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知道内幕的大佬们当然不会有闲工夫去想这些问题,宝亲王和黄庭之都已成精,一眼便看出了不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又一时想不明白。
裕王和肃王也看清了眼下的局势,他们是想保举徐锐出任天子亲军的统领,可眼下这个消息还未公布,他们就算想要保举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说出口,否则不是等于告诉世人他们在打听宫里的消息么?
但现在若不说话,无论徐锐被谁拉去,又或是去刑部当尚书,两位王爷都觉糟糕。
他们与徐锐相处得越久,便越能体会此人的神奇,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拉进别人的阵营。
而和军国大事相比,刑部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实在不值一提,而且以徐锐这等懒惰的性子,还不知道他真当了尚书会弄出什么事来。
肃王忍不住使劲扯了扯裕王的衣角,裕王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为徐锐争取,眉头越皱越深。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汤怀信低着头,小声对杜若说,杜若抬头去看黄庭之,见他一动不动,也犯了难。
就在这时,宝亲王身后又窜出一人,乃是赤隆伯、兵部侍郎谭晨淼。
“陛下,陆尚书公忠体国,不计得失,是为我辈楷模,然今天下未定,军中缺不了徐锐这等人才,何况徐锐就算有才也太年轻了些,若真派他接掌刑部恐怕惹人非议不说,还白白损失一位良将,委实不妥。”
“哦?如此说来,不知谭卿有何良方?”
宏威皇帝玩味地问。
谭晨淼朝皇帝深深下拜,说道:“天下未定,当务之急乃是军政,既然徐锐分身乏术,当然要将好钢用在刀刃上,臣愿保举徐锐任南武卫指挥使!”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数位勋贵出班站脚,众臣顿时一片哗然。
“徐锐还未及冠便指挥京师十二卫之一,亲家以为可行?”
皇帝似乎有些意动,竟真的问了谭晨淼一句。
谭晨淼几人自然又找了些说辞,说得徐锐若是不当这个指挥使便是天怒人怨一般。
“四哥,十二卫指挥使,这便是勋贵们能拿出的最大筹码了,父皇很可能会同意,你快想办法呀。”
肃王咬着牙,小声对裕王到。
裕王何尝不着急,可他手上没有筹码,面对两大集团咄咄逼人之态,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良久,裕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就要出班说话,可就在这时,他鬼使神差地往后望去,正好看见黄正元站在群臣之中,一脸阴沉地朝他摇头。
裕王心中一震,顿时清醒了几分,咬了咬牙,低下头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眼看形势发生了新的变化,最着急的却是陆华。
原本他是铁了心要把这个刑部尚书让给徐锐,可没想到宏威皇帝漏了个口风,便把今日的朝会弄成了这个样子,此刻他倒像是海啸里的一叶小舟,风雨飘摇,快要插不上嘴了。
“陛下!”
他话音一起,杜若身体便是一震,就是陆华的一句辞官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现在见他又要说话,杜若顿时感觉心惊肉跳。
“不管了,今日着实有些诡异,先把水搅浑再说!”
他轻轻地嘟囔一句,朝工部尚书王掞点了点头。
王掞立刻心领神会,赶在陆华开口之前出班奏道:“启禀陛下,徐锐出身行伍不假,可他击败武陵亲军所用的不是谋略,而是天雷,只要有天雷,何愁天下不安?
臣听闻天雷是由徐锐亲自制造,臣愿把这个工部尚书让给徐锐,只要他能做出源源不断的仙雷,不是比带着一卫兵马冲锋陷阵来得关键?”
这便是赤裸裸的强词夺理了,就好像“既然鱼要放了盐才好吃,那还吃鱼干什么?不如直接吃盐好了!”
他的话才说完,国子监祭酒立刻出班道:“此言诧异,子曰教化得天下,而非兵刃之利也,若是弃了教化,穷兵黩武,便是舍本逐末,就算得了天下也守不住。
徐锐被大夫子赞为圣人之像,正是因为他的点拨,大夫子才能冲破被困十年之久的瓶颈,一举成圣,其天赋之高实非常人所能及。
如此璞玉若是能用心治学,恐怕十年之内我北国便又能有一位大夫子,到时候何愁天下不归?”
“臣附议!”
“不妥!”
“有何不妥?”
“就是不妥!”
一时间群臣纷纷出班,各抒己见,声音越来越大,吵到面红耳赤时甚至有大有卷袖子动手的趋势,原本井然有序的朝堂顿时一片混乱。
“太过分了!”
肃王听得一肚子火,咬了咬牙就要说话,裕王连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四哥,你看他们,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的那点蝇头小利?何曾想过大魏,想过父皇?你不敢说话没关系,为何要拦我?”
肃王心中愤懑,回头朝裕王低吼。
“你看看父皇!”
裕王也不发怒,用下巴指了指宏威皇帝,压低声音到。
肃王一愣,连忙朝宏威皇帝望去,以往朝堂要是乱成这个样子,他早就拿出了雷霆手段,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宏威皇帝非但没有发怒,嘴角还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就好像正洋洋得意地向谁挑衅一般。
“难道说……”
肃王脸色一变,诧异地望向裕王。
裕王摇了摇头:“我也看不明白,但此事定不简单,不要冲动!”
裕王看不明白,自然有能看明白的人。
黄庭之一见宏威皇帝的模样,顿时叹了口气,所有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又变成那副半死不活的老人模样。
他身前不远处的宝亲王则揉了揉太阳穴,无聊地哼起了小曲,似是在看一场精彩的堂会。
最惨的要数陆华,宏威皇帝分明是在向他示威,告诉他小样,想走?门都没有!
陆华心中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这本是他自己的一个决定,现在却被各方势力煮成了一锅粥,除了宏威皇帝,谁也控制不了局面,他当然也无计可施。
就这样,朝堂上竟为了徐锐吵了整整小半个时辰,宏威皇帝也就笑眯眯地看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争吵愈演愈烈,有两个文官已经被武官抡起袖子打倒在地,宏威皇帝才暂时出面平息了这场争端。
“罢了,看来众位卿家都很看重徐锐,可徐锐毕竟只有一个,给谁都是麻烦,不如先放放,拿出来公议一番再做计较,今天便先到这吧!”
说完,宏威皇帝不顾群臣阻拦,迈开大步,潇洒地走了出去。
他这一走,众臣顿时没有了吵架的兴致,纷纷拂袖而去,准备把自己的见解写成奏折,烦死点火的皇帝。
大殿门口,宝亲王特意走得慢些,朝最后出来的黄庭之拱了拱手,笑道:“没想本王到看了一辈子戏,今天倒亲自演了一出,快哉,快哉啊。”
黄庭之苦笑道:“陛下圣明烛照,他老人家有兴致,咱们这些老家伙费些力气算什么,能与王爷合演一出,老夫也觉畅快。”
两人相视一笑,拱了拱手,各自离去,看得身后一应后辈云遮雾绕。
朝会就此结束,但风波却并未停歇,皇帝竟开天下之先河,下旨公议徐锐的任用,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系官员为了自己的利益,纷纷上书,说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
到了中午,争端再度升级,大夫子破关而出,亲自进宫见了皇帝,毫不留情地斥责宏威皇帝不尊圣教,放任徐锐不务正业,自甘堕落,强烈主张让徐锐专心治学,远离朝堂纷争,还天下一个圣人之像。
宏威皇帝强忍着郁闷,好不容易把这位师父的师父送走,转头又接到了太医院的联名奏请,说是徐锐医术精湛,应该封其为太医院院正,拯救天下苍生。
可怜的老赵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龙案上雪片般的奏折扫落在地,带着汪顺躲出了宫。
而在此时,这场风波的主角徐锐也正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