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盘‘腿’坐在山坡上,背靠一颗大树,看着山下的铁甲卫大营。大营依山而驻,本应该是兵家大忌,但好像是刻意这样做,大概是一种‘诱’敌术?白兰不知,也没有办法深入军营之中一窥究竟,天任的命令是跟随大军而动,而不要现身。
铁甲卫大营之中,除了巡逻的士兵外,剩余的人都如平日一样在空地上‘操’练。看得出,他们脸上都没有如临大敌的表情,反倒是觉得很轻松,比在京城中还要轻松。
霍雷应该已经开始实施计划了,接下来就静等天启军的到来。白兰观察了一会儿军营,拿出纸笔,很快写了两封短信,将其绑在两只不同颜‘色’的信鸽身上,放飞出去。
看着拍打着翅膀远飞而去的信鸽,白兰将目光投向了远处沉香山的方向。
千里之外,沉香山,公望山庄。
智囊堂内坐满了天佑宗的‘门’徒,所有‘门’徒都身着白衣席地而坐,保持着相同的姿势。
大‘门’主高坐在智囊堂那张巨大的地图旁,盯着堂中那个日辰钟,一言不发。终于,一名白衣‘门’徒出现在‘门’口,大‘门’主才将目光从日辰钟上移开。
白衣‘门’徒跪拜之后道:“天启军第一批先发大军五万人已经离开佳通关。”
大‘门’主微微点头问:“北陆方向有何消息?动还是未动?”
“动了北陆后备的五万天启大军已经兵发江中。”
大‘门’主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你下去休息吧。”
白衣‘门’徒又一次跪拜,随后消失在智囊堂‘门’口。
终于是时候离开了,可以没有顾忌的往下一步走了。大‘门’主盯着日辰钟,开口向众人说:“各位,是时候离开公望山庄,前往龙途京城了。”
智囊堂内众人面‘露’喜‘色’,可无一人说话。
“散了后,回房好生休息,明日一早,跟随大队前往龙途京城,我们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应该是我兑现给各位承诺的时候了。”大‘门’主又说,可那模样像是在自言自语。
众‘门’徒听完后,调整坐姿,面朝大‘门’主深深跪拜,随后起身陆续离开。大‘门’主看着离开的人群,发现一个同样身着白衣,却戴着面具的人出现在智囊堂‘门’口,只是站在那一动未动,静等着那些‘门’徒的离去。
离去的‘门’徒似乎看不见来人一般,只顾擦身离去,并不抬眼去看‘门’外所站之人。
许久后,智囊堂人全数离去,终于只剩下大‘门’主与来人。大‘门’主离开座位,转而面朝墙壁上那张巨大的地图,笑道:“白先生来无影去无踪,来得快,走得也快,想必有一匹千里神驹吧?”
白甫踏入智囊堂内,深吸一口气:“庄主,就算有千里神驹,也得有个伯乐来骑。”
“白先生是伯乐吗?我倒觉得白先生应该是那一匹千里神驹。”大‘门’主用衣袖轻轻挥去地图一角的灰尘。
白甫来到日辰钟前:“庄主的确是伯乐,否则庄内怎会有那么多千里神驹。”
大‘门’主转过身来,有些惋惜地说:“这些所谓的千里神驹都比不上白先生你,智慧不及你的一成。”
“可十个人加起来就和我相同,更何况庄中不下百人,所以庄主,不,大‘门’主才有实力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并且运筹帷幄在掌心之中。”白甫道。
“我们还是不要互相夸奖了,白先生此行有何目的?可以直言,老夫一定解答。”大‘门’主重新回到座位上,示意白甫坐下。
白甫坐下后,轻轻抬手扶了下自己的面具:“我想知道大‘门’主为何故意让谋臣知道千机城中圆桌会议的内容?”
这是白甫一直带着的疑问,相同的是,这个疑问也在谋臣的心中。
“关于这件事,似乎不用老夫来解释吧?就算老夫不让他知道,你不是也一样会让他知道吗?”大‘门’主笑道,笑容很亲切,和从前大不相同。
“大‘门’主的解释我并不满意,我想听实话。”白甫问,同时心中也在为贪狼担心,似乎大‘门’主已经发现了贪狼的真实身份。
“好,实话。”大‘门’主收起笑容,“实话是你选的人文武双全,我留用了,并且不会对他下手,你大可放心。”
贪狼果然身份已经被发现了。白甫有些遗憾,不过事已至此,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浮出水面,只需要一步,最后一步,便可以知道真相。
白甫叹气道:“大‘门’主,你清楚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白先生并没有问明白,反倒怪我没有回答清楚了?”
“好吧。”白甫顿了顿,“为何在谋臣到达武都城之后,你便已经计划以查明身世为由,‘诱’骗他前往千机城?我在千机城时,才恍然大悟,大‘门’主所有的计划在多年前,甚至是天佑宗还没有覆灭前就已经开始执行了,只是我们一直被‘门’g在鼓里,以为可以去改变。”
“为何不能改变?”大‘门’主侧坐在座椅上,用手支撑着自己的脑袋。
“能改变吗?”
“能,有些事情发生,就是为了之后能够去改变,一个承诺的开始,仅仅是之后无数承诺的序曲。”
白甫仿佛有些明白了:“白某受教了。不过白某还想问大‘门’主……”
白甫起身,竟像一个学生一样,长鞠行礼,随后问:“大‘门’主,何为天下?”
“白先生自居为学生,问老夫这个问题,让老夫觉得无比惭愧,何为天下,白先生应比老夫更为明白。”大‘门’主回答。
白甫道:“只是白某不明白,大‘门’主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先前好像是一个手持屠刀的侩子手,而现在好像是一个慈祥的长者。”
大‘门’主坐正,摊开自己的双手:“每个人都有两只手,一只手握着恶,一只手握着善,试问是先行恶还是先行善?有恶便有善,与其让天下变成行善在前,万恶紧跟其后,不如让恶先生,善再覆盖世人。”
“白某明白了,换为天下之说,那便是衰在前,兴在后,我这样理解可否正确?”
大‘门’主盯着白甫许久,许久后,终于笑道:“白先生,我突然间明白我去详查你的身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因为真相摆在我的面前已经许久,只是我没有睁眼去看。”
白甫道:“我也一样。”
大‘门’主微微点头:“明日我便要前往龙途京城了,在我的计划之中,我迟早还是会在京城与白先生一聚,这样的计划看来要实现很难了。”
“不难,会实现的。”白甫话中带着笑意。
“那么……白先生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呢?”大‘门’主问道,很是期待白甫的答案。
白甫思索了一番后回答:“回家。”
“好一个回家,说得我无言以对。”大‘门’主赞道,“那么就祝白先生一路顺风,心想事成了。”
“白某今日受教了,终于明白了,只是期望大‘门’主若干年前的那个预言不是假的便行。”
“预言真假,事在人为,俗话说人定胜天,只是一种自我鼓励的办法,要胜天,你就必须先要瞒过头顶上的老天爷。”
“也要瞒过天下世人,对吗?”
“那是当然。”
“白某告辞了,京城再会。”
“先生走好,不远送。”
大‘门’主目送白甫消失在智囊堂‘门’口,仰头长叹一口气。他竟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想要隐瞒的事情,终于还是被这个化名叫白甫的人给看透了。身为一个局外人,并不一定能够看清楚局内到底发生了何事;身为一个局内人,更不可能参透。但有一种情况例外,一个局外人将自己带入了局内,同时拥有两种身份,这样便能很快理解大局之中的实情,不深陷,但也不‘抽’身离去。
快了,快了,一切都快结束了,忍耐吧继续忍耐下去
大‘门’主咬着自己的牙,紧闭的双眼中泪水被挤压了出来,顺着脸颊慢慢流下。他起身,拿起旁边的烛台,放在那张巨大的东陆地图上,随后一把火将地图烧尽。
站在地图前的大‘门’主,凝视着那张燃烧的地图,喃喃自语三个字:“对不起。”
后世记载:东陆二年(大统帝一年)‘春’,沉香山公望山庄大火,将庄内所有房屋烧尽。当天夜里,站在沉香山远处的山岗上,能够清楚地看见山顶的大火,听住在山中的百姓说,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可不知为何看见那场大火的人都声称看见了一条火红‘色’的巨龙盘旋在山顶,一夜都未离去。一直到天亮时,那条巨龙才仰头长啸一声,消失在山顶腾起的那团黑‘色’的烟雾之中,只留下一条金黄‘色’的轨迹直冲云霄。
当夜,身在龙途京城中的大统帝不知为何半夜惊醒,哭喊着要前往腾龙殿,内‘侍’太监与禁军忙迎七岁的大统帝前往龙椅。大统帝提着自己宽大的龙袍跑入腾龙殿之后,竟扑倒在了龙椅之前,哭喊着说自己看见了祖帝。
后来,听闻公望山庄大火出现巨龙后,宫中人立刻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声称那日祖帝显灵,大滝皇朝必定能够平定天下战‘乱’,永世昌盛。
可是,听觐见的大臣这样一说的大统帝,竟很吃惊地问:“战‘乱’还没有平息吗?”
大臣无言以对。
……
半月后,天佑宗大‘门’主带领百名‘门’徒低调进入龙途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