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元府十五里外,一队南朝斥候正在山谷外侦查,此地地貌十分复杂,山谷中落差极大,还有茂密的阔叶林,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好几日走不出来。
斥候队长德叔骑在马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检查着手中的地图,刚刚二十三岁的斥候唐老六百无聊赖地爬上战马,朝德叔嚷嚷。
“喂,德叔,大军都已经开拔了,咱们还在山里搜个什么劲?还是快赶路吧,走得快些,兴许天黑之前还能回到大营过夜。”
德叔瞟了唐老六一眼,不屑道:“你懂什么,大军离开之后许多平时不敢冒头的老鼠才会出来,正是侦查敌情的大好时机,王爷打仗每次都用这招,百试百灵。”
“又拿王爷说教,讲的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唐老六撇撇嘴,小声嘀咕一句,不再说话。
德叔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天色,问道:“顺子,东仔他们回来了吗?”
被称作顺子的是个三十上下的汉子,一脸彪悍之气,显然是个老兵油子,听到德叔的话,他摇了摇头:“一早出去的,现在还没见回来。”
德叔皱了皱眉,朗声道:“出去那么久了还没回来,怕是又在森林里迷了路,咱们得去把他们找回来,不然那几个兔崽子就得在林子里过夜了。”
顺子点了点头,两个指头伸进嘴里用力一吹,一阵特殊的呼哨声响起,周围的十来个斥候立刻跃上战马,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只见德叔马缰往林子一指,然后轻轻一夹胯下的战马,这支斥候小队立刻鱼跃而出,冲进了森林。
一个多时辰后,入山找人的斥候们在一片灌木前停了下来,唐老六一手牵着马,一手扒开灌木,仔细地检查着周围的痕迹,眉头越皱越紧。
“有什么发现?”
见他那副表情,德叔隔着他几米大声问到。
唐老六抬起头来,凝重道:“好像有大批人马经过的痕迹。”
德叔脸色一变:“是东仔他们吗?”
唐老六摇了摇头:“草都压歪了,至少有数百人,而且大约是昨天从这路过。”
德叔走到唐老六身边朝灌木一看,立刻证实了他的猜测,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顺子,咱们的先遣队是从哪个反方向走的?”
顺子略一沉吟道:“东北,反正不是这个方向。”
德叔的脸色一变,低声道:“警戒!周围可能有敌人。”
他话音刚落,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恐怖的破风声,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德叔的脑门上便突然多了一支拇指粗细的箭雨,这个年近五旬的老兵瞪着双眼,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敌袭!”
一见此景,顺子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大吼一声。
可就在这时,他身边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一团浓烟裹挟着火苗升腾而出,大地猛地一震,周围七八个斥候顿时殒命。
稍远些的几个漏网至于运气勉强算好,躲过了手雷的爆炸和破片杀伤,但四周立刻传来无数破风之声,密密麻麻的箭雨从此面八方射来,刚刚被手雷震倒的斥候们立刻化作了亡魂。
唐老六算是小队当中运气最好的人,德叔倒下的时候正好把他压倒,没有受到手雷和连射弩的波及。
可他刚刚爬起身来,却被眼前尸横遍野的地狱景象吓得半死,特别是刚刚还生龙活虎的顺子,此时只剩半截身子,一张脸血肉模糊,两只眼睛瞪的老大,好像死死盯住自己。
他想要逃走,可双腿却发着软,完全不听使唤。
好不容易,唐老六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想要撒丫子逃跑,可是一柄弯刀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背。
他浑身一震,惊恐地向后望去,只见灌木丛里窜出了不少人,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端将弯刀抵在他的后背之上,笑眯眯地说道:“在下天启卫张佐烽,恭喜你成为我的俘虏。”
密林深处,天启卫还能战斗的三百多人都藏在这里,在和春县修整几日之后,他便将大批辎重和重伤员留在了那里,全军只带十天口粮,轻装上阵,追击武陵亲军而来。
恰好这几日武陵亲军发生天海阁内乱事件,在广元府停留了几日,终于在大军开拔之前被天启卫追了上去。
不过面对十几万武陵亲军,徐锐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将大军藏进了深山,就地探查消息。
此时,他正和一干将领缩在地图前分析着当下的局势,无论任何形态的战争,情报永远是最缺乏,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大帅,那群斥候开口了!”
远远的,张佐烽满脸喜气地走向众人。
曹思源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徐锐却站起身来,笑眯眯地问:“情况如何?”
张佐烽道:“大帅神机妙算,果然不出您所料,敌军已于今日一早开拔,往东北而去。”
“哦!”
徐锐闻言立刻蹲下身子,朝地图望去,手指在标好的箭头上来回滑动了几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果然,他们是想就地展开决战,先击溃我军主力,再一鼓作气攻下长兴!”
张佐烽笑道:“那咱么追还是不追?”
徐锐点了点头:“追,为什么不追?不追的话咱们跑这么远干什么?传令全军准备行动吧!”
“遵命!”
张佐烽答应一声,便要喜滋滋地去执行命令。
曹思源却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徐锐面前。
“大帅,咱们只有三百来人,大多数兄弟都有伤在身,而且咱们的粮草、弹药都已见底,这个时候去追十几万武陵亲军无异于找死,您就开开恩,为咱们天启卫留条根吧。”
“大帅!”
“大帅!”
“您就为天启卫留条根吧。”
这次不单是曹思源,就连林绍东、郭盛宝以及其他几个主要将领都跪在了徐锐面前,唯独张佐烽的喜色凝固在脸上,傻乎乎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面对众人的祈求,徐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不解为何局面如此艰难,徐锐还能笑得出来,全都愣愣地望向了他。
徐锐叹了口气,一手一个,将曹思源和林绍东提了起来,受到基因强化之后,他的力量已然暴涨数倍,二人只觉似是被猛兽抓住,竟然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不过二人此时没有心情惊讶,比起徐锐最近的异常,他们更在意天启卫的生死。
“天启卫是本帅亲手所建,一点一滴都是本帅的心血,难道你们心疼,本帅就不心疼了?”
徐锐朗声问到。
“既然心疼,为何还要去追那十几万武陵亲军?”
曹思源不解地问。
徐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自有妙计全身而退,说出来就不灵了。”
众人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面面相觑。
徐锐把脸一板道:“怎么,信不过我?”
众人连连摇头。
徐锐道:“既然信得过就去做好自己的事,我保证天启卫一定安然无恙!”
面对十几万武陵亲军,还敢说能让三百天启卫安然无恙,恐怕也只有自家大帅不是唬人,众将虽还有些心虚,却都绝对相信徐锐有这个本事。
“唉!”
曹思源见徐锐都这般说了,也不好再争辩什么,站起身一把推开挡路的张佐烽,扬长而去。
其他人也都没拿正眼去瞧张佐烽,悻悻而归。
在众人眼里,就是张佐烽坚持的那一套忠君爱国,让聪慧的徐大帅一门心思领着天启卫和武陵亲军决战,大家虽然不似曹思源那般爱憎分明,却也或多或少对他有了意见。
但即便如此,张佐烽却仍然坚持自己的信念,从不为外物所动。
“你也去忙你的事吧。”
徐锐朝张佐烽点了点头,张佐烽朝他抱了抱拳,转身便走,心里的委屈一个字也没有说。
“看来你的这帮手下还欠点火候啊。”
韩琦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徐锐身边,悠然地说。
徐锐瞟了他一眼,冷笑道:“别把自己说得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韩琦淡淡道:“你的天启卫虽然强悍,却是建立在大量新式战法和新式武器的挤出上,现在你们被困在敌后,失去了武器补给,别说有所作为,就是自保都难。
所以你一面派徐安歌悄悄穿过战区联系我军主力,一边带着天启卫残部轻装接近广元府,压根就没想打什么硬仗,而是想打通一条补给线,我说得对吗?”
“说得好像蛮有道理。”
徐锐不置可否。
韩琦微微一笑,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点道:“补给必须从京城送达,最快捷的方式便是水运,所以你的最终目的地一定是这个不起眼,却拥有足够吞吐量的马头,这里便是事关天启卫生死的地方!”
此言一出,徐锐双目之中突然闪过一丝历茫,随即冷笑道:“我真该把你这个多嘴的家伙灭口才对。”
韩琦耸了耸肩道:“为什么不呢?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徐锐冷哼道:“算了吧,在不知道你的深浅之前,我可不想逼你狗急跳墙,谁知道你还藏着什么后手。”
“哦,为何这么说?”
韩琦好奇地问。
徐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直觉!”
韩琦笑道:“我也有个直觉,你想听么?”
“不想!”
徐锐毫不犹豫地拒绝。
韩琦似乎毫不在意徐锐的恶劣态度,笑眯眯地说:“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的直觉是,你的算盘打得虽好,但恐怕没那么容易实现啊。”
徐锐脸色一变:“这话什么意思?”
韩琦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说了只是直觉。”
说完,他朝徐锐拱了拱手,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徐锐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眉头越皱越深。
“果真是直觉么?可我为什么总觉得这家伙意有所指呢?”
韩琦背对着徐锐,心中也正感慨:“直觉么,这家伙的直觉还真是可怕呀,这样一来动手的时间又得往后拖了呢,还真是头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