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怀着对宁默的恨意,肖凝渐渐的睡了过去,但是临近,四更天的时候,宁默微微的呻吟却吵醒了她。
她不悦的睁开眼,看着地上裹着被子的宁默,怒道:“你是想折磨死我吗?”
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回答,依旧低低的唤着什么,听不真切,肖凝感觉有点不对劲,喊他:“宁默,宁默,你怎么了?”
隔着被子,肖凝仍然可以看到他在发抖,她虽然讨厌宁默,但是此时他死了,她现在这样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想着肖凝也有些着急,使用着唯一能动的头,将枕头碰了下去,砸了他一下。
这一下,倒是把宁默砸醒了,他慢慢的坐起身子,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目光发直的看着肖凝,借着窗外明亮的月光,肖凝才看到他胸前已经被血染红了,整个人脸色灰白中却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她愣了一下,意识到,可能是伤口发炎,宁默发烧了,这小村子里,若是发烧,可能会出人命的,他们的身上都没有药。
皱了皱眉,咬了咬牙,她试着喊他:“宁默,你还好吗?你怎么样?有事吗?”
带了几分紧张和担心。
毕竟她现在的情况离不得宁默。
宁默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很轻柔的摸了摸肖凝的脸,肖凝却明显感觉到那只手滚烫滚烫的,她刚想开口喊他,却听宁默,低声唤道:“娘,我今天下棋赢了师父,师傅说我是奇才,你看,你能不能夸夸我?”
此时肖凝脸色再也好不了,宁默这是烧糊涂了。
这宁默是以棋艺独步天下的,想来年少时没少下功夫。
咳了一声,肖凝道:“宁默,你看清楚,我是肖凝,你最讨厌的肖凝。”
宁默的手很轻柔的抚过她的脸,然后一瞬间,眸子暗了暗。
听到肖这个字,宁默猛地回过神,收回手,表情如嗜血的猛兽,怒道:“肖家,都是因为肖家,我要毁了肖家,毁了……”
话未说完,他便趴在床边,昏倒了。
白衣染血,还在不断的渗过来。
肖凝愣了一下,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落在自己胳膊上,不由担忧了起来。
前世,肖凝也曾经发生过一次这种情况,那是野外特训,她被狩猎夹子,夹伤了腿,在森林中跑了两天,伤口感染,发了高烧,她也知道自己烧糊涂了,但是当时不知怎么就熬了过来。
如今宁默这样,肖凝只希望他此时能熬过来。
顿了顿,她又换了个想法,熬过来之后,帮她脱困,他再死也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肖凝的想法感动了上天,第二天,宁默的烧便退了一些,虽然还有些发烫,但意识已经恢复了。
肖凝昨晚睡得不好,等醒过来时,天还没有大亮,就看到宁默坐在地上,懒懒靠着床沿,目光正看着窗外。
看他这幅样子,肖凝当他还糊涂着呢,小声问他:“你好些了吗?”
难免有些担心,这个家伙的身体有些单薄了,当然自己那一刀也刺的够狠够深,她当时可是想着一刀就解决掉他的。
哪里想到会发展到现在的局面。
这个宁默也够聪明,放在其它人身上,未必能逃过这一劫。
宁默没有回头,淡淡道:“我昨天梦到我娘了。”声音很轻很轻。
看不到宁默的表情,肖凝只能眯了眯眼,哦了一声,心想,昨天他确实喊自己娘来着。
又不由的咳了一声,她看着宁默的后脑勺,道:“你梦到你娘跟你说什么了?”
宁默回头看了看肖凝,道:“她从来不喜欢跟我说话,可是昨天在梦里,她摸着我的头,冲我笑,还喊我的名字了。”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肖凝觉得此时的宁默还没从糊涂中恢复,以宁默对自己的恨意,他不该和自己说这些的,只好顺着他说:“那还挺好的,你应该继续睡,然后继续做这样的美梦。”
蓦地,宁默狠狠皱紧了眉头,手指微微颤抖。
肖凝还没来得及察觉,却见宁默似极痛苦般蜷缩起了身体。
手掌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恶狠狠的说道:“咳咳……我真想杀了肖展清,他毁了我娘一生,也毁了我的一生。”
坐在床上,肖凝没说话,她怕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骂他,只好沉默着。
昨日宁默就差点掐死自己,肖凝还是很识实务的。
宁默也不介意肖凝的态度,拧着眉头,自顾自的说:“当初是肖展清始乱终弃,要我娘嫁给了我爹,可是她并不爱我爹,连带着也不喜欢我。
她心里只有一个肖展清,心心念念着那个人能将她带走,可是她却不知道那个人早已经娶了别人,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上了锁,锁住了自己,我进不去,也没有人能进去。”
这一切,肖凝也隐约猜到了。
知道肖展清和宁默的母亲可能有过一段爱恨情仇,所以并不吃惊。
她只是没想到,宁默还挺可怜的。
在那种成长环境中长大,性格扭曲一点,倒也正常。
想了想,肖凝问道:“你娘她现在还好吗?”
宁默顿了一下,良久,道:“她死了。”
肖凝愣了愣,又闭上了嘴,宁默扭头看了肖凝一眼,道:“造成这一切的是肖展清,我会让肖展清去给我娘赔罪的,一定会。”
“你娘已经死了,上一辈的恩怨也停在你娘死的那一刻,宁默你何必呢?”肖凝无法理解的叹息一声。
宁默抬起头,皱着眉,道:“那是因为你从不会知道我和我娘受得苦,你们肖家活在阳光底下,我和我娘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舔舐伤口,这并不公平。”
肖凝觉得无话可说了。
有些人喜欢活在仇恨里,拉也拉不出来。
“你父亲呢?”肖凝又试着问了一句。
不想宁默的表情更难看了,眸底一片血红。
肖凝忙摆了摆手:“我有些饿了,你叫他们弄些吃的吧。”
尽管宁默是伤员,可他要让自己动弹不得,也只能让他这个伤员辛苦一些了。
果然,宁默的情绪又缓和了几分,看了肖凝一眼:“好,你等着。”
说罢起身推门出去了,肖凝则叹息一声,上一代的恩怨,竟然让这一代人如此痛苦。
想想前世的自己,根本不知道上一代人在哪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倒是活的干干脆脆,更是一无所有。
好在现在的她,还有父亲母亲,更有宠着她的哥哥,赖着她的弟弟。
她已经自动将肖岚屏蔽了,直接当她是镇南王府的人了。
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那个女人对自己够狠够黑,自己也一一回报她了,她的脸已经毁掉,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才最痛苦的吧。
接下来的两日,砍柴人和他黑胖的妻子着实忙碌了。
清扫房间,拆洗被褥以及那些旧衣,又趁着太阳正好,把棉被等物全部晒过,又割艾草熏了,去掉潮气异味。
还入山打了头狍子几只野鸡回来。
他们冲着金叶子,也要尽全力的。
那黑胖的妇人每日都会给肖凝擦洗身体,尽心尽力,也不多问什么,倒也是聪明人。
对肖凝和宁默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伺候祖宗,更没有半点疑心。
宁默的伤口找了村庄里的老人,给上了一些伤药,加上他本身体质就好,渐渐不再发烧,人也精神了一些。
只是不似从前那般气质非凡,毕竟这伤口太深了。
而被封了死穴的肖凝整个人躺在那里,凑和着被人伺候吃了两天,其实对于吃她倒是不介意,她只是怕自己吃喝太多,上厕所麻烦,黑胖的妇人还有自己的农活要做,总不能时刻盯着她。
而她打死是不会用宁默的。
见她吃的少,几乎不怎么喝水,宁默也明白,咳了一声道:“我现在身上的伤太重,即便是想帮你解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于宁默这解释,肖凝也没有接话,她只是不悦,不想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说什么也没用,眼下就只能这么办。
这种日子真让她无法承受,却又无能为力做什么。
她的日子过的不好,西门飘雪等人在白虎关的日子过的更不好,毕竟亲眼看着肖凝被宁默带走,这让他心口闷着一口恶气无法消散。
西门飘雪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整个人都有些精神不震,只感觉头疼欲裂,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
“西门你没事吧?”一旁的叶寒天看着他,满是担忧,也满脸无奈。
西门飘雪,没有动,只是眉头越皱越深:“本王没事,你接着说。”
“探子沿着那条河床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就连附近的城镇也都查过,却都毫无线索……”叶寒天的声音越压越低,他何偿不明白西门飘雪的想法。
这几日他也看到西门飘雪茶饭不思的样子,劝说也无用。
“毫无线索?”西门飘雪冷笑一声,手掌一挥,桌上的茶杯便重重的落在了叶寒天的脚下,碎了一地:“那本王要那些探子有什么用?”
惊了一下,叶寒天看了看地上的茶杯碎片,叹了口气,道:“宁默是何等聪明的人,他若是有意躲着我们,那些探子想找也找不到。”