江煜说道。
边羽点点头，身影有要消散的样子，“你走的太着急了，没来得及和你说，你手里这个令牌是一次性的。”
“焯！”江煜吐槽了一句，继而他想起了一件事，紧忙问道：“前辈，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剑心，能冒昧问一下，您的剑心是由什么意志凝成的吗？”
三老也都竖起了耳朵，毕竟任谁都好奇，天下第一剑客的剑心是怎么凝成的。
“刚握剑时我就知道，我注定会是天下第一。”边羽说道：“不要着急，剑心对一名剑客的影响是追随一生的，莫要急躁，有事去领地找我。”
说罢，便化作了点点银辉，消散在了这里。
“您还没告诉我您的领地在哪……”
张、尹、陈三位已经把楚光耀给控制了起来，他死死盯着江煜，“真有你的，你真行，你真是个人。”
江煜还沉浸在一次性道具就这么没了的悲痛当中，听到楚光耀的声音后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心口就来了一拳。
“烦不烦啊你？”江煜没好气的说道。
“楚光耀我们已经处置好了， 这小子现在除了脑袋什么部位都动不了，你们师门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我们要回去支援中原大学了。”
江煜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劳烦三位了，这本该是我单独处理的家事，把三位牵扯进来了。”
“别说这么多，你只是个引子而已，背后的林家图谋的是整个中原大学甚至中原。”
江煜嗯了一声，目送三人离开后，坐在了楚光耀的对面。
“现在就剩咱们两个了，能不能讲讲之前的事？”江煜盘腿坐在地上，问道。
楚光耀冷哼一声，“真是没想到啊，老爷子竟然能教出你这个心黑手黑的小徒弟。”
江煜笑道：“我知道你不服我，但是没办法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打架也是一样的，你来的时候不也是带了两个人过来围杀我？”
“我现在只恨那两个人太弱……咳！”
楚光耀的嘴角咳出暗红色的血液，他的脸色骤然变差，脸上的绿色花纹颜色更艳了一些。
“你好像快死了。”
“嗯，快死了，终于干了件让老爷子高兴的事。”楚光耀风轻云淡的说道。
“后悔吗？我指的是叛出师门。”江煜问道。
楚光耀翻了个白眼，“不用试探，我叛出师门没你想象的那么壮烈，就是因为我不爽老爷子，他驳斥我的剑心不纯粹，我不服，跟他打了一架，我输了，走了，隐姓埋名了，就这么简单。”
江煜哦了一声，“你的剑心是什么？”
“杀尽天下负我之人，杀尽天下弃我之人，人皆可生，无人不可死。”楚光耀说道：“剑心这东西就离奇，就跟远古时候的证道一样，是真的会影响你的性格的。”
江煜饶有兴趣的听着，示意楚光耀继续往下说。
楚光耀看着江煜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羡慕的神色，却又很快的掩饰了下去，“和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你说到底还不只是个靠别人才能抓住我的废物。”
江煜嗤笑一声，“都快死了还撂什么狠话啊。花清为什么揍你啊？”
“因为叛出师门了啊。”楚光耀云淡风轻的说道。
“奥，那你真是活该。”
楚光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笑一声，“我没做什么对不起老爷子的事情，我也知道他想杀我，十三区出来的都一个脾性，杀气太重，容不得眼里有沙子，所以欲除之而后快。”
“我就用师兄的身份劝你一句吧，当然，你要是不屑的话也可以，就当没听过。”
江煜一脸认真，“你说。”
“算上你，老爷子一共收过五个徒弟，除了你和花清，剩下的我们三个都叛变了，而且老爷子收的五个徒弟，都是在不同时间段收的。”
“咱们五个，从来没有像其他门下的师兄弟一样，在一块长时间的生活过，甚至基本没见过面。”
“老爷子膝下无子，他把我们每个人都当成孩子一样去抚养的，所以…别让他轻易死了。”
江煜十分认真的答应了下来，“你放心死吧，我会照顾好老头子的。”
楚光耀脸一黑，“我特么还没那么容易死，最起码得过了今天晚上。”
江煜一脸惋惜，“那不是白瞎我的感情了吗，要不你等你死之前再和我说一遍？
"怎么，你打算熬到我死？"楚光耀随口问道。
"我又没什么事，不亲眼看着你死我不放心，万一我和老头子说完你死了，结果你下一秒就跳出来了，老头子连我一块揍。"
楚光耀也附和了一声，"他确实干得出来这种事，要我说啊，他就是被断罪和行刑两位师叔给惯的。"
"两位师叔现在都出现了，我都见过面了，等你死了我就去找老头子告状。"
"……他们送你什么了？"
"裁决庭和齿轮，现在都是我的，厉害不？"
"他们对我怎么没那么大方啊？"
"他们送你什么了？"江煜好奇的问道。
楚光耀面无表情，"行刑师叔送了我后背一剑，断罪师叔送了我肩膀一刀。"
江煜心满意足的笑了出来。
"对了，能麻烦你一件事吗？"楚光耀有些纠结的问道。
"你先说。"
"中原大学A6宿舍的101，曾经是我的住处，里面有我养的一个仙人球，你回去之后能不能帮我看看它，帮它浇浇水？"
江煜一脸诧异，"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那间宿舍你确定他们还在给你留着？"
"中原大学的学生都知道我背叛了他们，所以那间宿舍绝对不会有人去住的。"楚光耀满不在乎的说道。
江煜哦了一声，"好，等你死了我就去看看。"
楚光耀实在忍不住了，"我知道我必死无疑，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张嘴闭嘴就是’等我死了‘？我特么还活着呢。"
江煜讪笑一声，闭口不言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云层上的光缓缓消失，浓厚的夜色降临。
中原的科技远比其他地区发达，所以在中原居住的居民每天晚上看到的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投影，据专家说，这些影像来自于21世纪的中国西藏地区，那里污染极少，星空也十分纯粹。
江煜抬头看着星河，楚光耀则是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江煜的侧脸。
没有人一直20岁，但一直有人20岁。
你有疼爱你的师父，交心的朋友，你可以放心大胆的把后背交给他们，我眼中的你，满眼都是我17岁的样子。
江煜注意到身边的楚光耀没了生息，他扭头望去，楚光耀的身体上出现点点绿色荧光，就像是草丛中的萤火虫，有一种独特的朦胧意境美。
绿色荧光越来越多，它们分解了楚光耀的身体，飞舞在江煜的身边，最后化成绿色的溪流，消融在了天地之间。
在江煜看来，这条溪流最终汇入到了漫天的星空之中。
"妈妈，我将变成萤火虫。"江煜伸出一只手，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星空，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