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没有胃口吃饭么?”
少女看了看旁边的食物,薄绢般的纤手贴在脸颊上,露出了颇为困扰的表情。
不过那个装模作样的表情怎么看,都有点坏心眼的味道。
“有!”
理智比本能更加老实。
回应的声音很微弱,但内里包含的意志却很坚定。
似乎对于我这种老实过头的样子感到十分有趣,少女不自觉的露出了如同樱花般绚烂的笑容,一时间仿佛看到了宛如春风吹裂北国冰原一样美妙的幻觉。
那个笑容,以前的幽梦,只会对着自己的父亲和科尔马崭露出来而已。
“那么作为病人,就要乖乖的听话。”
大言不惭的说出了和医生一样了不起的话。
不过目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实在不是什么吐槽的好时机,还是在心里暗自腹诽比较合适一点。
出于这样的理由我明智的保持了缄默,任由少女扶着我的肩膀将上半身倚靠在床头。
“来,啊———!”
端过食物之后,幽梦以生疏的手法拿起调羹,摆出了想要喂我的姿态。
“诶?幽…幽梦你………”
即使脸皮厚如此身,也不由在这样的情形面前脸红。
更何况望着那张和姑姑一模一样的俏脸,这辈子唯一给我喂过食物的就只有姑姑而已,难道现在要传承给她女儿了么?
“我自己可以!”
“是么?”
“………唔,啊啊啊啊啊!”
虽然努力的克制疼痛想要活动双手,不过反复的失败之后却依然毫无结果。
在明白努力也只是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这个道理之后,我无奈的放弃了那种天真的想法,老老实实的红着脸张开了嘴。
“早这样不就好了么?大笨蛋。”
用不屑的语气如此的说着,少女露出了早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虽然很不甘心,但全身上下绑满白色绷带的现实让此身很轻易的理解到,无论现在把话说的多么硬朗都是毫无说服力的。
钢铁般的意志也还是有无法克服的现实的。
因为很饿所以吃的很快,尽管表妹喂人喝粥的手法十分粗鲁,滚烫的时候也不吹一下就直接送进我嘴里,感觉就像是无差别格斗一样离谱,但对于曾经在【外城】接受严格训练的此身来说,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只要饿起来我什么都能吃。
从某种程度来说,本人的味觉系统在很早的时候就退化到了野生动物的水准。
简单而快捷的结束了醒来后的第一次进餐,总算感觉疲惫的身体恢复了些许的精神。在幽梦收拾盘子的时候,我问起了发生在昏迷之后的事情。
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少女给予了此身意料之外的答案。
“唔,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我背着你只走到山区的南面附近,就因为伤势昏迷了过去,然后被路过这里的预备最后迁徙的平民给救了回来。”
“那这间房子是怎么回事?”
“这里么?听周围的人说是由于迁徙剩下打量的空房,夷平施工三个月后才开始,所以暂且先让我们随便选一间住着。”
说着说着幽梦就露出了小猫一样幸福的表情。
“大家都很友善呢,这两天我和表哥你的食物几乎都是大家送的。”
一副和周围的邻居已经混的很熟的样子,我说啊,难道你就自来熟到没有一点戒心么?
虽然以少女的武功确实不用担心,但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
等,等一下,两天前?!这么说我已经在床上昏睡了整整两天!?这下完蛋了,估计本家长老和分家的当主要为了找人的事情闹翻天了。记得小时候逃避精英教育仅仅只是几个小时就足以让家里天翻地覆,这回一连消失两天,恐怕圣都地下的老鼠要倒大霉了。
………挖地三尺啊,还真像是长老们擅长的事情呢。
“你没有把我们的事情通告本家和姑父么?”
“———唔!”
在听到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幽梦的俏脸骤然冷漠了下来。
将已经端好的餐盘重新放回到茶几上,少女过于郑重的表情令人泛起不祥的预感。
“表哥,我做出了这种事情,你认为父亲会放过我么?”
“这………”
那么哀伤的声音,少女的话让此身无法回应。
姑父的性格我也十分的清楚,那个太过认真的男人绝对不会放过犯下这样大错的女儿,到时候恐怕无论谁求情都是无济于事的吧?他一定会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揪到长老会的面前,并要求做出足以服众的惩罚。
而出卖的家主的性命,这一点是背叛家门,依本家的家规而言必死无疑。
“如果,我不说出去———”
“没用的表哥,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父亲会查不到么?想要隐瞒这种事情,肯定只会得到更加严厉的处罚而已。”
被幽梦以不可辩驳的理由所打断,我一时间沉默了下去。
看来少女并不了解此身的打算,此身既然救了她,那么又怎么会让这个对于姑父来说天大的人情就这么飞了呢?长老会那边的问题并不大,只要我出面求情并且尽量将问题模糊化,以大爷爷的性格,是不会太过追究的。
只不过,少女接下来异想天开的念头,却差点没让我想吐血。
“所以,这两天我已经想过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起全部勇气的少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股镇定而锐利的目光令人直接联想到生死存亡的含义。
“我,要成为埃斯贝尔家的女主人!”
“哈?!”
总觉得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神奇的东西。
在我还没有对其中的内容分析完毕的时候,少女又说出了让此身无法接受的话。
“表哥,我要你废掉堂姐候选的身份,正式指定我为这一代的族长夫人———相应的,以后我不干涉你任何的决定,并将夜岚家秘传的呼吸法全部授予你。”
“………如果我拒绝的话呢?”
“那么我就切断你的手筋和脚筋,让你再体会一次被赶出家门的屈辱!”
比钢铁还要冰冷的声音。
那种超乎想象的沉重和认真让人明确的体会到这绝不是玩笑。
惟是如此,此身却也没有任何屈服的打算。从少女的眼睛里面可以明显的看到憎恨的光芒,不是对于特定的某一对象,而是带有广泛性质的全盘否定。大约是因为感情破灭而软弱的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在全力排斥男人的同时变成了只为自己活着的类型吧。
我才不会输给这样悲哀的女人。
我更加讨厌这种胁迫的方式。
那股讨厌的心情让我一时间完全忘记了利益的层面,而直接爽快的给予拒绝。
“你还是斩断我的手筋和脚筋吧,要我背叛辛西雅,办不到!”
“什么!?”
因为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而惊呼了出来。
在感到疑惑不解的同时也因为失败的愤怒而尖锐的咆哮。
“———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被家族指定,根本就不喜欢的女人,你有必要搭上自己一生的命运吗?!反正对你来说,我和辛西雅不都是一样的么!?”
“确实,我和辛西雅的关系直到现在还很陌生………当然,爱情那种东西就更说不上了,我甚至连什么是爱情都不懂,但是———”
笔直的迎上少女的目光,视线在虚空中交汇。
“对于男人而言,责任是比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至于没有爱情也好,家族指定也好这些通通都没有关系,辛西雅既然愿意舍却少女的尊严委身于我,那么只要她不背叛的话,作为丈夫就有责任守护她一生一世。”
“你是傻瓜么?”
没有理会幽梦的讽刺,我说出了最后一句寂寞到不行的话。
“啊啊,爱情什么的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但如果说那是一种程度的话,我也可以放言———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女人,就是辛西雅了。”
因为我没有别人可以喜欢。
“你是傻瓜么?”
露出了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少女重复着那样一句话。
只是少年回应的声音里面依旧全是冰冷的风雪。
“不用客气,那晚我救你只不过是偿还姑姑小时候的养育之恩而已,现在的我们刚好互不相欠,想要剥皮拆骨也好悉听尊便。”
“你是傻瓜吗?为什么要为了那个女人做到这一步啊!”
“………因为那个女人没有背叛过我!”
我无法信任背叛过的人,因为那种东西就好像开枪杀人一样,只要射击了第一次,那么接下来再扣动扳机就是一件简单到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这是不是偏见我不知道。但此身没有那种看透心灵的能力,故而只有小心翼翼到不行。
“啪!!———”
清脆的耳光声音回荡在狭小的卧室之中。
再也按捺不住的表妹终于狠狠的哭了出来,在扇了我一计响亮的耳光之后,掩着梨花带雨的俏脸跑了出去。
望着那因为甩开的巨大力量而反复扇动的木门,一股莫名悲哀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在为自己避开了被切断手脚筋的厄运而感到放松的同时,也为了某种颓然无力的心态深深的叹息。
我们啊,大约都是可怜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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