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知道我感染病毒快要死了, 不知道我的灵力也被增强了吧?”莫纤纤冷冷道,丝毫不放松对她的控制。
“你……这怎么可能,”小女孩痛得眉头打结, “你马上就要死了!”
“放心, 就算我要死了, 在我死之前, 我也能杀了你。”说完, 莫纤纤再次念起咒语,两腿一软,不觉跪倒在地上, 双手支撑着身体,剧烈喘息。一瞬间, 她只感觉体内的灵力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出去,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在飞速旋转, 意识也开始涣散。
隔着一道屏障,小女孩双手紧紧抱着头, 忍不住发出痛苦的惨呼,状若疯狂,一头齐整的黑色长发已经十分散乱,乱发后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莫纤纤。渐渐地,她似乎已经觉察出来莫纤纤同归于尽的决心, 眼中的恐惧和惊异也突然转成决绝和疯狂。就在那一瞬间, 地上所有的尸体突然全都爬起来, 跌跌撞撞地冲向莫纤纤的屏障!
整个房间里陡然狂风大作, 小女孩的黑发在风中狂舞, 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越来越高, 渐渐地竟然盖过了莫纤纤的声音!潮水般的尸体又渐渐从门外涌进来,几十只丧尸齐齐涌向房间另一头,无声却又恐怖至极。
这无疑是小女孩的最后一击。莫纤纤知道自己不能有片刻松懈,只能瘫软在地上,继续快速地念着咒语,极力维持着屏障。直到猛然间喉头一甜,莫纤纤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喉咙上涌,铁锈味瞬间充斥着口腔,血源源不断地从嘴角流出来,很快,地面上就流下了一大滩血红。
但小女孩仍然没有放弃。她已经倒在地上,嘴角的血迹触目惊心,却还在念着模糊难辨的咒语,长发散乱地盖在脸上,一双眸子中射出冰冷而带着仇视的目光。
“停手!”她突然开口喊道。
“怎么?”莫纤纤不是傻子,不理她。
“我们没有必要一定要同归于尽吧?”小女孩挣扎着说,“我只不过是看你要死了,想利用你的尸体而已。”
“见人落难,不但不救,反而趁人之危,想拖死我,利用我的尸体修炼,”莫纤纤冷冷地说,继续维持着咒语,“这就是你们亡灵使者干的事。”
“你!”小女孩厉声道,才说出一个字,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却立即挣扎着道,“我不过是想让自己变强而已,有什么错!你口口声声要救朋友,结果不也只是要自保吗?”
这句话顿时戳中了莫纤纤的软肋。她之前是自私,是冷血,那也的确是自保,只是容不到这个小女孩来教训。她憎恨小女孩口中那样的自己,憎恨曾经的那个自己,可是她无法否认自己的确是这样的人。
她可以死,可以失败,却受不了被别人赤裸裸地看穿,受不了她眼中尖锐的鄙视和羞辱。
这才是她十年来,一直没有挣脱掉的心魔。
莫纤纤突然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再次开口,却已经换成了另一种更为激烈的咒语。
“你疯了!”小女孩瞪大双眼,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我疯了!”莫纤纤勉力撑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狂风猛烈吹起她的头发,她双眼亮如妖鬼,冷冷笑着,“我不再是你说的那个人了!”
莫纤纤使用的这个咒语是通用咒语,反噬力极其强大,没有几个人能在使用之后保全自身。小女孩最初还能勉强动弹,但随着咒语的延续,她的气息和痛呼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最后软软地瘫倒在地,黑色长发盖住了她苍白的脸,她再也没有爬起来。
在小女孩倒地的一瞬间,所有前一秒还在试图破坏屏障的尸体也同时摔落,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莫纤纤勉强靠着墙坐下来,头上冷汗一滴滴落下来,重重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衬着鲜红的血触目惊心。
可她现在没有机会休息。由于大量使用灵力,她的身体现在已经千疮百孔,只有她自己知道,所有的脓疮都已经爆裂开来,与衣服粘在一起,一动就火辣辣地疼,她要是再晚上一分钟,说不定现在也成为了地上的尸体之一。
莫纤纤挣扎着从取下背包,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注射器,好不容易将药物注入了注射器,她已经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自己的喘息声无比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黑暗像是要吞没整个世界。
她的体力透支太多,每做一个动作身体就像是要散了架,上下眼皮也一直在缠绵不休,试图闭合到一起。
不能睡,一定不能睡。莫纤纤拼命提醒自己,颤抖着抬起左手来,挽起袖子,举起右手的注射器,眼前却一阵阵发晕,怎么也看不清楚手臂上的血管。
莫纤纤重重喘息着,反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抹去脸上的冷汗,这才稍稍看清楚了些。
在昏迷之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注射器里的药物打入了自己的血管里。
直到此时,她才能露出一抹疲惫的微笑。
至少她已经尽力,至于能不能奏效,就看天命了。
在她短暂的生命之中,她曾经为自己争取过无数次,也为无数的东西战斗过,她自卑而又自负,小心翼翼却又张扬肆意地活着,她敏感,她不轻易相信别人,她多疑,她害怕自己一生都会活在羞辱与鄙视之中,但这却是第一次,她不仅是为生存,也是为自己的尊严而争取。
她曾经误入歧途过,但从这一刻起,她会好好活着,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
意识模糊间,眼前突然云开光落,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大片草地,一个小女孩正从草地那头跑过来,手里牵着一只狗,却被那只向前撒欢跑着的狗带得跌跌撞撞,穿着白色小洋装,梳着两只小辫子,却看不清面容。莫纤纤下意识想走得更近些,却发现自己只能不断向前走,却永远无法靠近。
正诧异间,草地那边传来模模糊糊的人声,似乎是一对青年男女的声音。莫纤纤看向那边,正看见一对夫妻向这边走来,她揉了揉眼睛,努力想看清他们的脸,却就在那一瞬间目瞪口呆!
却竟然是爸爸和妈妈。莫纤纤立即回头看向已经跑远的小女孩,她顿时认出来,那的确是小时候的自己,那条狗叫地板,是陪伴她六年跟她一起长大的狗狗。在十年前那场车祸里,爸爸妈妈和地板一起永远留在了她记忆里。
她情不自禁拔腿想跑过去,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她想大声喊他们,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离开喉咙的瞬间就已经变成了哽咽,勉强吐出的几个音节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她只能傻傻地看着小女孩跟狗在前面玩丢木头的游戏,不时传来欢笑声,而爸爸妈妈在后面慢慢走着,轻声细语地聊着天,妈妈不时将头靠上爸爸的肩膀,爸爸看向她的眼光深情而温柔。
夕阳从草地那边投射过来,每个人的身影都被无限拉长,他们的幸福和情意也被无限放大,在莫纤纤心里投下酸涩的阴影。
那样的美好。可惜却是莫纤纤再也无法触及的东西。
许多年来,莫纤纤一直独自生活,从来不跟人提及自己的家庭,她相信自己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长大,家庭的观念在她心里似乎已经渐渐单薄了。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梦见过以前的事,也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看见别人和睦的一家已经学会得体地问候,再也不会自怨自艾甚至嫉妒了,她像是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拥有过这些美好。
没有人帮你,一切都是你自己来。你没有家人,没有人照顾,没有人关心。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莫纤纤呆呆地看着那像梦一般的场景,默默站在原地泪流满面。
是梦吗?
一定是的。
不,也许是你已经死了。这些都是你临死之前的幻觉。
不论天堂有无,不论这一幕多么美好,你都会马上坠落,陷入无边的黑暗深渊里,永远无法解脱。
不为别的,仅为这些年来你的黑暗尖锐,你的冷血敌视。
这些是你生来的原罪。
由于你从未赎罪,所以不会有救赎。
莫纤纤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任眼泪一滴滴留下脸颊,落在脚下的草地里。
再见。
她在心里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