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案情分析尚未结束,您万万不可现在就走啊?”
第二天一早,刑部签押房外,年过七旬的陆华追着气冲冲的裕王,一边跑一边劝。
裕王停下脚步,叹道:“陆大人,本王不是冲您去的,您别往心里去。
方才的情况你也瞧见了,说是诸衙门联合侦办,到头来却变成了一场大扯皮,居然还有人说唐久光是精神崩溃杀害全家,亏他也是正儿八经的科考出身,这等荒诞之语也说得出口!”
陆华苦笑道:“王爷啊,他们都是人精怎会荒诞?之所以如此还不都是此案背后的牵扯么?您消消气,慢慢与他们虚与委蛇,下官已派刘侍郎搜集证据去了,兴许会有突破。”
裕王正色道:“刘侍郎号称铁面侍郎,一生侦破无数奇案,乃我朝刑名第一人,陆大人您跟我说句实话,您觉得他到底有几分把握侦破此案?”
陆华作难道:“王爷,刘侍郎颇擅刑名不假,可此案是一件罕见的奇案,若单单如此也就罢了,可此案背后牵涉甚广,又有诸多掣肘,着实不易侦破……”
话虽委婉,却透着绝望,见裕王脸色不好,陆华不忍心再打击这位年轻的皇子,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老夫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无论案子再奇,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裕王摇头道:“等着老天收网这可不行,且不说父皇只给了咱们一个月的时间,眼下朝堂已经因为此案暗潮汹涌,若不能迅速破案,恐怕将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咱们首当其冲!”
陆华也摇了摇头:“王爷,欲速则不达,方才的案情分析您也看到了,要想将这么多不知背后站着谁的衙门拧成一股绳,就是一件极难之事,又何况是用这些人来破奇案?”
裕王冷笑一声:“眼下时间紧迫,本王可没工夫陪他们扯皮,既然他们各自为政,那本王便甩开他们,独自侦破此案!”
见裕王说得自信,陆华微微一愣,奇道:“王爷计将安出?”
裕王道:“既然是奇案,自然得请奇人来办,咱们换身衣服,我带你去找一个人!”
陆华正要问他找谁,一个小吏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王爷,王爷,有个叫徐锐的巡城校尉说是奉命来协助刑部办案的,小的们本想让他稍稍候,可他好说歹说就是要见您。”
闻得此言裕王浑身一震,哈哈大笑:“说曹操,曹操到!徐锐果真是场及时雨,省得咱们再跑一趟,陆大人走吧,和本王一起去见见这位奇人。”
被他这么一说,陆华终于想起徐锐是谁,眉头一皱。
“王爷,此人可是被东篱先生称作圣人之像,一个月前又闹出一场遇刺风波的那一位?”
“正是!”
陆华眉头越皱越深:“王爷,下官也听说此人才高八斗,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可查案既不是文章,也不是打仗,他又能做些什么?”
裕王不理会陆华的疑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笑道:“陆大人,你就随我去看看吧,我保管他不会让你失望!”
裕王的签押房中,徐锐捧着一杯清茶神色淡淡,今日一早他先是在影俾的指导下练了一遍无名剑法,然后又用自己研制的健身器械锻炼了一个小时,才慢悠悠地来到刑部。
遇刺风波之后,影俾在长坡先生和吴桐的照顾之下,恢复得格外顺利,眼下除了不能剧烈运动之外,已经没有大碍。
而有了那次的教训,徐锐对自己身体也重视起来,不仅在影俾的指导之下开始修炼那套无名剑法,而且还专门制造了现代健身器械,制定了科学的健身计划。
说也奇怪,于武道一途,影俾已经算是颇有建树,但只要是那本无名剑法中的法门,无论多么容易,她就是无法寸进。
反之,徐锐之前虽对剑法一窍不通,但在影俾的指导下修炼无名剑法竟然一日千里,无论多么困难的瓶颈都能一瞬而下,丝毫不觉阻滞。
短短的一个多月,他的剑法突飞猛进,已经能和刘异的侍卫勉强过上几招,换了别人若无三四年的苦功绝对不可想象。
按说人过了十岁再来学武,不但进展极慢,而且终其一生也很难取得什么成就,徐锐这样的情况就连影俾和刘异都震惊无比,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将一切归咎于徐锐的天才。
回想起自己年少时苦练武艺的辛劳,再看徐锐说说笑笑地一日千里,刘异不得不感慨“苍天不公”,从此以后再也不去看他练剑,免得见了心情郁闷。
不过,唯一令刘异感到安慰的是,徐锐的天赋似乎仅止于那本无名剑法,换成其他武学,他也和常人没什么两样,而且随着修炼无名剑法的深入,他的进展速度也在迅速放缓,不似刚开始时那般变态。
徐锐正在签押房中想着早上刚刚练过的招式,裕王带着陆华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吏,每个人怀里都抱着满满当当的卷宗。
徐锐连忙起身给裕王和陆尚书行礼,裕王却摆摆手道:“来了就好,此案背后的牵涉你肯定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先看看卷宗。”
说完,裕王走到一边端起茶杯大大地灌了一口。
见裕王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徐锐也不客气,朝陆华点了点头,便自顾自翻开卷宗看了起来,竟然真的再不理会两人。
这两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一个是小小的七品校尉,如此相处看得陆华目瞪口呆。
年轻时陆华也是个不畏强权的愣头青,但在身份地位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如此不把王爷当外人。
二人这般理所当然地相处,不仅说明他们关系极近,而且无论是裕王还是徐锐,都从心里将对方当成了身份地位相等的人。
可是一个皇子,一个七品小官,真的能从的心眼里将对方看作平等之人吗?
陆华望着这个年轻得有些过分的徐锐,在心里对他下了第一个结论:这个徐锐要么目空一切,要么就是真的有经天纬地之才。
徐锐仔细看着卷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这个案子最棘手的地方便在于事涉太子,没想到这个案子本身也是疑点重重。
首先,唐久光府上一百三十六口人,除了一个叫春明的丫鬟之外,全部死于非命,但府中竟然没有一丝搏斗的痕迹。
所有死者除了唐久光、唐夫人和贴身丫鬟脖子上有勒痕之外,没有任何外伤能够证明曾有过反抗的痕迹。
出现这种情况,若不是自杀,那么死者通常要么是在睡梦之中被凶手杀害,要么就是被人下了药之后再被杀害。
可偏偏所有死者全部穿戴整齐,被害地点五花八门,而且死者体内不但没有检查出中毒的迹象,而且死状极其诡异。
例如厨子死在后厨,炉子上还生着火;
花匠死在花厅,手里还握着刚刚拔下的草;
马夫死在马厩,抱着的草料洒了一地;
负责打扫房间的丫鬟握着抹布扑倒在正在擦拭的八仙桌上。
就好像是有什么神秘力量突然降临,瞬间杀死了所有人。
只有唐久光和他的夫人,以及夫人的贴身丫鬟死状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似乎是被人吊死之后,分别挂在卧室和禅房的横梁之上,场面极度诡异。
其次,从唐久光家里并没有找到任何与侵吞国库案有关的线索,更没有其与太子交往的信件。
相反,在他书房的桌案上甚至放着一封奏折,内容是为自己申辩,并参户部上下起手,侵吞国库,又将罪名陷害给自己。
奏疏不但言辞凿凿,甚至还有许多旁证,看起来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心虚。
这便说明唐久光死前根本没有认罪的打算,甚至想要绝地反击,精神崩溃之说无从谈起。
但奇怪的是,在他夫人的房中却发现了大量助眠的熏香,以及问吉凶的求签,求签出处几乎涵盖了长兴城附近的所有寺庙。
据那个幸存的丫鬟交代,夫人最近时常心神不宁,疑神疑鬼,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说明这段时间以来,唐夫人的精神压力非常之大,甚至到了夜不能寐,求神拜佛的地步。
这对夫妻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何以状态差距如此之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唐府上下的死亡时间推断惊人的一致,乃是昨日卯时一刻到卯时四刻,这段时间附近的十几户人家都已经起床,仅仅一墙之隔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真的有人能连杀一百多人却不发出一点动静么?
徐锐缓缓放下手中的卷宗,若有所思地梳理着线索。
裕王连忙凑了上来,问道:“有什么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