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就是你的委托人?那么年轻?”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的伊都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威廉。
由于完全能理解伊都香的心情,所以威廉对她的怀疑没有任何的不满。
“是啊。总之,就是她们就对了。”
“也是啊.……不然,那么可爱的孩子是不会想来现在的奥斯塔尼亚的吧?”
威廉爽快的接受了这点。
她的想法对威廉来说有点新鲜。出身于军火商世家的她们,说不定也有着威廉所不知道的辛苦。
“现在更重要的问题是,今后该怎么办?”
面对威廉的低语,伊都香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不是要去阿拉什港吗?”
“她们说的话,你觉得有多少的可信度?”
“什么意思。她们不是你的委托人吗?”
伊都香惊讶地反问道。威廉则是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头。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天前,这也是第一次一起工作。我还不知道他们是否完全值得信任,将身家性命赌上。”
“嗯...…确实可能有什么企图,但我觉得那些孩子都很好啊。”
伊都香用一种很自信的语气断言道。威廉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你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她帮助了我的孩子们。”
伊都香不知为何得意扬扬地挺起胸膛。
“说不定那些孩子只是为了让你听话的人质啊!”
威廉突然想起来了露露之前曾说过的话。
“如果真的想这样完全没必要把七个人都救出来吧。在连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坚持带着孩子们出去,我觉得她们没问题!”
伊都香对保持谨慎态度的威廉反驳道。
她的冷静,让威廉有些吃惊。
当然,并不只是因为是好人这点,莫鲁斯露那帮人才帮助了孩子们的吧。她们还希望伊都香能站在他们那边,认为有必要才帮助孩子们的。也可以说,莫鲁斯露就是这么的重视伊都香。
这样的话,至少在把伊都香交给他们之前,莫鲁斯露是值得信任的。这样判断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威廉这样思考着。
“对了,你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收养孩子啊?”
威廉问了个早就该问的问题。
伊都香虽然称他们为弟弟妹妹,但应该不是和所有人都有血缘关系。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伊都香为什么要照顾他们。为什么会在灾变区的正中央——威廉希望得到这些问题的解释。
而伊都香的回答,让威廉非常意外。
“不是我一个人收养的。一开始是有很多大人的。有当过护士的人,还有懂机械的老爷爷——”
“那他们人呢?”
“都死了。并不是被Animal body袭击的,而是因为无法忍受世界的改变。也有人想要离开灾变区,结果被外面的人给杀害了。”
伊都香用仿佛失去了感情的平静语气说道。
威廉面无表情的陷入了沉默。
大杀戮已经过去六年了。面对这个变化了的世界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短。同胞们死于非命,被困在Animal body们的栖息区域中难以生存,在这样的环境里大人们无法忍受这种绝望完全不足为奇。
“这样啊。所以那些孩子看到我们才都很害怕……”
在菜园里遇到的孩子们,对威廉他们非常警惕。
那是因为他们认识的大人被灾变区以外的人杀害了。对他们来说,从“外面”来的人并不是给予帮助的,而是会带来威胁的。
“当然,我也不认为我能一直住在灾变区。我知道大杀戮已经结束了。而且储存食品的保质期也快到了。”
看着店里剩下的保存食品,伊都香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也有自己种蔬菜,但毕竟人数少,产量有限。要维持灾变区内的粮食供应,只能依靠留在商业设施里的保存食品。但是大杀戮已经过去六年了,这种做法也快到极限了。总有一天,伊都香他们必须走到“外面”去。
“只是,我不能把弗拉基米尔它们带出去——”
说着,伊都香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居住在灾变区的Animal body们虽然是危险的存在,但也是保护孩子们不被“外面”的人恶意攻击的盾牌。
但是,如果伊都香他们打算“出去”,就只能丢下它们。而到了那时候,伊都香一个人又很难保护孩子们。所以她只能选择留在灾变区。
他们这个奇妙的生活圈就是这样形成的。
“我认为你的判断没有错。”
威廉突然说出了心中所想。这之中不仅包含了对伊都香的鼓励,还夹杂着对她的赞赏和羡慕。
“嗯?”
“虽然Animal body的数量更少,但对我们来说,外面也是和灾变区一样的地狱。”
听了威廉的话,伊都香沉默地咬着嘴唇。当她和弟弟妹妹们一起生活的时候,威廉是一个人活在“外面的世界里的”。威廉也明白这一点。
“威廉你没有吗?就像我的弟弟妹妹们那样,能称为心灵支柱的人。”
“我吗?”
伊都香简单的问题,让威廉一时之间也陷入了沉默。
也不是完全没有能称为心灵支柱的人。只是,他不想说出来。虽然以前从没有在意过,但当准备开口时才发现,那确实是相当糟糕的过去。
“这么说来,威廉不是应该好久没说奥斯塔尼亚的语言的吗?怎么一点也不结巴?是因为虽然已经过去六年了,但还是忘不了吧?”
“大概……我想是因为我看了直播的关系。”
威廉突然改变了态度说道。他的笑容,给人一种自暴自弃的感觉。
“直播?网上的?”
伊都香突然僵住了。啊啊,威廉对此点了点头。
“有个叫Ykx那由京的主播,她是在用奥斯塔尼亚的语言直播的。闲聊啊,料理啊,虽然都是一些无聊的内容。”
“哦,是吗……”
“虽然不能说是心灵上的支柱,但多亏了她,我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些救赎。至少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了…….真是的,我为什么会说这种话,真是个笨蛋啊。”
“是,是吗...哎呀,真难为情。”
伊都香突然露出了尴尬的笑容,有些为难地挠了挠脸。
威廉不解的看着,对行为可疑的伊都香投来了冷淡的目光。
“哈?为什么你会害羞啊?”
“嗯?等等,等等。你还没发现吗!?”
伊都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把脸抵在威廉的面前。
“我……!我就是你说的那个Ykx那由京!”
“行吧,行吧。就当是这样吧。”
你在耍我吗?威廉露出不快的心情。虽然说自己被主播拯救了,会被嘲笑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当真被嘲笑的时候心情肯定会不好。
但是,对于威廉不愿正面回应的表现,伊都香更生气了。
“总觉得让人很生气!相信我!看这个!我的新衣服!是艾米丽给我缝的!”
伊都香猛地脱下身上的运动服。
一股花一般的清香飘散开来。
运动服下的,是能令人联想到偶像和游戏角色的华丽服装。装饰很多而且露出度很高,白皙的皮肤也有些让人眼花缭乱。
伊都香的服装有些让人难以正视,但威廉完全没有移开视线。浮现在威廉眼中的,是纯粹的困惑和惊愕。
“……为什么你会,穿着这个衣服...啊。”
“都说了我就是那由今天在威廉你们来之前也在直播!”
伊都香对惊讶的威廉回应道。Ykx那由京的真正身份就是伊都香。能明白,但又觉得有些不现实。似乎大脑在拒绝接受这个事实。
虽然谁都没当真,但她的设定确实是奥斯塔尼亚的幸存者,住在弥新都。伊都香符合这个条件。仔细看长得也确实很像。如果再戴上银色的假发,用隐形眼镜改变一下眼睛的颜色似乎就真的一模一样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声音。现在才发现,虽然现在没有借助扩音器,但确实和伊都香的声音一模一样。
“等一下,你叫威廉,难道是之前那个威廉先生?!不会吧...!?”
伊都香指着威廉叫道。
威廉不由得有一种想抱头蹲下的冲动。
到现在为止,威廉发送的好几条信息,都被眼前的少女读过。光是这么想就让人脸红心跳不已。
但是伊都香接下来的反应,完全是出乎了威廉的意料。伊都香盯着威廉,突然就留下了眼泪。
“喂….你为什么哭啊!?”
威廉对她的反应感到惊慌失措。虽然已经习惯了伊都香的情绪波动幅度,但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哭出来,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威廉完全不知所措。
“因为…….因为,太高兴了。”
伊都香呜咽着,边用手抹着眼泪说道。
“我好害怕……说不定,能看到我直播的奥斯塔尼亚人已经一个都没有了...…但是,确实有人看到了..…所以我...…”
虽然伊都香的话没有完全说出来,但她的心情确实传达给了此时的威廉。
对于被隔离在灾变区的伊都香来说,直播是她安全探听“外面的情况,寻找幸存的奥斯塔尼亚人的手段。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不停地发布几乎没什么人看的直播。但是,这种持续了好几年的活动,也让伊都香感到不安。
就像威廉被她拯救了一样,对她来说威廉的存在或许也是一种救赎。这种感觉很不可思议,但也绝对不坏。
“天黑之前再稍微移动一下吧。在进入未知的区域之前,尽可能地与追兵保持距离。晚上阿波罗的人应该也不会行动吧。”
等伊都香平静下来后,威廉对她说道。
Animal body的作息到现在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不过,在夜晚它们会变得更为活跃,这是威廉总结的经验。即使不是这样,没有路灯的灾变区夜晚也非常暗,在这种状况下在废墟的街道上移动是明显的自杀行为。如果要移动,只能趁日落前的现在。
“明白了...…孩子们还在等着呢!”
伊都香一边擦拭着泪痕,一边站了起来。虽然她比直播画面上看上去更瘦,脸也更小,但确实有Ykx那由京的影子。
“但是,没想到“那由”会是这样一个流着鼻涕哭泣的女人...说实话,我很受打击..…”
“啰嗦。那应该是让人高兴的地方吧。可以直接和主播见面交流。”
看着威廉有些害羞的自言自语,伊都香笑着反驳道。然后她好像突然意识了什么,慌慌张张的遮起自己的胸口。
“啊——,不过只许看不许摸。”
“谁要...摸你…”
正打算出言反驳的威廉,突然感到浑身无力。
这是失去了平衡的感觉,威廉用手撑着墙壁,但还是支撑不住身体,当场倒下。
手脚完全使不上劲。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感觉意识被黑暗吞噬。就像沉入海底一样。
“威廉?”
“不会…吧....偏偏竟然在这时候...…”
本应是不死之身的肉体失去了力量。体温也像冻僵了一样骤降。毫无血色的皮肤甚至可以让人联想到尸体。
不死的加护突然消失了。看来现在是为之前的不断失血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威廉!?你怎么了!?振作点,威廉…..威廉!!”
伊都香抱住倒在地上的威廉,大叫着。
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除了在触碰到她肌肤时的温暖,然后,威廉像断了线一样完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