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朝廷封印十五日,这是一年之中难得的休憩,就连日夜苦读的皇子们也都放了假,可以尽情享受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十五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因为交通不便,老家较远的官员都无法回乡探亲,只得留在京城之中找找乐子,让春节之中的长兴城更加繁荣。
在刘异和刘夫人的悉心照料之下,徐锐和刘家俨然已经成了一家人,就差一个义子的名分而已。
其实早在泾阳之时,刘异便有意收徐锐为义子,只是由于杨渭元战死,此事才一直搁置至今。
好在刘异和徐锐都不是拘泥小节之人,一场大仗也早已让二人建立起貌似父子的深厚的感情,完全不把所谓的名分当回事。
徐锐还是头一次跟“家人”一起过春节。
大年初一,在双手接过刘夫人递来的红包,穿上刘夫人为他亲手缝制的新衣时,徐锐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看着严厉的刘异和慈祥的刘夫人,徐锐恍惚之间便觉得他们就好像是自己真正的父母。
“我终于有家了啊……”
他向往这样的温馨实在了太久,一时间美梦成真,眼泪竟夺眶而出,“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刘夫人见徐锐突然流泪,顿时心疼不已,围上来嘘寒问暖,徐锐心中流过一阵暖流,连忙擦干眼泪,只说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刘夫人如何会被这等低劣的谎话蒙混过去,知道徐锐是喜极而泣,可她心里就是心疼得紧,一边嘟囔着“让这孩子吃苦了”,一边把原本给下人们准备的新衣和红包都一股脑塞给了他。
徐锐哭笑不得地收下礼物,心底的那抹幸福却来得愈加强烈。
正月初十,徐锐跟着刘异严格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去相熟的同僚们家里拜年,然后才有时间与二老一起逛逛热闹的街市。
正月十五之前,长兴城里取消宵禁,日夜欢腾,热闹非凡,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都会去逛夜市,猜灯谜,一来是凑凑热闹,二来也是沾沾喜气。
徐锐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个世界的夜市,一路上见什么都新奇不已,刘异与刘夫人看他开心也感觉欣慰,便跟着他流连忘返,这一逛就到了深夜。
当子时的钟声敲响,一家人才其乐融融地离开人群,打道回府,安歌早已套好了马车等在了人群之外。
刘异与夫人当先上车,徐锐也跟在后面,而就在他快要上车的时候,身旁的影俾突然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望向一条巷子。
徐锐微微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条巷子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怎么了?”
徐锐疑惑地问她。
影俾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快走吧,刘将军和婶婶年纪大了,不好熬夜。”
见影俾没说什么,徐锐便催促一声,拉着影俾上了回家的马车。
影俾心中总有一丝心神不宁,但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让她感觉不对,临上车时她朝那巷口最后望了一眼,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便只好随着徐锐钻进了马车。
“驾!”
安歌扬起鞭子轻打马背,车轮缓缓转动,马车渐渐远离热闹的街市,开始朝刘府行去。
不久之后,黑暗的巷子里,就在影俾最后那抹目光掠过的地方,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从南朝千里迢迢远赶到长兴城的要离。
要离原本打算按照武陵王的吩咐,先查清楚实际指挥北武卫的究竟是谁,然后再伺机将其除掉。
可来了之后他才发现根本不用再费功夫去查,因为徐锐调阴兵,架仙桥,兵不血刃夺下岭东,请下天雷覆灭黑旗的事迹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连三岁小孩而耳熟能详,他已经可以直接动手。
而今日徐锐和刘异一起出行,他正好可以将出谋划策和实际下令的两人一起除掉,这样一来便算是不折不扣地完成了武陵王的命令,简直是天赐良机。
“那女人,感觉倒还敏锐。”
要离望着已经驶出老远的马车,冷笑一声,脚尖轻轻点地,身子顿时飞了起来,仿佛夜枭一般,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贴着屋顶快速急行。
谁能想到,刘异回朝之后受到了宏威皇帝的破格重用,眼下官至五军都督府右大都督,一跃成为军方排行第三的大佬,出行之时自然会有明里暗里的高手保护。
为了确保不出现任何意外,要离不准备在热闹的街市附近动手,而是将下手的地点定在了刘府门前。
一方面这个地方到了半夜十分冷清,在这出手可以避免意外。
另一方面,快要回到刘府的时候正是众人警惕最为松懈的时候,无论是藏在暗处的高手,还是明里的护卫都会受到惯性思维的影响,最有可能露出一丝破绽,让要离有机可乘。
要离虽然自视甚高,武功卓绝,但生性机警,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何况这是他出道以来的第一个任务,务求万无一失,一击必中。
刘府的马车孤零零地驶在官道上,今日乃是私人出巡,没有什么排场,除了随车而行的四个兵丁之外,看不到任何护卫。
但要离却已经从若有若无的气机之中发现了三个躲在暗处的存在。
其中一个便是车厢里的影俾,另外两个则是和他一样,悄悄跟着车驾的高手。
要离天赋出众,又自幼跟随着天下六大武圣之一的南越鬼祖司徒远学艺,一身所学既杂且精。
除此之外,他还见惯了各路高手,眼界甚高,仅从气息上便能断定暗中保护刘异的三人都是死士,武功与他有一定差距,至少他能发现这三人,这三人却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黑暗之中,要离如同一只夜行的蝙蝠,轻巧地在成排的屋顶上掠过,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架马车,心里暗自盘算着出手的步骤。
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策划,并在他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任何能想到的,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都在计算之内。
按照他的设想,等到马车在刘府门前停下,车内之人将要下车之时,他便会以迅雷之势迅速出手。
先一举击杀那四个兵丁,然后再干掉马车里的那个死士,最后将惊愕的刘异与徐锐一起送上西天,趁着跟在暗处的两个死士赶来之前大摇大摆地逃离现场,直接返回南朝。
又思索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遗漏,要离从远处的屋顶弹了出来,缓缓飘到刘府正对门的一处屋顶上,将身体藏在隆起的屋脊之后。
他平心静气,减慢呼吸,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好似一条盘起的毒蛇,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星星点点的火把划破夜色,马车终于驶到了刘府门外,两个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发出明亮的光,在黑暗的夜色之中令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丝安全感。
“吁……”
安歌长呼一声,拉住马缰,喜滋滋地朝车厢里喊了一声:“咱们到家了!”
马车里顿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显然里面的人正在准备下车,完全没有注意到死神已经悄然靠近。
“死期将至!”
要离冷笑一声,从藏身的屋脊后站起身子,双手缓缓握成拳头,双腿微微曲起,胸中提起一口气,就要发动雷霆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